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灵雷叫他“大哥”,修缘尘想,那这人应该就是慕千山的大皇子,慕灵悟。
大抵是常年在外征战,慕灵悟看着比两个弟弟成熟许多,脸色阴郁,有他父亲身上那样不怒自威的气质。他盯着修缘尘,问:“怎么回事?”
慕灵雷抢先说道:“大哥,我们在跟慕灵均的大师兄和师妹切磋,闹了一点不愉快,慕灵均的大师兄就想伤我。”
又换了有几分可怜的语气:“大哥,这些江湖人太没规矩了。”
慕灵悟淡淡地看了一眼修缘尘。
他没有继续发问,而是说:“谋害皇族,按罪该杀。”
慕灵均只说了一声:“诶?”
再没有更多的话,没有求情,没有解释,真把自己当前来看好戏的观众。
慕灵雷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他跳起来:“来人,快来人!”
跟着慕灵悟过来的侍卫涌上前来,慕灵雷指着修缘尘和夏珊瑚:“快把他们拖下去打死,那边还有一个,别忘记了。”
修缘尘将手按在额头上的伤处,看着这三兄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夏珊瑚被拖上高台,又哭又闹,尖叫不停:“你们抓我做什么,我没有谋害皇子,是他呀,全是他干的,你们抓他就好了。”
慕灵悟皱眉:“吵死了。”
慕灵雷跟着说:“对,吵死了,把她的嘴给我堵住。”
两名侍卫举着布巾走上前来,夏珊瑚不住地往后缩:“你们不要杀我,我只是来送东西的,哇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
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灵光闪现:“等一下,你们全部住手,我是龙剑的主人,快去告诉皇帝,你们不准动我。”
她这话叫修缘尘吃惊地睁大了眼。
慕灵均和慕灵雷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慕灵悟抬起手,制止了再要靠近的侍卫们。
夏珊瑚手忙脚乱的,慌慌张张从怀里掏出龙剑,举起来:“看见了吗,黄金龙剑,你们不认识,就去问皇帝。”
慕灵悟盯着她手中的龙剑,许久没有说话。
“夏师妹,”修缘尘朝前走了两步,“你为什么要说,龙剑是你的?”
一旁的慕灵均笑出了声。
这一问一笑,叫夏珊瑚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是了,那晚遇见自称“龙藏主”的神秘男人,是要她在皇帝与皇贵妃面前,寻找时机透露,自己是龙剑的主人。
她怎么一下子六神无主,乱了心神,直接在真主人,还有朝夕相处的慕灵均面前,自称是龙剑的主人了呢。
慕灵均一定会揭穿她。夏珊瑚惶惶地想。
慕灵悟的目光,在修缘尘和夏珊瑚中逡巡。他问:“到底是谁的?”
修缘尘没说话,夏珊瑚不敢说话,慕灵雷说:“大哥,三弟就在这儿,你不问他?”
他看着地上的慕灵均:“他们风华剑宗的家务事,三弟难道不该最了解?”
慕灵悟也看着慕灵均:“你说。”
慕灵均看了看额头和肩膀都受着伤的修缘尘,又看了看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夏珊瑚。
心念一转,他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龙剑当然是夏师妹的。”
“是么?”慕灵悟看向夏珊瑚。
他这时才正眼看了夏珊瑚,神色放得柔软了一些。
“母后生前曾经嘱托过我一件事。”他说,“替她照顾师姐的女儿,如果你是龙剑的主人,那你就该是我要找的人。”
夏珊瑚捂住嘴:“啊!这……”
“天呐。”她激动得双颊泛红,“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
实现了,她的愿望实现了。
那个戴着黄金色面具,自称“龙藏主”的男人,真若天人下凡,实现了她的愿望。
“你既是故人之女,父皇应该也会很想见你。”慕灵悟说,“二弟,三弟,你们也跟我去见父皇。”
他看了修缘尘一眼,没有再提处罚之事。
夏珊瑚呐呐道:“我,我腿软,站不起身。”
慕灵悟低头看她一眼。
“无事。”他俯身抱起夏珊瑚,“我抱你过去。”
夏珊瑚将龙剑紧握在手中:“谢谢,谢谢你。”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大皇子,我可以先去见一面皇贵妃么?”
“你要见他?”慕灵悟似乎有些诧异。但他很快又说:“可以。”
见两人走远,慕灵雷叫上慕灵均:“我们也走。”
有人却不让他们走。
修缘尘额头还流着血,他拦在慕灵均身前:“你为何要那样说?”
他让自己的师弟寒了心,没办法不失望:“你明明知晓,龙剑一直为我所持,还是选择了说谎。”
慕灵均却要绕开他:“跟你没什么好解释的。”
心里嘲笑着,这蠢货,属实有够蠢的。
他父皇怎可能轻易就相信,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拿着龙剑的人,说自己是龙剑的主人,她就真是龙剑的主人了。
大哥大概也是带着人前去求证。也就只有修缘尘傻乎乎地以为,大家会相信夏珊瑚说的话。
等到时候,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再揭穿夏珊瑚,给这位爱慕虚荣的师妹一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修缘尘却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夏珊瑚和慕灵均做了什么,看在他眼中就是什么。
慕灵均懒得解释,他那倔脾气也来了几分,慕灵均往哪走,他就挡在前方,不说话,也不让路。
慕灵雷发火道:“滚开。”
修缘尘绕开他,依然走到慕灵均身前:“我要听你的解释。”一边说着,还伸手撇开慕灵雷,叫慕灵均避无可避地直视他。
离的距离有些近了,慕灵均盯着他的额头,眼神变了变。
“血……!”慕灵均忽然惊叫一声。
修缘尘愣了愣,脸色骤变。
糟了,他怎么忘记了,慕灵均癔症发作的最大诱因,就是血。
慕灵雷没往癔症上想,还在旁嘲笑:“慕灵均,你又装什么怪……”
慕灵均却已经掐住自己喉咙,眼睛翻白,剧烈而又痛苦地抽搐起来。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一头栽倒在地,四肢僵直,时不时地抽动一下。
慕灵雷愣住了。
修缘尘连忙蹲下来,抓住慕灵均肩膀,将人拉起来,另一只手朝他后背打入内力。
慕灵均的症状很快有所缓解,至少缓过气来,可以自主顺畅地呼吸。直到这时,慕灵雷才如梦初醒,跳起来将修缘尘一脚踹开。
“滚,离他远点!”他扶住慕灵均,骂骂咧咧,“你这个扫把星,丑八怪,不准碰我弟弟,来人,给我来人,快把他抓起来。”
·
听了慕灵悟说,夏珊瑚自称是“龙剑的主人”,朱离恨让他在外面暂时等候,留下夏珊瑚单独说话。
夏珊瑚要见朱离恨,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晚遇见的“龙藏主”,要她给皇帝慕千山带一句话,许诺她成为皇子妃。夏珊瑚并不能完全信得过他,于是跟他索要一件信物。
男人却说:“你到皇宫去,见了皇贵妃,如实告知是谁交代你前来,他自会将信物交给你。”
夏珊瑚将信将疑,但还是在见到朱离恨后,告诉他,是一个自称“龙藏主”的男人要她前来,索要信物。
听她语罢,朱离恨露出有些不安的神色。他站起身,走到窗户前,好像在掩饰情绪,又好像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许久,他才重新回到夏珊瑚面前,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
“这是你要的信物。”朱离恨将玉佩递给夏珊瑚。
他叮嘱道:“千万要仔细收好,绝不能让人发现。”
夏珊瑚愣了愣。
她拿着玉佩仔细观视,笑着说:“娘娘有什么好的建议么?有什么地方,是安全到绝对不会让人发现的?”
朱离恨淡淡地看她一眼。
“如果实在没有地方可藏,”他说,“那就吞进肚子里。”
顿了顿,又说:“尤其是你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夏珊瑚叫他说得后背一凉,撇撇嘴,心道真是不吉利。
她怎么可能会死,接下来,她还要风风光光的做皇子妃。夏珊瑚收起玉佩,开始思索,自己应该选择嫁给哪位皇子。
大皇子慕灵悟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他比两个弟弟更要成熟稳重,品行端正,对外人不苟言笑,对自己人却很要温柔,未来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更大。要是嫁给他,现在是皇子妃,以后说不定就是皇后。
正想着,外面传来慕灵悟的声音。
“皇贵妃,三弟那边出了一些事情。”
朱离恨看了夏珊瑚一眼,夏珊瑚连忙将玉佩放入怀中,朱离恨这才打开门,两人一起走出去。
慕灵悟身边站着神色忿忿的慕灵雷,修缘尘让两名侍卫架着上前来。他挨了好一顿打,叫人在身上拳打脚踢数十下,一侧脸被打得红肿,嘴角处淤青开裂,蜿蜒出一道血迹,顺着下巴流进衣领。
朱离恨将几人都看了看:“怎么回事?”
慕灵悟回答:“灵均又犯了癔症,刚叫人送回寝宫,太医已经过去了。”
朱离恨皱眉:“好好的,怎么又犯了癔症?”
慕灵悟看着慕灵雷,示意他说。
“就是他干的。”慕灵雷指着修缘尘,“他既然是慕灵均的大师兄,肯定知道小弟见血容易犯癔症,还顶着满头的血逼问小弟。”
修缘尘抬起头。他的神智不是特别清晰,眼睛让额头流下的血粘黏着,看东西也有些模糊,只能在一群人中,勉强认出朱离恨那张美丽的脸。
朱离恨好像有些生气,说话声也变得不耐烦,连那股黏腻劲都淡了许多:“你们怎么不把人好好看着?这下可好,闹出事情来,等会儿叫你们父皇知情,又要说本宫照顾不好你们。”
“娘娘莫生气。”慕灵雷凑到他身旁说,“您先抽他一顿,然后带过去见父皇,我们和你一起去,跟父皇说明事情经过,他定然不会责怪您。”
他把一条带着勾刺的鞭子塞进朱离恨手中:“您快打他几下,就不算完全袖手旁观了。”
侍卫们将修缘尘压跪在地上。修缘尘抬起头,直勾勾地与朱离恨对视。
这个第一眼看见,就让他有些熟悉感的“女人”,真的会对他动手么?
朱离恨并不是很想动手。
那声“桃花哥哥”让他十分的在意,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他不想冒然动这个人。
可慕灵雷说得不错,现在不打修缘尘几下,等下,就该是他挨打了。
他对别人心软,慕千山对他可不会心软。
慕灵雷又催促了一声。
朱离恨转念一想,算了,打就打吧。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是那个人。
他有些不耐烦,挥舞长鞭,抽打在修缘尘后背上。那件看上去已经穿了很久的旧衣应声开裂,鞭子的勾刺抽在皮肉上,瞬间见了血。
在钻心透腑的剧痛中,修缘尘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咬得出了血,只在喉咙深处,发出很低的闷哼声。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样美丽的一个人,也要不问是非黑白的,只听他人一面之词,就要打他?
几鞭子下去,朱离恨看着修缘尘皮开肉绽的后背,丢了鞭子,神色郁郁:“行了。”
慕灵雷以为他抽得不痛快,自己捡起鞭子,又在修缘尘身上抽了几下,这才露出一些畅意的笑容:“算了,先放过你。”
他指使侍卫架起修缘尘:“等会儿见了父皇,有的是你受的。”
朱离恨环顾四周,对几人说:“大殿下,您去看着三殿下,本宫带二殿下和夏姑娘——”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还有三殿下的大师兄,先去见陛下,说明事由。要是三殿下醒过来了,您派人来通知本宫。”
慕灵悟说了一声“是”。
修缘尘被人推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在朱离恨、慕灵雷,还有夏珊瑚身后。
这一路,他都在盯着三人的背影,想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的事情有许多,不止这一件。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蠢钝,日日勤学苦练剑法,依然一事无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招人厌恶,再怎样殷勤主动,也得不来一颗能够包容他的真心;
也不明白。为什么出于好意的开始,却要以下场惨淡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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