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眼吴轻舟就意识到了这位被人人称赞的公子,此时哪怕是穿着一身寻常人家的衣服,也能显出不凡来。
眼前之人面如冠玉,眼若流星,款款走来。
吴轻舟几乎是立刻意识到,只能是这样的人,才会怀有让人人吃饱饭并付诸行动的胸怀。
不过这位公子并未卧床不起,看起来面色也是相当的好,不像是有病到需要祈福的样子。
思虑瞬间繁多,孙大牛叫了两声,吴轻舟才缓过神来,对着谢钰深深鞠了一躬:“见过公子,吾乃此地县令,吴轻舟。”
谢钰也行礼:“见过吴县令。”
他倒没有认为吴轻舟的举动有异常,从小到大,谢钰见过很多人对他露出这种神情,就连今日吴轻舟的到访,都是他计划好的。
估摸着时间,县令吴轻舟也该来了,谢钰提前通知了门卫,若是听到吴县令的名字,可以放进来,不然孙大牛随便带一个外人,可不会被放进来。
现在谢钰等到了自己钓的鱼。
孙大牛把吴轻舟带到了地方,站在两人中间也不知道干什么,跟两位告了一声之后就走了。
两人都懂得分寸,并未对对方过多探究,一个乐于介绍自己在此地做的事情,一个愿意了解。
所谓两全其美,一时间其乐融融。
突然间厂区响起了铃声,村民们从大大小小的房子里出来,有人神色欢喜,有人眉间都有忧愁,但全部步履轻快,涌向同一个方向。
像是赶着去一样。
吴轻舟瞧了一眼天色,像是到了放衙的时间,但所有人涌向的地方并不是他来时的大门。
吴轻舟好奇地问:“敢问公子,这是要去做什么?”
“人不可一日无食。”谢钰道,“吴县令,请。”
公厨?竟然是公厨?
除了发粮食以外,这里居然还管饭?
吴轻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跟着谢钰进了公厨。
两人过来时就已经被不少人瞧见了,所有人在路过谢钰时都会停下脚步,特意和谢钰打招呼。
不管吴轻舟意识到这不对劲还是没有意识到,谢钰都找了借口,没跟吴轻舟一起去公厨放饭处排队。
能让生平仅有一些交际的普罗大众特意停下同某人问好,要么官居高位,要么民间圣贤。
前者自然是不可能,后者的结局要么入朝为官,要么会卷进错综复杂的**中。谢钰?他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普通隐士公子,可不是有那么大影响范围的后者。
吴轻舟拿着餐盘站在百姓中间,没人认得他。
他观察到每个人手里都有和他一样的餐盘,总共有六个打饭处,他打好自己的饭,还去别的地方瞧了瞧饭菜模样。
居然和他排的那条队伍一样。
公厨里有长长的桌子和散落在两旁的板凳,打过饭的人随机找一个空位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饭。
吴轻舟也打算这么干,然后他被谢钰的身边人拦下,带到了谢钰的房间。
谢钰面前是一份和他一样的饭菜。
坐下后吴轻舟吃了几口,这才算是彻底平息了今日的见闻。饭菜的味道不差,甚至可以说得上极好,只比酒楼的饭菜味道差上一层。
吴轻舟:“敢问公子,可是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吃上这种饭菜?”
“正如吴县令看到的那样,每个人都能吃上这样的饭菜。”谢钰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盈盈地看着吴轻舟。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吴轻舟直接问:“公子这般散财,不知家里是否支撑得住?”
谢钰道:“不知吴县令是否听说吴王……”
百姓可能对此一无所知,但吴轻舟身为朝廷官员肯定会略有耳闻。
果不其然,吴轻舟重重叹了口气:“自然知晓,这和今日我们之交谈有何关系?”
“我自幼身子骨弱,住在山林之中感受天地,后来是家中父母去世将全部财产留给了我,我这才下了山接手家里生意,见民间疾苦停留此处,如今吴王被削,军队就要扩大,粮草也要跟进,我做的铁器都有去处,不会坐吃山空。”
这一番话既解释了谢钰为何出现得突然,又为何在此地为善施乐,就连做的事也是为大周着想。
两人一时间只要把酒言欢,可惜谢钰不喝酒。至少现在还不能喝。
谢钰的这些话原本想引诱吴轻舟,让他说出救助更多百姓,但吴轻舟很知足。一村能活下来,那便活一村。苍天有命,再多便是奢求。
所以谢钰只能自己出手。
“我听闻邵渭郡有很多村庄都吃不起饭,敢问吴县令这种情况是否属实?”
吴轻舟没否认,向谢钰解释了近几年的情况。
首先是平平无奇的天灾,地里的粮食变少了,但是要交的税一点没有减少,最后落在农民自己手里的变得更少。
若是仅有一年,赌一把下一年老天爷的好脸色,过个丰收年倒是过去了,可不曾想第二年也是如此状况,那些高门大户要维持往日的奢侈用度,便要向下一层剥削,于是河东二郡变成了十户逃一的现状。
户口变少,也是吴轻舟现在头疼的一个问题。
终于谢钰露出了自己的目的。
“吴县令,我们这里其实很缺人手的,”谢钰伸出手,“这个村总共也就那么多人,就算白天做工,晚上做工也赶不出我想要的进度。”
“我想更多人能来我这里做工,待遇和目前的人是一样的,每日二食都可在公厨吃,想要工钱我便发工钱,想要粮食我便发粮食。”
“若是距离家太远,我这里也有住的地方,不知您能否行个方便,将你的管辖范围全部通知下去。”
吴轻舟……吴轻舟简直要叫好了!
这叫什么?这叫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谢钰也很开心,不管吴轻舟承认与否,现在两人都已经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这个生产兵器的地方它需要看好,这怎么不算同谋呢?
两人越聊越开怀,吴轻舟谈到自己刚入村时见到的几名稚童,询问究竟是谢钰身边的哪位夫子,会在闲暇之余教化百姓。
没想到谢钰反而停止了欢笑,询问:“孩子们在家门口玩耍,也就是碰到了吴县令这般好人,若是碰到的是人牙子,那该如何是好?”
“是这个道理,我在他们这个年纪,可是天天在私塾中读书的,若是他们……”话至如此,吴轻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百姓们刚刚从会饿死的危机中转变为能吃饱饭,用哪里来的钱去送孩子们读私塾呢?
“若是我能开一家学堂便好了。”谢钰悠悠长叹。
吴轻舟眼睛一亮:“为何不能呢?”
“公子身边有夫子,我观公子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为何不能呢?”
谢钰差点憋不住笑,似是恍然大悟一般重复吴轻舟的话:“为何不能呢?”
没有不能的地方!
“到时候家中父母有工钱拿,孩子在学堂念书,识得些许字,又能打会算,这是圣贤书中的小康呀!”
吴轻舟通过科举做官,在他眼里众生皆是有教无类,虽要愚民,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只是想做出点政绩来有何不可。
非常可!
有吴轻舟的支持,谢钰一声令下,裴韦青和她带出来的十几个新丰村的学子终于有了活干。
在一个夜晚,无数懵懵懂懂的孩子被父母抱在怀中哭泣,念叨着祖坟冒了青烟,念叨着幸好没走,念叨着公子真是大善人,将孩子送进一天一个样的学堂。
学堂的建设由文画决定,内容和安排由裴韦青决定。
位置并不难确定,村正孙大牛不知在哪里找了个道士,选出了村中的风水宝地,说一定要在这里,以后孩子说不定能中举人哩!
文画和侍卫队还没行动的时候,村里的年轻壮力,连夜就扛回来了几根粗大的原木用来做学堂的屋梁。
哪怕谢钰和文化说过很多次,却依旧没能打消他们的热情。
“公子可不要嫌弃我们!”
“我们都是晚上下了工之后去林里砍的,绝没有耽搁公子的事!”
“是啊公子,我们家往上数几代都不识字,都是公子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说着说着,人群中不时传来啜泣之声。
谢钰不再忍心打消村民们的热情,回去后连夜调了工厂的时间表,每日空出半天来,让他们去建设村里的学堂,工钱保持不变。
学堂宽大明亮,裴韦青发下笔墨纸张,教他们认识、写下了人生中第一个文字。
远在县城的吴轻舟也没有闲着,管辖范围里的几个村正同时来到了县衙,县令告知了他们如今有能做工、赚粮食的地方。
几个村镇半信半疑都说要回去,问问谁愿意去,吴轻舟也不着急,让他们半月内统计愿意去的人并拟好名单,一月后进城。
邵渭郡的百姓生活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长康郡也不遑多让。
叶淮瑜率领的大军已经进入长康郡,一路向东来到吴王府邸。
吴王府门口破败,似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冯大人,王府门口也会长草啊。”
草木有情,诸侯也作土。冯明杰本有些苍凉的文人情怀被刘小虎一句话赶跑,他没好气地转过身,嘴里喃喃自语。
“我挑的我挑的,不聪明也是自己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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