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泛滥,令边城多地百姓深受其害,染病之人被强制押送至疫区,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进去了便出不来,除了盼望奇迹发生,就只剩等着死亡逼近。死人一批接一批地被拖去焚烧,整个疫区都弥漫在恐慌与绝望之中。
亲眼目睹了疫区的情况后,孙淳风领着袁克定派来的人进行了一系列的措失,三日后,病情得到全面控制,疫情控制地如此迅速,这让孙淳风的名字一夕间响彻边城地带,一时间人心振奋,扫去多日阴霾。
孙淳风与聂星云继续在疫区坚守,困在太守府中的苏蓁却是百无聊赖,自疫病爆发,府中之人便不能任意出入。那些看守的人苏蓁倒是不放在眼里,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溜溜,只是若真将病菌带回来害了别人,那就罪过了,况且还得接触那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誉王,她岂敢任意而为。
这日天朗气清,阳光正好,最适合游园赏花之时,苏蓁却迟迟未起,兀自蒙头鼾睡,全不管今夕何夕。
慕容景行历来多思少眠,早早便起身,独自一人枯坐于院中凉亭内,雪白的衣袂随风轻扬,墨发在空中涤荡,那精美绝伦的脸庞足以令世间女子自惭形秽。
见之不忘,思之如狂,这是袁落英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远远望着那如隔云端的男子,心中既忐忑又兴奋,捏着裙裾的手指开始泛白,她深呼吸几个来回,终于鼓足勇气迈着碎步向亭内之人走去。
日上三竿,赖床不起的苏蓁终于肯踏出房门,舒服地举着双臂伸了个懒腰,举目四望,不料瞧见远处凉亭内正上演一出男女拉扯的好戏!确切地说是女子扶着男子手臂,柔情款款地说着什么,而那弱质偏偏的男子脸色惨白,一幅随时晕倒的样子……乍一看郎情妾意的画面,苏蓁本不欲打扰,正准备转身时猛觉不妥,原地腾空,足间在栏杆上借力,一抹青影略过水面,刹那间已至亭内,恰逢此时,慕容景行呕吐出声。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苏蓁至他跟前,近看才发觉他竟然浑身发抖,一时间懵然,不自觉地冷了目光看向罪魁祸首。
袁落英也是不明所以,又被苏蓁厉视着,咬字都不清楚:“我见殿下独自一人在此,便过来请安,然后见殿下脚步不稳便逾矩帮扶,不知为何如此……”她脸色青白,眸中含泪,显然甚为惶恐且楚楚可怜。
苏蓁凝眉,还未理出头绪,忽觉眼前一暗,身上一沉,自己已被慕容景行死死抱住,他似乎抱住了汪洋大海中的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用力。他的气息在耳边熨烫,唤醒了她脖颈周围的敏感肌肤,而他不停颤抖的身子更是激起了她难得的母爱,保护欲空前膨胀。
伸手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没事,没事,别怕……”
半柱香后,慕容景行终是平静下来,只是仍抱着苏蓁不肯松手,她无奈又不明就里,还不敢动!这姿势太过亲密,旁边还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瞧着……
她看向袁落英:“这里有在下就行,袁小姐先回吧。”
袁落英咬唇,担忧地看着眼慕容景行:“冒昧打搅王爷,小女告退。”
慕容景行未置一词,袁落英终是黯然转身,看着她落寞远去的背影,苏蓁回想那袁小姐离去时复杂隐晦的眼神,不由往偏处想,话说断袖之风在大楚也不算稀奇事,达官显贵中不乏有此爱好者,其中几个还颇有名气,受人追捧,她对此倒是持无所谓的态度,就只怕坏了誉王的名声。
她试探着:“我送您回屋里去吧。”
等待一阵,未见他有动静,苏蓁颇感忧虑,他身子弱,这一脸惨白,浑身发抖……莫非染上了疫病?
“您究竟哪里不舒服?”她一着急,便用力将他推开,端详他的脸色不似方才那般灰白骇人,她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见她为自己如此担忧,慕容景行不由弯了嘴角,似有一股暖流熨烫开来,直达心底,终是肯开口:“我没事,不必忧心。”
“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苏蓁自是不信,眼下孙淳风身在疫区,若誉王真有个好歹,她自然难辞其咎。
“不用。”慕容景行握紧她的手,嘴唇微抿,眉头轻皱,似有难言之隐。
苏蓁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好性子,但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竟超乎寻常的包容,眼中的怜惜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经过漫长的心里斗争,他吐露实情:“我不能忍受女子的过份亲近,否则……”
她讶异接口:“否则就会恶心呕吐,浑身冰冷且颤抖不止?!”
见他点头承认,苏蓁又觉惊奇又觉好笑,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怎的就偏让她遇到了?
“这病是怎么得的?”这一点她很疑惑。
他低垂了眼眸:“该是小时候就有了,我也不大清楚。”
苏蓁眯眼,似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他必定有所隐瞒,说到底她只是个相处不久之人,不被信任亦是常理,视线往下落到彼此相握的手,顿时又迷惑不解。
她挑了眉,戏谑道:“王爷……您此刻抓着我的手没有感到不适吗?”
“你不一样。”他抬头认真看着她透着调侃意味的眼睛。
“哦?”她颇觉兴味:“哪里不一样?莫非您将我当做男子看待?”
闻言,素来处事从容的慕容景行竟是急红了眼:“我怎会将你当做男子!你明知……我……”
苏蓁突然就乐了:“我跟您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如此当真。”
他抿唇不语,似是真生气了,然而在苏蓁看来更像是跟人赌气的幼童,一念及此,又忍不住发笑,见她如此欢快,他哪还顾得了自己的心情,不自觉地跟着弯了眉眼。
凉亭内微风习习,女子爽朗的笑声不断,与她执手相对的男子神情温柔,专注凝视的目光迷人欲醉。
情之一字可以是世间最甜的蜜,也能是最苦的酒,能够轻易摧垮一个人的意志。当苏蓁听说袁落英病倒时,心中不免感叹,少不得又忆起些陈年旧事,徒增烦思。
袁大小姐这一病,太守府陷入惶恐之中,如今正是非常时期,都怕她染上了温疫,幸而确诊为普通风寒,这才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主人家病了,苏蓁有做客的自觉,该去探望探望,慕容景行片刻也不愿与她分开,自是随她一起。当誉王出现在袁大小姐的院里时,下人们都惊了,小丫环欢喜地进屋去禀告,躺在床上的袁落英难以置信地坐了起来,呆愣了片刻才着急忙慌地着人梳妆打扮,深怕自己面色暗淡,失了礼数。
只短短数日,当她再次见到那白衣翩然的身影时却恍如隔世,那夜里让她辗转难眠之人就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
她步伐急促走到他面前,端装地行了礼:“小女见过誉王殿下。”
慕容景行温和道:“袁小姐可好些了?”
她低着头:“谢殿下关心,小女已无大碍。”
“如此甚好。”他淡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还请袁小姐保重身体,本王便告辞了。”
袁落英咬着嘴唇,再次屈膝一礼:“恭送殿下。”她一直不敢抬头,直到慕容景行转身而去才望着他的背影出神,那悲凄的眼神着实将丫环们吓得不轻。
苏蓁回首便见那袁落英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格外刺目,脑海深处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涌上来,一时气血翻腾,差点难以自持。当年的自己在面对萧瑜时,也曾这般无望过,离开京城的前一夜,她望着那个即将迎娶她人的男子,当时自己的眼神是否也如此绝望悲伤?
先她几步的慕容景行停下脚步,转身将目光锁定在她脸上,出声唤道:“绾绾。”
苏蓁恍然回神,环顾四下,不由自嘲一笑,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这太守府的花园里来了,她可真有出息,已经三年了,想起那个男人竟还能让她失神至此!
慕容景行何等通透之人,瞧她的神情便已猜到几分,他不敢想那个人在她心中的份量究竟有多重!也不敢奢望她完全忘记那人,但求能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已然调适好心情的苏蓁觉出气氛低迷,而身边的男人也不知何故面带忧思?
“王爷,您身子不适?”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道:“未有不适。”
她虽是不信,也不再追问,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燕子回巢,日之西矣,淡淡余晖下,二人并肩而立,一青一白甚为和谐,宁静悠远之感油然而生。
苏蓁偏了头,男子那俊美的侧颜便近在咫尺,饱满的额,深遂的眸,挺直的鼻以及嫣红的唇,无一不精致!也不知有多少个袁落英为他得了相思病……
她轻咳一声:“王爷,那袁小姐您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见她知书达礼,举止端方,且生得十分貌美,堪为良配。”
慕容景行默不作声,只拿一双深沉哀伤的眼瞧她。
苏蓁有些心虚,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不过是存了别的心思,想着若他将心思转到别人身上,自己便可脱身离去,继续她的逍遥日子。只是被他这样看着,她竟觉得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心里就莫名难受起来。
“如果您不爱听,就当我没说。”没勇气再迎视他的眼神,她选择撇开脑袋装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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