青栀本已快醉得不醒人事,听到这话只觉耳熟,一双秋水明眸不由一动,怔怔地望向来人。
是……徐承卿?他来云韶坊了?
这怎么可能,他是什么人,从前京城最高洁风雅的王爷,自小饱读圣人诗书,最是知书识礼。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来云韶坊这种污泥之地。
上回来不过是为了羞辱自己,看看她如今过得有多么凄惨。看过了便也够了,实在没必要来了一趟又一趟。
平白辱没了他尊贵的身份。
青栀想到这里不由自嘲出声,一抬手就做了方才就想做的事情。一面用纤白的手指轻抚对方的面颊,一面喃喃自语:“徐、徐……”
到底没把他的名字叫出口。
一旁的顾景渊看得秀眉微挑,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现上莫测高深的笑来。
这便是从前的京城第一名门闺秀陆青栀吧,果然是个不世出的大美人。如今成了金陵名妓竟还有胆子借酒摸徐承卿的虎须,当真是个奇女子。
顾景渊一把甩开扇子装模作样扇了两下,一副当众看戏的模样。
堂堂肃亲王的戏,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
本以为徐承卿多少会翻脸,没成想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发脾气,反倒听他轻笑一声,懒懒道:“是我,有何贵干?”
那声音任隐含着怒意,听得冯德兴和秦三公子皆是心头一惊。尤其是冯德兴,前两天被他五花大绑勒出的淤青还未散去,此刻又见他跟顾景渊交好,深知此人来头必定不小。
关键是这家伙的手下人下手实在太狠,他下意识缩了缩肥厚的脖子。秦三公子则看了眼还架在自己肩上的长剑,想发作又不敢。
这人明显是个奴才,连个奴才的眼神都凶得让人心慌,可知他的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
偏青栀毫无知觉,拍完徐承卿的脸后非但没收手,指尖还轻轻在他脸上拍了两下,随即凑近到他耳边,用带着酒意的气息轻笑道:“你还来做什么?”
这下不光冯德兴,连香姨都吓得两眼一番几欲昏倒。
原本她还觉得青栀做得不错,这男人啊向来不管地位高低,最逃不过的便是女子的温柔小意。像这种一看就是富贵锦绣堆里长大的男人更是如此,碰到个敢同他使性子说不定更来劲。
可她也没想到青栀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明晃晃地替她赶客。这要是惹恼了这尊大金佛,别说小小一个青栀,搞不好整个云韶坊都会灰飞烟灭。
这可是顾景渊带来的人啊。
一时间云韶坊上上下下一片静默,乐师停止了演奏,姑娘们也没人再唱曲儿,连那些个正行“好事”的男女都停了下来,衣衫不整又惊慌失措地探听着外头的动静。
徐承卿的一举一动,仿佛成了所有人的催命符,除了陆青栀。
她问完那句话后便头一歪,靠到了对方的肩膀上。这肩膀还是记忆里的感觉,坚实宽厚,能为她遮风挡雨。
这半年她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到此刻心里才安定几分。恍惚间她又回到了京城回到了陆家大宅,家人仆妇皆在,生活无忧无虑。
那种感觉太好,好得青栀都不想动了。
可惜徐承卿没有如她的意,一出手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大厅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连冯德兴这种常久混在烟花之地的人都不忍直视,默默抚额扭头。
那天他问自己要解药时,他还觉得这人不解风情是块木头呢。现在看来倒是他走眼了,看这公主抱抱得多顺手。
香姨的一脸褶子也瞬间舒展开来,正要趁兴说两句好听话,青栀却像是突然醒了,竟是挣扎了起来。
她口中不住说着“不不”之类的醉话,一抬手就往对方的脸上招呼过去。
“啪”地一声轻响,软绵绵的巴掌就打在了徐承卿脸上。力道不大像是在给人挠痒,可即便这样还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呦呵!”
顾景渊愈发兴奋,手中的扇子也扇得更勤了些。一双凤眸微微眯起,就等着徐承卿当众翻脸。谁成想后者却是嘴角微勾,满眼风流不羁,非但没有着恼还像是兴味颇浓的样子。
果然男人都一样,全都是贱骨头。
这个肃亲王啊,平日里装得八风不动的,没想到……
顾景渊正这么想着,却见徐承卿已然换了个手势,直接把青栀如麻袋一般扛到了肩上。
一头青丝瞬间垂落,再次激起满室的抽气声,方才还羡慕青栀的一些姑娘这会儿便露出了看好戏的架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青栀却无知无觉,只泛红的脸色突然转白,如鸦羽般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徐承卿刚才那一下直接用肩膀顶住了她的胃,她一时没忍住朱唇微张,才喝下去的酒水便这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淌了徐承卿大半的后背。
香姨……
完了,这下真的要一并赔葬了。
徐承卿却全然不顾旁人的眼神,点了一旁圆脸的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带路。”
那人正是水绿,看到这一幕的她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跌跌撞撞就往二楼跑。
徐承卿扛着青栀跟在后头,身后是顾景渊故作委屈地调侃声:“果真是见色忘义啊……”
徐承卿不理他,径直上楼进了青栀的闺房就将人扔在了床上。
“唔……”青栀轻哼一声,紧接着人便蜷/缩成了一团。
水绿见状便想上前来伺候,结果被徐承卿一记凌厉的眼神吓得屁滚尿流,不待对方开口便跑出门去,识趣地替他俩关上了房门。
徐承卿这才撩开袍摆在床边坐下,漂亮的凤眸里盛满不屑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青栀的下巴,凑近了咬牙道:“陆青栀,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方才她的举动不过是为了脱身,还知道借酒扇自己耳光。这是在报上两回的仇?
那手柔弱无骨,拂过脸颊时细嫩到级致的触感,一下子令他想起了那晚。
耦园的内室里,她这只手抚过他身上最敏/感的地方,直叫人心甘情愿堕入无边地狱。
所以听闻冯德兴包场要买她一夜时,他才按捺不住过来了吧。那夜的感觉令他食髓知味,又怎会允许这手再去抚旁的男人。
谢绥知道吗?陆青栀是这样的女人。她的美像淬了毒的药,连他这般自制力极强的人都会忍不住沉沦。
想起画舫上顾景渊问他的话,徐承卿捏住青栀下巴的手不自觉用了几分力。
真的只当她是个诱饵没存旁的心思吗?
徐承卿自己都不信。
青栀被他捏得眉头一皱,委屈地哼了一声:“疼……”
徐承卿眸色一暗,不自觉地便松开了手。只见对方细嫩的下巴上多了几个红指印,整个人愈发显得冰肌玉骨楚楚可怜。
他不由把脸撇开,平直地嘴角往下一压。
他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绝色当前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只是两趟来都不赶巧,头一回她中了药这一回又是醉了酒。
即便是要她,也得在她清醒的时候。
强压下心头的情绪徐承卿起身要走,就在这时一只白嫩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攥住了他的衣摆。
“好疼……”
那声音弱得跟小奶猫似的,就像只猫爪一下子就揪住了徐承卿的心。
他扭头看向床上的女人,却见她嘴唇青白满头虚汗,脸上的绯红已退去大半,纤弱地一折便断似的。
刚才那一下摔得太狠了?
徐承卿俯身强行把她的脸扳了过来,只见玉白的一张小脸上满是冷汗,唇色也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她双目紧闭浑身轻颤,看起来确实是醉了,并非故意装出来惹自己怜惜。
那究竟是哪里疼?
徐承卿怔了片刻,只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似乎又是在梦里见过。
只是这梦境十分模糊,只有几个人影在脑海不停闪过。他像是抱着个什么人,飞奔进了内室,一转眼的功夫才发现自己竟是在永宁公主的府上。
他听见自己问长姐:“会、会有性命之忧吗?”
长姐难得笑话他道:“怎么会,月事罢了,喝碗红糖水就好了。”
什么人喝红糖水,来月事又是什么……
徐承卿还想继续回忆,一阵剧痛突然袭来,脑中像有无数细针拼命刺进他的头骨,疼得他轻呲一声,模糊的人影也戛然而止。
他不由面色微沉,深吸两口气调整情绪后,这才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把正守着的水绿吓了一跳。
“煮碗酒解汤来。”他伸手抚额淡声吩咐了一声,随即抿唇又添一句,“再煮碗红糖水来。”
水绿不敢多问,飞也似的跑去煮红糖水,很快便端了个朱漆托盘来。
她小心翼翼将托盘放在床边,拿起红糖水凑近了想要喂青栀喝。无奈对方喝多了使起了小性子,无论水绿怎么讨好哄骗,就是不肯张嘴。
明明已疼得虚汗直流,偏还倔得紧抿双唇,急得水绿也出了一头汗,求救般地看向身边高冷的爷。
要是这位爷发话,姑娘是不是就会喝了?
正这么想着,徐承卿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瓷碗,舀了一勺红糖水搁到了青栀嘴边。
“喝。”
他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温度,换作旁人大概早吓得乖乖听命。可青栀就像没听到,只紧紧攥着手中的锦被浑身打颤。
她这个样子又令徐承卿想起了那天她喝了药的可怜模样,气息一下子便乱了几分。他被自己这莫名的情绪扰得有些不悦,当下将勺子扔回碗里,一把将青栀扶起,端着碗就往她的嘴里灌。
青栀哪里是徐承卿的对手,被他单手圈在怀里挣脱不得,只能拼命挣扎抵抗。微烫的红糖水顺着嘴角流进嘴里,挣扎间喝下去一些又流出来一些,弄得两人满身都是。
徐承卿却不为所动,依旧强硬地坚持把整碗糖水喂完,随即将碗往地上一扔。
瓷碗的碎裂声吓了水绿一跳,刚想上前收拾,却发现被灌了大半碗糖水的青栀像是清醒了过来。她睁着一双盈盈美眸瞪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便挥手挣扎起来。
慌乱间不知哪只手不小心扫到了徐承卿的脸颊,手上的珊瑚手串擦过他的脸,竟在那如玉一般的脸庞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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