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阴谋
深秋的水冷得刺骨，身上层层叠叠的宫装都被水打湿，紧紧地裹在身上，变得异常沉重。
红袖奋力向姜嫔的方向游去，从水里将她捞出来，用尽全力将她托举出水面，再用尽全身的力气游向湖边。
托着姜嫔，红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拼命地将她往水里拽。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将姜嫔往岸边一推，然后这一推，却将她推得离岸边更远了一些，水里不知什么东西拽住了她的腿，将她一点点往水里拽去。
当水淹没口鼻之时，红袖闭上了眼睛，过去十八年发生的事，像跑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旋转。
她谢清荷，出生于钟鸣鼎食的谢家，世家魁首的谢家，掌天下兵马的谢家。她自小被锦衣玉食地娇宠长大。祖母，父亲和母亲都极偏爱她。
可是，这样的谢家，却在一夜之间倾覆。
谢府的大火熊熊燃烧，四处都是哭喊尖叫声。父亲和大哥被抓进死狱。姐姐吊死在悬梁之上，尸身晃晃悠悠地挂着。
母亲摸着她的脸，满脸都是血泪，“清荷，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不管遭遇了什么，活下去才有希望。”
活下去……
活下去！
红袖猛地睁开眼，奋力踢开牵绊着她的东西，双腿如鱼一般摆动，终于冲破水面。
“小主！”
红袖听到了绿翘的呼喊，她奋力往岸边游去，拉住了绿翘伸过来的一根木棍，借力被拉上了岸。
红袖呛咳了几声，吐出了水，咳得满脸通红。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冷得红袖浑身发抖。
绿翘忙将她之前脱下的罩衫披在她身上，“来人呐，快叫御医！”
红袖见一群人围着姜嫔，气若游丝地问，“姜嫔，娘娘，可还好？”
“被水呛着了，一直昏迷不醒。”
红袖此时此刻，已精疲力尽，只觉眼皮有如千斤重，眼睛一阖，也晕了过去。
***
红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下已是高床软褥，绿翘守在床前，惊喜道，“小主，你醒了？小主醒了！”
一时间含春殿乱成一团，秋月等人忙去叫了林太医进来。
林太医诊断后道，“小主目前已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微臣开着药给小主，去去寒。小主这段日子最好卧床歇息，切勿外出吹了冷风，免得病情加重。”
“劳烦林太医。”红袖冲绿翘使了个眼色。绿翘忙从袖中拿出一小锭银子递给林太医，“辛苦林太医了，这边请。”
林太医走后，秋月忙端了热毛巾给红袖擦手，又端了热红糖姜茶驱寒。
红袖一边饮姜茶，一边问道，“姜嫔可还好？”
“小主，姜嫔娘娘呛了水，又受了惊吓，不过现在已无碍了，御医看过后，倒是有一个好消息。”绿翘道。
“什么好消息？”
“姜嫔娘娘有喜了！太医诊断，已怀胎近二月了。”
有喜？
红袖吃了一惊，脑海里迅速闪过前后所有的细节，以及那条青色的蛇。红袖有些明白，为什么姜嫔忽然遭此横祸了。
“那可真是万幸。”红袖见秋月退了出去，才低声继续问道，“这次为姜嫔娘娘诊治的是哪位御医？”
“是太医院院首柳太医。”
“柳太医？”红袖道，“他已服侍了三朝帝王，医术是极过硬的。可我记得嫔以上的妃嫔，每半月都有御医来请平安脉的？怎么会人落水了才诊出喜脉？”
绿翘一听，顿觉奇怪之处，“小主的意思是？”
“或许，宫里某些人早已知道姜嫔怀孕，只是诊断出怀孕后，未告知姜嫔而已。”红袖道，“你不觉得一切都那么凑巧吗？姜嫔刚刚有孕，为何九曲连环桥上忽然会有条蛇？而且，恰巧桥上围栏极低。倘若不是我及时跳下水去救她，如今恐怕已是一尸两命，香消玉殒了……说不定，姜嫔遇难，还会牵连到我与陈美人，真真是一石三鸟之计。”
绿翘听了只觉背脊发寒，“宫中果然是波云诡谲，其中阴谋诡计令人防不胜防，想想都觉毛骨悚然。”
红袖缓缓道，“姜嫔之父礼部尚书姜城鹏一向深得陛下信任，更是朝中不可多得的能臣。相反，郭家、张家势大，陛下只会越来越忌惮。姜嫔原本就得宠，假若再有孕生下龙子，必然被封妃，便会威胁宫中那几位贵主的地位，更会威胁郭皇后所生皇子的地位。所以，宫里有贵主见不得姜嫔有孕。”
绿翘听得心惊肉跳，“那……难道是……”
“嘘。”红袖用食指抵住嘴唇，“小心隔墙有耳，这只是我猜测罢了，没评没据的。”
绿翘红了眼眶道，“那小主为何舍命救姜嫔？若是出了事，小主岂不……”
“一来姜嫔心计不深，更无害人之心，好好一条性命，我也不能这般坐视不管。二来，我知道自己水性尚好，出事的概率极小。”红袖顿了顿笑道，“这第三嘛，自然是我一直想笼络姜嫔，这次我舍命救了她们母子，姜嫔必然不会与我为敌。这样好的机会，我也决绝不能放过。”
“小主真真是女中诸葛。”绿翘听得心中暗暗佩服，当时那紧急的情形之下，红袖竟然在那一瞬间便能思虑这么多，真真是心思缜密到了极点。
红袖抿嘴一笑，“倒不必如此夸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我救姜嫔就像我当初救你一样，能救为何不救呢？”
绿翘又恭维道，“小主不仅是女中诸葛，还是善心的女菩萨。”
红袖可真不是活菩萨，她这样做，更重要的，是为了拉拢人心。
深宫之中，若只靠皇帝宠爱，只会引起众人嫉恨。红袖如今出身低微，只靠自己怕是孤掌难鸣，利用各种机会拉拢人心才是常胜之道。
“你可越说越过了。”红袖嗔了她一眼。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响起了一阵喧闹的响动，门被推开。楚慕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给他蒙上了一层金色的温柔的光晕。
难怪宫中妃嫔，有如姜嫔一般真心爱慕于他的，这清俊的皮相，的确是最上等的。若是没有发生灭门之惨事，她恐怕也会轻易沦陷。
绿翘见皇帝来了，连忙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将外头的大门也阖上了。
“臣妾拜见陛下。”红袖作势要起身行礼。
楚慕大踏步地走进来，按住红袖道，“快平身，不用行礼了，你现在身体可有何不舒服？朕瞧着你脸色仍是苍白。”
红袖道，“谢陛下挂怀。臣妾只是受寒着凉了，应无大碍。”
楚慕伸手抚了抚红袖冰凉的脸颊，“你啊，就是太过心善，为了救姜嫔，竟置自己性命于不顾。”
红袖握住楚慕的手，眼眶微红，“姜嫔姐姐落水，臣妾如何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姜嫔姐姐身份贵重，更怀有身孕，臣妾死不足惜。”
“朕不许你这样说。”楚慕神色变得严肃了几分，“你虽然出身低微，可如今已是朕的美人，不许再说死不足惜这种话。”
“嗯。”红袖娇娇弱弱地应了一声，一副柔弱温柔，人畜无害的模样。
楚慕只觉得她这般模样实在令人心生怜惜，仿佛一件易碎的珍宝，惹得人想要小心翼翼地呵护。
“红袖……答应朕，以后做任何事，记得先以保全自己为先，若你出了什么事，朕可真不知如何是好。”
“是，臣妾答应陛下。”红袖应道。
这时，外头又是一阵喧闹，有太监通报，“皇后娘娘到。”
守在门外的王德福和绿翘连忙行礼，“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郭皇后扫了一眼王德福，“陛下也在呢。”
王德福应道，“正是，曹美人刚醒，陛下便过来看她了。”
“嗯。”皇后点了点头，朗声道，“陛下，臣妾过来瞧瞧曹美人。”
“进来罢。”楚慕道。
绿翘闻言，忙将门打开。
皇后满满踱步走了进去，屈膝行礼道，“臣妾拜见陛下。”
红袖见了皇后，又要起身行礼。皇后见状，忙摁住了她，“快不用行礼了。”
皇后展现出十分关切的模样，坐于红袖身侧，“瞧着你脸色还是这般苍白，正需要好好补补身子。”说着，招了招手，门外的宫女们捧着大大小小的木盒鱼贯而入，顷刻间已堆满了小小的一方木桌。
“本宫带了红参，冬虫夏草，藏红花等补品来，接下来一段时间，曹美人你也不用去紫鸾宫请安了，好好修养身体便是了。”
红袖忙道，“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感激不尽。”
楚慕赞道，“还是皇后考虑周到。”
皇后端方地道，“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更何况曹美人救助皇嗣有功，自然该重赏。宫中之人如人人都像曹美人一般心地良善，宫中少了多少纷争。”
楚慕点头道，“皇后所言甚是，红袖温柔恬静，性情温和，心地良善，亦深得朕心。”
皇后脸上的表情微不可察地一变，接着又笑了出来，神色如常道，“正是如此，陛下真真是慧眼识珠。”
楚慕看向红袖，温柔道，“你好好歇息，朕还有奏折要批，先回紫宸宫了。”
皇后和红袖同时道，“臣妾恭送陛下。”
皇帝走后，皇后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一双美眸定在了红袖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想不到曹美人你水性这般好。”
红袖道，“臣妾生于商贾之家，幼时曾随家父走南闯北，骑马，游水都是必备技能。”
皇后意味深长地道，“你心肠倒是热心，人也聪明，不过要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红袖仿佛没听懂皇后的言外之意一般，微笑道，“皇后娘娘所言，臣妾谨记于心。”
皇后道，“记得便好。你好生歇息，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女主不是菩萨心肠，她要拉拢一切可拉拢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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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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