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缘尘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说这句是何用意。
这时琼云真人开口说了话,他先让部分弟子救治伤员,再感谢心剑楼及时伸出援手,将魔教之人驱逐离开,这才没有让紫威观损失更加惨重。
明泊休与他静静地对视着,似乎在出神,未明霞在旁边叫了一声“师兄”,他回过神来,疏离地点头:“真人,不必客气,这是应该做的。”
只是,为何心剑楼会来得这么快?很多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
明泊休环顾四下,开口解释:“是我师弟所发预警,让他来向诸位说明便是。”
“是因为这药。”未明霞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修缘尘身影。
修缘尘忍不住惊讶,小声说:“这不是我的药?”
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变了脸色。
这不仅是他的药,还是岁心给他的药。
只听未明霞又说:“这瓶药是我从风华剑宗大弟子修缘尘手中拿到。当时他正要服用,我因感觉气味古怪,并且熟悉,心生怀疑,于是将它拿走。回到心剑楼,问过楼内有经验的药师,才辨认出来,这是独产于珈蓝天宫的药物。”
不知什么时候,人群分开来一条通道,显出最后方的修缘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好奇的,古怪的,甚至还有怀疑的。
“魔教药物出现在中原,我想此事定然有蹊跷——”未明霞朝慕童飞看了一眼,“刚好,贵观在江湖中的门面担当,慕道长,昨日在我们捉拿修缘尘时突然现身,将我师父奚落一通,态度非常强硬,将人从我们手中夺走,说要带回紫威观。”
“想必诸位也都知道,自从半月前魔教进入中原,袭击风华剑宗一事后,江湖中便动荡不安。半月过去,便接连发生秋家灭门惨案、当朝皇帝公然遭遇贼子刺杀身亡,再来,便是今日紫威观遭血洗,这每一桩事件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魔教的推手。”
许多人还不知道皇帝慕千山已死,听未明霞这么说,纷纷发出惊呼,小声议论起来。
“我正因为考虑到近来江湖不太平,认为武林各大门派,不论大小,不分亲疏远近,都该相互支持,共同抵御魔教迫害,于是告知我师父水都玄自己的怀疑。但师父让慕道长的行为寒了心,不愿多事,我只得自作主张,带了一些人出门。”
未明霞看了看身旁明泊休:“至于我这大师兄,是在半道遇见,听我说了外出因由,便提出一起跟来,正好帮上忙。”
琼云真人点头:“多谢二位,多谢未少侠,实在是有心了。”
紫威观几名长老、真人,还有众多弟子,都附和着琼云真人,向未明霞道谢,不说语气有多么殷切,起码看他的眼神中,都充斥着敬佩。
未明霞神情淡淡的,话却未说完:“正好今日观主在场,我还有一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修缘尘听见慕童飞冷哼一声,拿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说话:“不知道就闭嘴。”
但琼云真人说:“未少侠但说无妨。”
“短期内发生这样多不幸的事情,除了魔教之人不择手段以外,更大的原因在于魔教少主亲自出马,伪造身份,甚至混入三大名门的风华剑宗。”未明霞说,“此次,他一入紫威观,便对霁寒真人动手,想必该是真人当年参访珈蓝天宫时,见过他这张本来的面目,被揭穿之后,恼怒杀人灭口。”
他看向修缘尘:“听说他被修缘尘带回风华剑宗,拜师入门,此举更是为魔教少主行动提供了便利。今日不也正是如此,若非他借口来紫威观探望修缘尘,岂能这样轻轻松松踏入紫威观大门?”
未明霞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惋惜:“霁寒真人又怎会有这样的遭遇……”
听他这么一讲,立即有紫威观的弟子应和他,愤慨发声:
“对啊!”
“就是这样!”
“没错!”
人群中指责的目光越来越多,快要压得修缘尘抬不起头,让他心里生出一阵一阵不安。
这时,慕童飞却错身上前半步,冷漠地看着未明霞,说:“魔教少主杀人,与他没有关系。”
“慕道长,我不过是陈述自己的猜测,你不必急于反驳。”未明霞并没有因一句驳斥,乱了节奏,语气依然不紧不慢。
要说这心剑楼,江湖人皆知楼主水都玄能言善辩,性情中带着几分狡诈,而这份“狡”,与方流峰的圆滑又不大一样。他善于把握人心,寻其弱点,以言语煽动,一击击破。
在他众多弟子中,唯有未明霞稍微继承了他这点性格。这也是在明泊休脱离心剑楼之后,水都玄格外器重未明霞的缘由之一。
相比起来,慕童飞这“情商不行”的人,嘴拙不会说话,武功再是高强,在玩弄人心这方面,还是差得太远。
不知何时,人群已经自动划分了出来,大多数站在未明霞那边,将目光投向修缘尘与慕童飞。
未明霞继续说道:“其实我还有些怀疑,魔教行事如此迅捷,除了上述原因以外,是否还存在着这么一种可能,中原门派有与他们勾结的内应。”
“未明霞。”慕童飞警告地看他一眼,“想清楚了,再说话。”
未明霞不急不慌地微笑道:“欸,猜测而已,慕道长,急什么。”
但听见他说话的人恐怕不这样认为。念头犹如种子,落到人心这片土壤上,是在坚定不催的信念中枯萎,或者是在更多言语的滋润下,生根发芽,唯有此人自己知道。
但若放任它生长,未来,这便形成了猜疑。
让慕童飞三番两次反驳,未明霞终于将话题引到他身上来:“对了,先前我师父带人捉拿修缘尘,不仅因他亲手杀害皇帝,也是出于将他放在心剑楼看守之下的好意。魔教在中原门派有内应的猜测,我与师父探讨过,本想着要进行一番调查……”
他的语气不无惋惜:“如果那日慕道长没有将人带走,且不说紫威观不会有今日劫难,魔教少主前去的就该是心剑楼,我心剑楼早已做好了防备,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番话让旁的听者更是激愤,议论声越发响亮,甚至都不再避着压着,不仅让修缘尘成为众矢之的,就连带他回到紫威观的慕童飞,亦免不了受到非议。
琼云真人看了看门中弟子,露出一丝苦笑。
他的年纪阅历在这儿,没可能这样轻易就让未明霞几句话煽动,改变对事情的判断。但弟子们年轻,尤其是情绪上头了,便不可能听得了劝,这时又抓不到魔教少主,必须要另寻一个让他们发泄的目标。
琼云真人说:“此事……确实要有一个交代。”
他看着修缘尘说:“修少侠,此事并不能完全怪你,但今日损伤确实惨重,紫威观也没办法再继续留你,还希望你能理解,另寻去处。”
修缘尘连忙说:“观主,我明白,我等下就走,你们的收留之恩,我谨记在心中,来日再报。”
“谁说要他走的。”慕童飞不耐烦地说了一声,“我带回来的人,我没让他走,谁都不能让他走。”
琼云真人无奈道:“缄世,你不可再任性。”
旁边有不少弟子也跟着嚷嚷起来:
“是啊,慕师兄,霁寒真人都让他给害死了,不能留他啊。”
“霁寒真人还是你的师父,你还留着他做什么。”
“慕师兄,这人就是一个祸害,紫威观让他害得还不够惨么?”
慕童飞抿紧唇,不说话反驳,也不肯松口。
还是修缘尘说:“抱歉抱歉,各位,我与你们慕师兄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你们各干各的去吧。”
他将还站在原地闹别扭的慕童飞拉到一旁,低声给人顺毛:“我本来就不是你们紫威观的人,早走晚走都要走,现在走也是一样的。”
慕童飞说:“那你就走,死外面跟我也没有关系。”
修缘尘一阵无语。
他没跟慕童飞计较:“对霁寒真人的死,我感到非常抱歉,还请你节哀。”
慕童飞又说:“不会安慰就别安慰。”
修缘尘有点想跟他打一架。
他按捺着蹭蹭上升的火气:“够了,不想跟你吵架。”
慕童飞冷笑:“哦,急着跟未明霞走。”
“慕童飞,”修缘尘有些生气地说,“我当你是好兄弟,不想让你难做。”
“今日之事,不说完全是我的责任,但与我始终脱不了干系。”
“你带我回来,我连累你遭人非议。”他看着慕童飞说,“现在死的人还是霁寒真人,你的师父。你再要坚持留我,只会让你的同门寒了心。”
慕童飞沉默了。
修缘尘从怀里掏出先前向霁寒真人借的《重天游记》,拍在他胸前。
“这书是霁寒真人借我的,他让我离开之前还给他,我把它交给你。”修缘尘说。
慕童飞伸手接住书:“人都死了,你自己留着。”
“不必了。”
修缘尘摇摇头:“我想借这本书,是因为觉得霁寒真人为珈蓝天宫所作的诗句很美。”
“珈蓝有天宫,仙音何渺渺,天宫在云上,众生皆朝觐。”他说,“我只是想知道,那地方是否真的如同仙宫一般美丽。”
修缘尘的眼睛里,露出希冀的光芒,在阳光照耀下显得亮晶晶的,像是无瑕的宝石。
慕童飞将目光放到他脸上:“你想去?”
修缘尘实诚地点头:“我想啊。”
“就是现在可能去不了,”他又说,“因为那地方好远好远,我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
慕童飞沉默一下。
他问:“从这里离开后,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调查魔教,追踪魔教少主的下落,问他要一个交代。”修缘尘显然志向远大,“最好能把人抓住,替皇帝,还有霁寒真人报仇。”
“不自量力。”慕童飞点评道。
“才不是不自量力。”修缘尘很认真地说,“要是实在做不到,我会逃跑,要是他们还要追我,我就跑去珈蓝天宫。”
正好叙朵天住在珈蓝天宫,或许他可以考虑投奔叙朵天……话说回来,叙朵天人去哪里了呢?
修缘尘这时才想起这件事。
糟糕。人让他留在皇宫了。
虽然以叙朵天的身手,不必担心他无法脱身,但,迷路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修缘尘心里暗自发愁。
“记清楚自己说的话。”慕童飞冷淡道,“再让我发现你主动跑去送死,我就拿尘缘剑打断你的腿。”
有病。修缘尘在心里嘀咕一声。
“知道啦。”他说。
他转过身,走向紫威观大门,没走几步,忽然听见慕童飞在后面叫他的声音。
修缘尘回过头,远远地问:“做什么?”
慕童飞似乎在欲言又止,好半天,他才转开目光,说:“没事。”
修缘尘心道莫名其妙。
他继续往外走,走到紫威观门口。从心剑楼赶来的人马基本上已经从观内撤离,却站在门外没走,似乎在等他。
修缘尘也不是很想去心剑楼,他打算跟未明霞说清楚。
走到未明霞面前,还未说话,未明霞似乎已经未卜先知,先开了口:“你哪里都不能去,必须跟我回心剑楼。”
修缘尘说:“要是我说我不去呢。”
未明霞手中微动,显出“端月剑”,作势威胁:“我不介意在这儿杀了你。”
修缘尘仍然说:“你没资格管我,你也没资格杀我。”
未明霞笑了:“一个弑君的罪人,天下人人皆可诛之,你怎会认为我没有资格?”一边说着,身形先动,一手持剑甩开剑鞘,另一只手抓向修缘尘心脏。
修缘尘反应不慢,知他肯定会偷袭,早先便把手放在龙剑剑柄上。当未明霞出剑时,他拔剑回防,龙剑与端月剑剑刃交锋,擦出阵阵火花。
但他没有想到未明霞还会出掌,右手堪堪伸出挡了一下。未明霞却换了目标,从他衣襟里揪出露了一只耳朵的小羊。
“还我!”修缘尘着急大喊。
未明显一看就笑了,捏着羊耳朵晃了晃:“修缘尘,你多大的人了,还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
“还给我。”修缘尘又说了一次。
未明霞只说:“跟我回心剑楼。”
修缘尘就是再傻,也知道去了心剑楼,不消半日,他大抵都得被扒一层皮,所以,他才不会傻到去送死。
可他要拿走他的小羊,那是他的东西,他要带着它一起逃跑。
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其不意,从未明霞手中将小羊“吸”过来?
修缘尘忽然想起红颜主教给他的“悲枯**”。
“悲枯**”,虽然也不是说每一招都可以吸取人的功力,但招式运功以及表现方式却是大同小异的“吸”,只要使出一招,打未明霞一个措手不及,就能把小羊抢过来。
修缘尘这样想着,脑中回忆红颜主传授招式,右手运转内力,趁着未明霞还在虚虚捏着羊耳朵时,骤然出手,自半空中将小羊吸来手中。
“你!”未明霞愕然不已。
修缘尘赶紧把小羊塞在怀里,这一次藏得好好的。
却见未明霞脸色难看,怀疑地打量着他:“你刚才那是什么功法?”
修缘尘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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