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农村的小院一般都有二楼,刘玲的房间在二楼。
村长之前提过,这里的房子都是以前祖上留下来的,一直没有钱造新的楼房,舍不得拆掉,所以还用着以前的木头构造。
楼梯很陡,由一块一块木板搭起来。
仔细看,都是整块的原木。如果这房子真的是祖上传下来的,必定是一户有钱人家。
可惜年久失修,村里也没有人养护。木板已经被雨水加蛀虫腐蚀的不成样子,一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胥灵一米八几的个子,脚也不小。
走在狭窄的台阶上,只能站住半只脚。
拾级而上,再往里走一段,才是刘玲的房间。
房间被布置成了新房的模样,每个房门上都贴着喜字。
刘玲的房门口挂着两串红色的灯笼,红蜡烛是一直点着的,路上排成了一排。
胥灵不知道这是哪里的习俗,看着挺诡异的。
但更诡异的是,这一排红蜡烛长久不灭,也没有人来续过。
他推开门,刘玲并没有坐在床头。
反倒是蹲在窗口,这是整个房间唯一的一张窗户。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农村不像城市寸土寸金,只要有材料,房子想造多大就造多大。
这个房间是极大的,可以说比胥灵住的那个鸽子房整个还大。
但硕大的房间,只有南面有一个窗户。而且并不大,是老式的木头窗户。
关不严实,风稍微大一点,就会发出碰撞声。
而房间的北面,竟然是没有窗户的。
整个房间只有正中央吊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这样旧式灯光的颜色,胥灵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了。
大概只有30瓦的样子,手在灯光下晃一下,就能看到几重虚影。
胥灵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并看不清刘玲在干什么。
只能看到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嫁衣是极其华丽的,上面的龙凤花纹都是手工绣的。
串着不少亮片和宝石,按胥灵的眼光来看,这些宝石应该都是真的。
不说多贵一颗吧,但这么多缀在一件衣服上,可见这件衣服是下了血本的。
嫁衣有一个大约七八米的拖尾,虽说是按照刘玲的身材专门设计的。
但穿在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身上,也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更何况衣服太大,挡住了胥灵的视线。
他再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刘玲竟然蹲在地上在画画。
地上铺着一张发黄的旧纸,篇幅不大,也就8k的模样。
纸张的周边都卷起来了,不知道被主人收藏了多久,也不知道刘玲是怎么拿到这张纸的。
刘玲的手里那只画笔也不过比胥灵捡到的那支好上那么一点点,但都很旧。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胥灵的目光被地上的画面吸引,他望过去的,不由得盯着看起来。
这是一幅当下正在发生的画,年幼的新娘坐在大红色的婚床上,房间又昏又暗,闪烁着红色的烛光。
她面对着窗户,窗户的光线很亮。
这是不现实的,现在天色还早,虽然这两天是雨天。
但光线还是不错的,而且现在时间还早,属于一天中最亮的时候。
可即使这样,房间里开着灯,也是非常昏暗的。
而窗户那边透过来的光也有限,因为木头构造的窗户笨重的很,木框上面糊着一层半透明的纸。
胥灵知道这个玩意儿,古装剧里面也会在窗户上糊这个。
虽然有一些光线,但比起玻璃来,光线有限的很。
此时房间里的光,跟画上的明亮分明是两样的。
更诡异的是,这是一幅立体却又平面的画。
刘玲虚实结合,画了婚房中的立体景色,可又能从窗外直接看到了现实生活中理应被挡掉的画面。
楼下的院子里摆着十几张八仙桌,来来往往的宾客互相热闹的打着招呼。
而村长拄着拐杖,正跟一位老人不知说着什么。
虽然看不清村长的神色,但胥灵莫名的认为,村长的眼神是讨好的。
他在讨好那位老人,胥灵没有根据的猜测。
他立刻想到了,这位老人应该是那个死去男人的爷爷。
也是这场婚礼上最重要的人物,这场荒诞的婚礼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这个老人的要求。
这应该是两幅画,却被刘玲画在了一张画上。
刘玲早就听到了胥灵的脚步声,她既没有阻止,也没有主动跟胥灵搭话。
直到胥灵完整的看完一幅画,她给了胥灵十分钟的时间,才开口说道:“颜料是祠堂里面偷的,可惜没有其他的颜色。”
刘玲不说胥灵都没有发现,他怔愣了片刻,又返回去看画。
才意识到这幅画从头到尾只有黑和红两个颜色。
意识到这一点后,胥灵立刻想到了一个点——他虽然不会画画,但整个窗户给他的感觉很亮,一张发黄的纸,要怎么做到光感很强呢?
必须要有强烈的颜色对比,而刘玲用两个颜色,再加上留白的技巧,就做到了强光感。
胥灵心底咯噔了一下,才发现阎白竟然没有跟上来。
在走楼梯的时候,阎白还提醒他小心一些,不要摔了。
胥灵当时应了一声,说这楼梯还行,有扶手,只是看着恐怖罢了。
在这之后,阎白就没有再说话了。
而胥灵一路走进来,竟然忘记了阎白的存在。
而且,这个六岁的小姑娘,有限的生命都待在这个落后偏僻的乡村。
这里没有教育、没有悠闲娱乐,也没有网络。
她是怎么学会这么高深的绘画技巧的呢?
即使她天赋出众,也是需要学的,天赋只不过让她更轻松的达到普通人达不到的高度罢了。
不过胥灵的这个疑惑,在刘玲再一次开口之后,就解密了。
刘玲抚摸着画上的那个新娘,轻轻说道:“那时候她才六岁,村长告诉她,答应这场婚事。虽然会失去一部分的自由,但对她来说,可以去到外面的世界。”
村长说,到了外面的世界后,她能用到现在用不到的所有颜色的颜料。
村长说,她的那支破破烂烂的笔也可以换掉了。她还可以有数不尽的纸,不用再一个角都舍不得浪费。每一个画都画的特别特别小,生怕浪费。
村长还说,那个爷爷会给她上最好的美术学校。要是她想要念书,还可以去念书。
村长说,以后村里那些坏小子也再也不能欺负她了。她走出去了,以后就是大山里的骄傲。
女孩当时是多么忐忑的坐在大红色的婚床上,即使她还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
但通过村民们的指指点点,她才知道,村长爷爷把她卖给了一个外人。
但大家都说村长好,因为那个爷爷给村里捐了好多好多的东西。
大家都在说太值得了,用一个女娃娃换来这么多东西。
刘玲听到有人这样说:“还是村长厉害啊,当时大家都不同意他捡个女娃娃回来,他说一个女娃娃能吃多少东西,到时候当个童养媳也是可以的。我当时还不同意,心想捡来的娃娃不知道有没有病,谁要她这个童养媳。但现在不一样了,谁能想到她能换来这么多东西。
而且还要去大户人家享福当大少奶奶了,真是命好。”
刘玲当时并不懂童养媳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什么叫大少奶奶。
她只是满心想着,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逼仄的地方。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村长爷爷。
但村长爷爷只顾着换来的那一些物资,最后只说了一句——你换来这么多东西,也算值了。
刘玲垂下眼眸,跟着那位爷爷离开了。
那位爷爷路上问她难不难过,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位爷爷笑着说:“别那么小家子气,以后出去了多长点见识,格局大一些。”
他点了点他们离开时的那个小村庄,说道:“这句话我本来不该说,但说了让你清醒一点。这次要不是我恰好找到你,你的生辰八字能破咱家断子绝孙的运。你就被你那村长爷爷卖给隔壁村的恶霸了,价钱都谈好了。”
刘玲脸色苍白,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上与身份不符的华丽衣服。
她没有反驳,显然是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的。
隔壁的恶霸娶了几次媳妇都死了,没人再敢嫁他。
神婆说他命硬克妻,要找一个命更硬的。算来算去,算到了刘玲头上。
没谈妥是价格谈不下来,恶霸想仗势欺人,村长也不是吃素的,两方就僵持着。
后来这位爷爷找上门时,村长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后来跟刘玲说,是你命好,本该去大户人家当少奶奶的。
刘玲也以为她是命好的,即使从小是个孤儿,一直受尽欺辱。
但现实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但外面的世界也更危险。
不过剩下的故事她并没有开口诉说,好像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命好的刘玲果真过上了大少奶奶的神仙生活,吃好喝好,还能学习文化。
胥灵听完这个不算太复杂的故事,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平静又悲怆。
刘玲说完,一直在等他开口。
不管他是表现出害怕,还是跟以前那些人一样,假惺惺的安慰她,她都会拧断他的脖子。
不过,胥灵点了点画上的那个新娘,说了一句出乎刘玲意外的话。
他说:“你的眼睛好像比画上的大一点,跟杏仁一样的。这个有点小,还比较长,你喜欢长一点的眼睛吗?”
么么哒,大家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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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刘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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