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劝姑娘一句,这王爷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姑娘不如早日离开,何必在像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赖在王府,平白让人笑话……”兰心尖酸刻薄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她这话虽不是多么令人难堪,但是倘若是对着一个稍微有点自尊、孤苦无依的怯懦孤女说,那孤女定是没脸在王府呆不下去的。
可惜柳珍珠不是真正的可怜孤女,她瞥了眼门扉上隐隐约约的影子,只觉得这侍女声音尖锐,听着刺挠得很,故而没有回答。
此时天已蒙蒙亮,兰心十分不满似的,抬高声音道:“姑娘怎么不做声,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
柳珍珠几乎一个晚上没睡,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并不想回答她。看她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净是一堆废话,便转身去换衣服了。
兰心却不依不饶,尖锐的声音与静谧的雪夜格格不入:“姑娘若再不作声,奴婢要推门进去了!”说着竟是没有任何停顿就推门而入。
好在柳珍珠已经换了衣裳,正在系裙带,听到声音抬起头,却见细细的白雪纷纷扬扬地飘入室内,带来一阵凌冽的夹雪寒风。她今夜本就受了凉,衣裳又没完全穿上,被这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喷嚏。
那侍女瞧见柳珍珠垂头穿衣裳,有些狐疑:“姑娘为何突然换衣裳,方才可是出去了?”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愣是没关门。
“夜里寒凉,我起身多穿件衣裳罢了。”柳珍珠随意道。
兰心闻言看了眼她的锦被,乱哄哄的,确实是刚起的模样。
柳珍珠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乱作一团的锦被,她轻咳两声,心道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入夜前先躺被窝里眯了一会儿,出门时懒得叠被子,于是还维持着她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样子。
静默许久,兰心忽然抬脚走过来,张嘴就是阴阳怪气:“姑娘一直没有回答奴婢,奴婢还以为姑娘遭遇了什么不测,一时着急便进来了。希望姑娘宽宏大量,不要处罚奴婢。”
柳珍珠回神,飞快地把衣裳披上,然后跑去关门,可冻死她了。她吸吸鼻子,转过身面对这个侍女,没有答话。她有些疑惑,完全不知道兰心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一时便忍不住头脑发散。
她曾经看过话本,那些俊美公子身边都有一个爱慕主子的奴婢,然后为难公子的心上人,让他们误会、产生矛盾,莫非这个侍女也是如此吗?可是她主子摄政王大奸臣啊,众所周知的残暴不仁、杀人不眨眼,这都能爱上吗?虽说他的确是长了一副好容貌,可这不足以让人罔顾性命吧,就不怕他哪日不高兴把自己砍了?
难道是因为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柳珍珠完全不能理解。
兰心见她神游天外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十分恼火,喊了她几声,说:“姑娘是哑巴了吗?”
柳珍珠回神,一时不查把话秃噜出来了:“你是喜欢摄政王吗?”
兰心愣了一瞬,接着满脸通红,不知是不是被气的:“姑娘看奴婢不顺眼直说便是,何必冤枉奴婢!”说着她便飞快地走了,白色衣角翻飞,路过柳珍珠身边时还带起一阵风,惹得她又打了个喷嚏。
她搓了搓手臂,心说不就是问一句吗,怎么就冤枉了,不喜欢直接说就好啦。
可见这摄政王人缘差到何种地步,就连他府上的侍女都讨厌他,甚至讨厌他到听到别人说自己喜欢他就生气的地步。
柳珍珠一边思忖着这侍女到底为何讨厌她一边往床榻上走,结果还没想出个结果就睡着了。她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却发现王府被翻了个底朝天。
*
摄政王遇刺,告假不上朝。
皇帝听闻此事担忧不已,派了太医和金吾卫前来查看,一个为看病,一个为追捕刺客。
太医看了病说并无大碍,按时换药修养几日便好了,他开了药就先行离开。而金吾卫则兢兢业业地留在王府,查探刺客踪迹。柳珍珠是被他们前来敲门的声音吵醒的,那侍女不见踪影,也不知跑到了何处,柳珍珠只能自己去开门。
她今日身体不适,披着厚厚的锦被就下床去开门了。她害怕外头太冷,所以只开了个小小的缝,人还躲在门后,有气无力地道:“有什么事?”她感觉自己的鼻音好重,长安实在是太冷了,昨夜她逞威风,只穿了个薄薄的夜行衣就出门行动了,没想到竟然把自己整得生病了。
外头的金吾卫们看到门口只开了条缝,挑了一下眉,接着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几人对视一眼,顿时警惕起来。
王府的管家在一旁解释:“这是王爷刚带回来的姑娘。”
金吾卫统领将眉头挑得更高,不得不说,这王爷日子过得真是精彩,时不时便领几个美人回府。统领想了想自家的悍妻,摇了摇头,要是他敢带个女子回来,她怕是要闹翻天。
尽管心中百转千回,他面上不显半分,尽职尽责地查案:“姑娘,昨夜王府来了刺客,我等需要进去查探一番,免得贼人伤到姑娘。”
柳珍珠皱了皱眉,这摄政王怎的如此大惊小怪,不过是伤了手臂罢了,竟还要惊动皇帝的人来查找刺客,当真是权势滔天。她缓缓拉开房门,露出一张被烧通红的脸蛋,身子裹在锦被里衬得她十分娇小,可怜可爱,任谁都想不到这是会是昨夜拿刀砍人的刺客。
显然,金吾卫的人也没想到,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例行公事,进来搜查一通。金吾卫统领则在门口对柳珍珠问话。
“姑娘昨夜去了何处?”统领挑眉盯着柳珍珠身上披的锦被问道。
柳珍珠吸了吸鼻子,老实说:“昨夜小女子在窗边赏梅,不慎受了风寒,早早便睡下了。”
“姑娘昨夜可曾看见可疑之人?”
“不曾。”
统领看这小姑娘脸颊通红,拖着病体答话,问一句答一句,瞧着比他家闺女还要乖巧,不忍再问。正巧其他金吾卫搜查完出来,对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搜到人。他便结束了问话:“姑娘保重身子。”说完便带着金吾卫离开了。
柳珍珠在他们身后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他们离去,像个好奇的小姑娘。
她心想,那把沾血的砍柴刀被她扔在半路,一身夜行衣也被毁尸灭迹,他们自然什么都搜不到。只是不知这摄政王伤势如何,够不够他半个月不上朝呢?
果不其然,这一寻找刺客之行来得声势浩大,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一支身披金甲的金吾卫小队雄纠纠气昂昂地前来查探,几乎要把王府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们自觉脸上无光,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去了。
柳珍珠打听了几次,发现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找到,甚至连她扔在路边的砍柴刀都没有找到。而王爷好似并未有对他们诉说详情,他们连刺客是个女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被砍裂的床榻和锦被。
她有些疑惑,那她的砍柴刀去哪了,总不能是飞了吧。
这个疑问一闪而过,她很快抛之脑后,一把砍柴刀罢了,丢就丢了,谁捡到查探也只能查到摄政王府的厨房中去。
摄政王伤势的确不重,以至于他当天就拖着病体来到柳珍珠院中。
他过来时柳珍珠正在用晚膳,柳珍珠夹着菜张了嘴正要往里送,听到动静抬头往门口看去,却瞧见被刺杀告假养病的摄政王大人站在门口,她有些愣。但是没过一会儿,被打开的房门就往屋里簌簌地吹风,柳珍珠被迎面而来的寒风灌了满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隔着一桌红彤彤的菜肴和烈酒,两个病人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李朝风回过神来,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满座辣菜和烈酒,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本王遇刺,美人过得倒是滋润。”
哈哈……柳珍珠尴尬低头,瞧见这一桌自己特地嘱咐厨房的辣菜,这还好说,就说自己自小口味就重,喜食辣;但是这烈酒怎么说,娘嘞,没听说哪个贫苦孤女喜欢喝烈酒的啊。
柳珍珠低头逃避现实,但是李朝风不尴尬。
他面不改色地关门走进去,在柳珍珠身旁落座,喊下人给他添副碗筷,筷子试探性地夹了块辣子鸡放入嘴中。
柳珍珠有些好奇地抬了眼,偷瞄,却见他仍是淡淡的样子,只是很快脸上浮上薄红,筷子也放下没有再拿起过。她忍不住偷笑,没想到摄政王竟是个喜好甜食,吃不得辣的。
李朝风好像见不得她高兴的模样,看见她偷笑,嘴角微勾,却是讥诮的样子:“美人还未回答本王,本王遇刺,你就这般高兴吗?”
柳珍珠连忙摇头,“珠儿只是喜食辣,命贱享不得福,吃不惯府中珍馐佳肴。”
李朝风微撇眉,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伸手拿了她面前的酒杯,晃了晃,醇郁的酒气扑面而来:“难不成你还喜喝烈酒?”
“这……天气寒凉,听闻烈酒能暖身,小女子便想尝试一番。”
“哦?”李朝风盯着她红润的脸,似笑非笑:“烈酒可喝得惯?”
老实说,很惯,爱喝,尤其是王府中的可是排得上名号的上好的酒,醇香浓郁。但是柳珍珠自然不敢如此说,她微垂了眼,仿佛不好意思:“此酒辛辣,珠儿喝不惯,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李朝风看着少了一半的酒壶挑眉,“当真?”
柳珍珠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敢对王爷有丝毫欺瞒。”
李朝风明明发现了她的小狐狸尾巴,却没有揪着此事不放,转而道:“天气寒凉,喝烈酒暖身?本王府中亏待你了,没有炭火取暖,没有衣裳庇身?”
柳珍珠又拿出糊弄金吾卫的话术:“是珠儿夜里瞧见梅花在雪中绽放,月、雪、梅,三者相对,欲分辨谁更白些,一时入迷,不慎着了风寒。”
“着了风寒不知唤大夫吗,竟要烈酒暖身?此事传出去,整个长安的百姓怕是都要唾骂本王苛责府中美人了。”
李朝风说话时嘴角含笑,柳珍珠却感觉他极为不悦,她有些愤愤,先不说长安中谁人不怕残暴摄政王,就盼着他少生些气,谁敢惹他;再说烈酒暖身却有依据的啊,她前十多年的冬日都是这般过来的,甚少着凉生病。
她自顾自地生闷气,李朝风却不管,探手摸了她的额头,觉得有些烫,抬手唤来下人,嘱咐他去找大夫,等柳珍珠吃完晚膳就来看诊。
只是他说到一半瞧见这满桌红彤彤的辣菜顿住了,抬手捏了捏眉,改口道:“将这些菜全都撤下,”他对柳珍珠央求的表情视而不见,冷漠无情道:“换些清淡的菜肴上来。”
话毕,下人就动作迅速地撤下了满桌精心烧制的辣菜,柳珍珠气得立刻扔了筷子。
李朝风不为所动,淡淡开口:“生病要吃清淡些养着。”仿佛没有丝毫私心,全是为了她好。
但是柳珍珠不喜欢,他倒是对新上的淡出鸟的菜颇为赏识,一改方才的模样夹了许多。柳珍珠怀疑他就是为了换上这些没有味道的鬼东西,还美其名曰生病吃清淡些,啧,全是诓人的。
柳珍珠对这些菜不感兴趣,很快就放筷停下了,李朝风吃得矜持,小鸟胃,也很快就放下碗筷,等下人撤下东西,大夫很快就进来了。
确实是风寒,大夫很快开了药,嘱咐几句少吹风,然后就转身为摄政王把脉,摄政王也没说什么,伸出手给他把脉了。
柳珍珠在旁边看得有些乐,真真就是两个病人啊,连大夫都是排着队看。
“王爷身有旧疾,又思虑过重,积劳成疾,当禁忧戒虑,好生休息才是。”
摄政王静默不语,一旁的下人见状把大夫哄下去,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背手走了。
一旁的柳珍珠傻眼了,不是被她砍了一刀吗,怎么变成积劳成疾了,听着好像还挺严重的?
他一个大奸臣有什么好忧虑,好积劳成疾的,莫不是真的每日算计百姓、朝臣,以至于疯魔到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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