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李铭被噩梦惊醒，想到的都是那个曾经被自己辜负的童泽。这个名字，三年来，他在心里叫了无数次。
“……”童泽定住了，面无表情，淡淡问道：“有什么事吗？”
李铭站了起来，直直看向童泽，眉宇间划过一抹伤感，“能……聊聊吗？”
他伸手想碰童泽的手，却被童泽躲开了。
谢逸蹙眉，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童泽，“新同学，现在是饭点儿，改天再聊吧。”
李铭瞥了谢逸一眼，“我在跟童泽说话，我只想听他的回答。”
“我的回答，很多时候就代表他的回答。”谢逸挑眉道。
童泽往前站了站，“李铭，现在时间不合适，在学校，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些。”
李铭凝眸看童泽，“我……你是指，我刚才想碰你这件事吗？”
“你也看到了，你刚来就成了学校里的焦点人物，就该注意自己的言行的，在这里，我不想被人知道咱俩初中的关系。”童泽错开目光，冷然道，“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原因的。”
“我知道。”李铭紧咬下唇内侧，眼错不眨地注视了童泽片刻，说：“你说个时间。”
童泽看了眼窗外，“周日吧！”说着他便推着谢逸往出走，还没走出两步，又被李铭叫住了。
“童泽！等一下！”李铭跟了上来。
童泽站定，谢逸转过了身，一脸不耐地看着李铭，“还有什么事？再晚了，食堂饭可就没了。”
“在这个班里这所学校，我不会让别人知道咱俩的过去，那我能……”李铭态度诚恳，语气透着小心翼翼，“重新跟你成为朋友吗？”
“朋友……朋友……”童泽机械般地重复了两遍，似乎在品这个词到底能否定义他俩之间的关系。沉默片刻之后，他没再给李铭一个眼神，只说了句，“再说吧。”
便绕过谢逸径直朝外走了出去。
“朋友需要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两肋插刀。”谢逸蔑然一笑，给李铭浇冷水，“你觉得，你能做到么？”
随即他没再看一脸菜色的李铭，扭头跟上童泽。
李铭闭了闭眼，木然返回座位。
胃里发出了饥饿的信号，可他现在一点想吃饭的**都没有，受伤和挫败爬满身心，藤蔓一般紧紧裹缠，令人无力。
一时犯下的错误，真的需要一生去弥补。当年他做了背弃童泽的事，说了那样决然的话，就应该想到会发生今天这一幕。
自作自受，不可饶恕。
食堂二楼，童泽和谢逸正在吃饭。
“那小子，想跟你做回朋友，你怎么想的？”谢逸问。
“我不知道。”童泽无奈道，“看不透他。”
“我觉得，朋友只是个幌子，从他眼神里看得出，他不仅仅只是想跟你做回朋友。”谢逸轻嗤，“还是远离他比较好。”
“嗯。”童泽点头。
饭吃到一半，刚吃完饭送了餐盘的林航走了过来。他坐到童泽旁边，“哥，你们怎么现在才吃饭？”
“我俩一直这样。”谢逸说，“避过高峰期，多看十几分钟书。”
“不愧是学神学霸啊！”林航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
“你还说我俩，就凭你那脑子，怎么着也是个学神级别的。”童泽一边吃饭，一边调侃他。
“可别，我跟哥一样，当学霸！”林航勾唇，“逸哥的学神人设，在一中，我不跟他抢。”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识趣的人。”谢逸越发觉得和林航沟通起来有意思了，反正别的不管，斗嘴就行。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林航用胳膊肘碰了碰童泽，“是吧，哥。”
“是什么是。”童泽说，“你以后最好也错过高峰期再来吃饭，省时间，学霸弟弟。”
“那我一下课就去你们班找你俩，然后一起来吃午饭。”林航一脸期待，“成不？”
“可别！”谢逸不乐意道，“你这电灯泡，别打扰我俩二人世界，不像话你知道吗？你问你哥，像话吗？”
“我又不天天去找你们。”林航撇嘴，“偶尔，增进兄弟感情，你有意见？”
“得得得……”童泽用筷子头敲敲餐桌，“一见面就拌嘴，都多大了。”
“……”两人终于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童泽吃了口面条，抬眼看林航：“小航，你自己来食堂吃的饭？”
“不是，跟同学，刚让他们先走了。”林航说。
正聊着，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两个女生端着奶茶坐下了。她们朝这边看过来，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她们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可实际上几乎全部对话都传到了童泽三人的耳朵里。
“诶，那不是高三的谢逸和童泽吗？”
“他俩超搭的，你去看贴吧就知道了。”
“坐童泽旁边那帅哥，是高一那个中考年级第一的林航吧？”
“对，就是他。”
“高三的和高一的怎么认识的啊？”
“不知道。不过成绩好，颜值又高，还都往一块聚，作为他们的校友，简直不要太幸福。”
“你小点声，眼神别那么露骨。”
“我的天，那个高一的小帅哥在看我，他在看我，妈呀，那眼神，杀了我吧！”
“你冷静点。我听说高三九班，就是谢逸和童泽那班，又转来一个帅哥，颜值也超高。”
“啥！又有小哥哥了。长啥样，有照片吗？”
“贴吧里有，等等我给你找。”女孩打开手机点了几下，“就这个，今儿上午刚来，照片不多，这个是刚上传的，正朝校门外走，被某个花痴女拍到的。”
“侧颜杀啊！我天！绝了！”
“高三其他班女生都快嫉妒死九班女生了，全年级学习最好颜值最高的帅哥都跑去她们班了。”
“我不嫉妒。咱高二，有的舔就行了。”
“话说，童泽真是长在了我的审美上，好看到爆，就是那种让人恨不得抱在怀里狠狠疼爱的颜。”
“嘘，林航和谢逸瞅咱俩呢。”
“快走，快走吧！”
童泽食之无味，放下了筷子。听了那些腐女的话，这饭还怎么吃得下去。
“不吃了？”谢逸见他碗里还剩半碗拉面。
“吃不下了。”童泽拿勺子盛了口汤，小小的喝了一口，味同嚼蜡。
谢逸本想说，他很同意那俩女生的观点，但他知道童泽不爱听，憋着没说，只安慰了句：“她们的话，别往心里去。”
“她们说的也没错啊！”林航左手支着脑袋看童泽，“我哥，就是有那种气质。”
“……”童泽皱眉瞪他，一边拧他胳膊一边说，“又开我玩笑，欠揍是不是？”
“往肿了拧，使劲儿！”谢逸在一旁煽风点火。
“诶别！哥！”林航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
“成为焦点人物，真不是什么好事儿。”童泽扶额，“以后遇到她们再议论这些，得躲着点儿。”
林航捂住自个儿的胳膊，转移话题道：“诶哥，刚听那女的说，你们班有转校生，还是个帅哥？”
童泽和谢逸对视一眼，点头：“嗯，有个新生转来了。”
“这都高三了，一般人没事儿转什么学啊！”林航随口说了一句。
“谁知道呢。”谢逸眼底满是不以为然，“估计是吃饱了撑得吧。”
他从童泽特意看他的那一眼里，知道童泽必然没有告诉过林航自己初中的遭遇，这个时候，也就没必要跟林航说得那么清楚了。
“哪有人会吃饱了撑得转学。”林航又是随口一说。但仅仅一个转校生，却被那两个女生和他们三个放在一起议论，光凭这一点，就引起了林航对那人一点点的兴趣。
真的只是一点点，毕竟之后的几天，他就把这茬给忘了。
“走吧！”谢逸起身端起餐盘，“回宿舍睡午觉。”
林航跟了上去，“哥，我也想睡觉。”
“一共就四张单人床，每张床上都有人，你睡哪儿？”谢逸扭头看他。
林航立马怼了回去，“那单人床宽度一米二，我当然是跟我哥睡一张床了，以我俩的肩宽，并排平躺都没问题。”
“开什么玩笑，中午宿管阿姨要查寝的。”谢逸死也不会同意林航去童泽床上睡的。
“我看，是你在开玩笑吧！”林航跟在一脸无语的童泽身边，“哪有中午查寝一说，宿管阿姨只会晚上查寝。就算中午查寝，她也只查少没少人，我躲在卫生间，她发现不了。”
“那也不成。”谢逸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又接过童泽的餐盘也放了过去，“你要永远记住，他是有家室的。”
“你也永远记住，他是有家人的。”林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走啦！别吵了。”童泽分开他俩，“光天化日的，就不能消停点！不睡了，去教室里趴着。”
谢逸肯定不干，“不行，以前没地方睡，不得不趴桌子上。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床，干嘛还委屈自己，必须睡床。”
“那你俩还吵。”童泽看向林航，“你不是要申请宿舍吗？申得怎么样了？”
“上周五刚把申请交上去，估计这几天就能有结果了。”林航说。
“要不，你睡我的床，我跟童泽睡。”谢逸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算了，我去教室趴着吧。”林航佯装出一脸失落地样子，“明明有哥哥的床，还不能睡上一觉。”
说着他就要往出走，被心软的童泽拉住了，“走吧！我让你在我床上睡觉。”
谢逸用眼神示意童泽：这怎么可以？
童泽摇了摇头，谢逸秒懂。
“成，仅此一次。”谢逸强调，“仅此一次。”
林航看着那眉来眼去的两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结果回了宿舍，宿舍里只有齐宇平一个人。问了才知道，徐杰又去打球了。
这货哪怕是上了高三，每周仍旧雷打不动地保持着抽三个中午去打球的习惯。
童泽赌他今天应该又去了，如果没去，就让谢逸把他支出去。
最后他们三个人睡觉的安排如下：林航睡童泽的床，童泽睡谢逸的床，谢逸睡徐杰的床。
解决得非常完美，林航想黏在他哥旁边睡觉的计划再一次泡汤。
嫁出去的哥哥，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胳膊肘总往外拐。估计这辈子想搂着他哥撒撒娇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在教室里，李铭都没有再过来找过童泽。他严格遵守了童泽的要求，暂时先装不认识，他不想自己的屡次打扰，影响到童泽，更不希望自己一来就给童泽留下不好的印象。
再次追求也好，仅仅成为朋友也罢，还是循序渐进些吧。况且，童泽周围总有那个谢逸护着，李铭根本无法近身。
童泽从周一开始，也在不经意间注意着李铭。他以为李铭还会猛不丁地叫住自己，谁知并没有，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但有一点，他注意到了。
原本在初中人缘还算不错的李铭，来到九班之后竟一下子沉默透明起来。除了同桌，他几乎没有再跟其他任何人说过话，而他和同桌之间，似乎也只限于必要的交流。
李铭转过来的第二天，穿上了校服，摘下了帽子，变得和所有人一样没了明显的区别。
他的头发比初中时期长了一些，鼻梁上架起一副细框眼镜，将那双藏着故事的漂亮眼睛挡在了后边。
就是这幅眼镜，让他多了几分书卷气，禁欲气质明显，那种摄人心魂的美被掩藏，多多少少让他的颜值打了些折扣，乃至之后的日子，同学们几乎忘记了他不戴眼镜的样子。
几天之后，冷面忧郁美男的称号被花痴女们安在了李铭身上。
就连谢逸偶尔产生的要搓搓李铭锐气的念头，也暂时打消了。别说李铭战斗力不高了，这是彻底没了战斗力，一点威胁都没有。
李铭，真的变了，变了很多。
童泽不知道他那是在伪装，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那样。他虽好奇，倒也没有过于关注李铭，学业的繁重，让他无暇顾及那么多。
也正因如此，他对李铭的防备暂时卸下来一些。
只是一直记得，周日要聊一聊的约定。
高三每周休息周日一天，原本这周六晚上可以回家的，但因为这事儿回不了了。童泽给童沁媛发了信息，说周日上午学校有安排，只休息半天，这周末就不回去了。
谢逸没有任何意见，陪着童泽留在了学校。
生物钟准时叫醒了童泽，他起来看了会儿书，出去买了早饭。回来时，谢逸从卫生间探出头来，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他把嘴里的牙膏泡沫吐掉，“诶，你回来了？”
童泽不明就里，关上门，“去买早饭了啊！”
“我还以为你去找李铭了呢！”谢逸洗完脸，用毛巾擦了几下，“我着急起床，想着出去找找你。”
“一会儿去，现在才七点半。”童泽打开餐盒，“昨天下午路过李铭旁边，他说今天上午九点在校门口碰头。我俩不在学校里转悠，就去大马路上散散步就行，聊一聊估计也聊不了什么。”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谢逸搬过椅子坐在他旁边，“就像那次你跟你生父谈话，我也可以远远地保护你。”
“呵……”童泽笑了笑，“不用啦，这次跟那次不一样，那次是不知道林强一个成年人总接近我干什么，比较警惕。这次呢，我大概知道李铭要聊什么，他应该没有什么坏心思，这次聊完，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谢逸吃了个小笼包，“你太慈悲了，如果是我，当年被他那么翻脸不认人，那天见他的第一面，就会揍他一顿。也就是你，心软得不行。”
“他现在……跟初中那会儿，不一样了。”童泽没什么胃口，吃了三个小笼包喝了两口粥，便放下了筷子。
“这么多年，肯定会变的。”谢逸说，“做了亏心事，鬼敲门敲得他都不得不变。”
童泽沉默片刻，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手，“逸哥，你不回家了？”
“不回，家里没人，回什么回。”谢逸把空餐盒扔进了垃圾桶，“对我来说哪儿都一样，有你就行。”
童泽笑了。谢逸的话，总能时不时暖他一下。
八点四十五的时候，童泽刚好把英语作业写完，他合上习题集放在一边，开始换鞋。
收拾妥当之后，他把手机揣进裤兜里，“逸哥，我走了，别担心。”
“真想跟着你去，再怎么说，他也曾经是你的‘前男友’呢。”谢逸撇了撇嘴，话里满是醋味。
“前男友什么，我们那会儿也就是试探，都是小孩，不过……对不起，逸哥，让你不开心了。”童泽一想，确实如谢逸所说，单独去见所谓的前男友，把现男友一个人留在宿舍独守空房，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靠，说什么对不起！”谢逸走了过来，“这种词，绝对不能出现在咱俩之间，不然，就好像你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似的。”
“没，就是……”童泽组织不来语言，抬眸注视着谢逸，改口道：“你只要记住一点就行，我只喜欢你，只有你，一个人。信任我就好。”
“赚了赚了！就喜欢听你这么说。”谢逸一把抱住他，“有你这话，我肯定放心啊！”
说罢便放开了童泽，“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吃午饭。”
“好！”童泽亲了谢逸嘴角一口，开门出去了。
谢逸走到窗前，朝外望去，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会儿出去的童泽。
心里不是滋味，那是肯定的，可适时适当地给彼此空间并保持足够的信任，应该是情侣之间维系长期稳定的恋爱关系，所必须要做到的吧！
李铭作为童泽过去的梦魇，也是他的遗憾。既然转来了，那他们之间的恩怨，必然得有个结果，可若李铭有其他不该有的心思，他谢逸，绝对不会放过他。
学校里人不多，零零星星就那么几个。
童泽来到校门口的时候，李铭已经等在那里。
今天他脱掉校服，穿了一条洗到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搭配了一件浅灰色体恤，眼镜也摘了下去。初中时候给人的感觉，似乎再次回到了李铭身上。
童泽客套了一句：“等了有一会儿了？”
李铭走过来，轻轻弯了下嘴角，“没，刚来。”
童泽指了指校门朝南的方向，“往那边走一走吧。”说着没等李铭同意，便朝他所指的方向抬起了脚步。
“行。”李铭快步跟上，“咱们……找个奶茶店坐一会儿吧，你有想喝的吗？”
“还是别了，这边也有不少咱们学校的同学住在附近，女生们尤其爱去奶茶店。”童泽又补充道：“我不爱喝饮料，就沿着这条街走吧，越往那边越偏一些，人也不多。”
李铭顿了顿，压下心口泛上的苦涩，勉强笑了一下，“成，听你的。”
童泽沉默了，这次聊天是李铭提起的，然而他却看上去不知在想什么。为了把这场谈话快速有效地进行下去，又不会显得太过生疏，他选择主动开口问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你……怎么又不戴眼镜了？”
“哦，高一的时候近视了。”李铭快步走到跟童泽并排的外侧，让童泽走在马路里侧，“上课的时候戴框镜，现在戴的是隐形眼镜。”
他没有明确说出理由，实际上在他看来，不戴眼镜会给童泽带来一点熟悉的感觉，不然戴框镜的自己可能会显得更加陌生。
“也住校了？”童泽继续问道。
“嗯，周一下午搬进来的，九班几个男生宿舍没有多余出来的床位，我被安排到了十班，也在三楼，应该和你们宿舍隔了六七个门吧。你下楼的话，会经过我住的宿舍。”李铭说，声音里明显听出了些许的愉悦。
他把童泽对他的提问，当成了对他的关心，即便潜意识里知道，那不过是童泽为了避免尴尬的随口一问而已。
李铭是很想开门见山地跟童泽聊到今天的关键话题的，但是他怕，怕没聊几句就会把天聊死，因为他的诉求，童泽很可能会直接拒绝。
他宁可，宁可多耗一点时间，多跟童泽待一会儿。
再次来到童泽身边，不敢说失而复得，但仅凭初中时期两人那段于他而言最快乐的暧昧经历，就算现在仅仅走在童泽旁边，也足以给他带来一定的安全感和心灵上的抚慰。
这几年来，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他知道，那都是他负了童泽所遭的报应。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他都想好好弥补童泽。
语毕，李铭依旧沉默，像个一板一眼只会回答问题的机器。童泽扭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决定主动进入主题，“你说今天要聊聊，聊什么，你说吧！”
李铭对上童泽的目光，童泽立马再次看向前方，避免跟他对视。
李铭惨淡一笑，“你，从那件事发生之后，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换了城市，换了学校。”童泽想了想，“还好吧。”
“怎么可能像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李铭说，“那件事，对你的打击肯定挺大的，我之后打听过一些关于你的消息，退学之后过得不太好吧？”
童泽顿了顿，“谁的人生没有过低谷期，谁让我属于这个群体，该有觉悟的。”
“……你，变了。”李铭回想起以前的童泽，敏感内敛，低调善良，小白兔一样，是他李铭戳破那层窗户纸，提出试试，也是他最后不做人，推脱了责任。
那件事之后，学校里同学对童泽的唾弃比对他的要更多，他亲耳听说，童泽被伤得如何如何，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连家门都不敢出，又怎么可能如他现在所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童泽坚强了很多，心理强大得不是一星半点。
再次谈起，竟然就像在说别人的经历，不痛不痒，仿佛再也激不起一点涟漪。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铭，心里不由有些慌。本就没有喜欢了，现在如果连恨都没有，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呵，年龄涨了，心智怎么能不成熟？”童泽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童泽其实也想说，你也变了。可话到嘴边，他又憋了回去。今天能出来心平气和地聊天已经实属不易，再把每一个话题都深入下去，就没必要了。他对李铭的改变并不能说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不足以让他在这个时候必须问出来。索性，也就不问了。
再说起李铭对他“变了”的这个评价，童泽当然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他的确变了，但是并没有李铭认为的变了那么多。他刚才轻描淡写的话，掺杂着一部分伪装的成分在里边，不然周一见到他的那一刻，也不会那么慌乱。
之所以要伪装，要让李铭那么认为，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再被李铭勾起的回忆带进去，不让李铭抓住他的弱点，更不愿意再没完没了地纠结过去。
李铭再次沉默了。这回，童泽就是感觉到了尴尬也不会再主动说话了。这种谈话里，还是被动一些，少暴露一些自己的想法，比较好。
不论是什么样的希望，他现在都不想给李铭。
片刻之后，李铭的声音再次响起，“童泽，三年了，是时候该跟你道个歉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童泽的目光定格在了前方的某一处虚空，“对不起什么的，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这种话，以后也别再提。”
“那……你会原谅我吗？”李铭似乎是在给自己找心里安慰，再次追问道。
这回，轮到童泽沉默了。几年来，他从没想过会不会原谅李铭，当年对李铭的喜欢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之后发生了那样的事，失恋的同时，童泽也尝到了心灰意冷，再加上众人的唾弃和指指点点。现在谈原谅，这恐怕，有些难。
他知道李铭心里怎么想的，无非是想图个心安理得。任何人都该为自己曾经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吧，他李铭又怎能例外呢。
童泽心里这么想的同时，也说了出来，“李铭，你好好回忆回忆当年的那一幕，换做你是我，你会原谅你自己吗？”
“我……”李铭如被当头一棒砸醒一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那伤害那么深，他什么弥补都没做过，就求原谅，未免太过可笑，诚意又何在。
他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灰，垂着脑袋，眼底溢满痛苦，“我太害怕了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童泽的心脏一恸，扭头看向栏杆里的校园，声音满是无奈，“害怕，谁不害怕呢，我也害怕啊。”
漆黑的世界猛然间亮如白昼，不该被看到的一幕和难掩的慌乱无处遁形。站在校长办公室里被数十双眼睛盯着，被满眼失望的班主任逼问的时候，谁不害怕呢。
你可以说你更慌更怕，可为什么要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让我成为那个主动勾引你的罪魁祸首。
童泽的左手攥紧了，又松开，他叹了口气，压下内心泛上的愤慨和不甘：“算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童泽。”李铭轻轻碰了一下童泽手背，一触即离，快得他都来不及躲开。
“怎么？”童泽问。
“你，我，我们……”李铭明知不可能，毕竟连原谅都是奢侈，却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吗？”
“呵……”童泽笑了，因为这个问题是真的可笑。他再次把问题抛还给李铭，冷淡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李铭快走两步站到他对面，凝眸看童泽，“你让我回答的话，我宁可厚着脸皮说：有可能，我相信，初中那会儿，咱俩是相互喜欢的，现……现在也是。”
童泽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弄得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绕过李铭再次走在了前头，“别天真了，没可能的，我是曾经喜欢过你，但后来，喜欢就消失了。”
李铭明知会得到否定的回答，可就是忍不住想挽回童泽，哪怕用如此无赖的方式，他扣住童泽双肩，“怎么会，喜欢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呢？”
“放开我！”童泽掰开李铭双手，“你的喜欢里，还夹杂的愧疚，而我的喜欢，早就因为对你的恨被磨灭掉了。现在，甚至连恨，我都懒得恨了。”
“别，不要，那我宁可你恨我！”李铭脑袋垂下，哽咽着：“童泽，童泽，童泽！”
他叫出的每一声童泽的名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手被童泽不小心抠了一下，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对食指上的划痕不管不顾，任由血滴溢出指尖。
童泽挣脱开李铭绕到另一侧，李铭手心还残留着童泽肩膀的温度，即便隔着体恤，依然无法抹去，他握紧手心，却挡不住那热度的流失。
在同校同学随时都有可能经过的路段，李铭不敢强迫童泽，他不希望童泽更厌恶自己。
聊天聊到这里，他已经感觉出来，这是一场再失败不过的谈话。
有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挺笨的。
尤其在面对童泽的时候，会因为用力过度，把他推得更远。
童泽朝旁边走了几步，渐渐平复下焦躁不安的内心。
他知道自己抠伤了李铭，但他现在状态也不好，更不想做出主动关心的样子。他和李铭之间，必须保持距离。
刚才在被李铭重复叫名字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童泽的胸口总有种被巨大石块积压的沉痛感，压得他喘不上气来。那一刻，仿佛他俩的角色转换了一下，做错事的那个人变成了他，被负的那个人变成了李铭，他知道那是错觉，可是那错觉却出奇得强烈。
李铭怎么会有刚才那样悲恸的表情，为什么他才像被伤得更深的那个人，这不单单是厚脸皮就能解释得通的。
他知道李铭是真的悔不当初，更是真的想征得他的原谅，想和他重归于好。
仅仅几声叫唤，似内心深处的呐喊，喊着他这几年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也正是那几声唤，让童泽心里乱得不行，甚至想现在就立马转身离开，明明知道没有可能，又为何要去感知那么深层次的东西。
这么下去，留给双方的，唯有难堪，和通体的冰寒。
不仅如此，就在刚才，童泽似乎还感知出了别的内容，那似乎是跟李铭自己本身相关的一些东西。李铭在哀求他的同时，也像是在呼救，在寻求救赎。
太复杂了，复杂到童泽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问清楚他，神经发麻。童泽知道，自己一旦表现出对李铭的关心，那随之而来的很有可能就是李铭对他的依赖和再次的追求。
不论有什么苦衷，既然李铭不主动说出来，自己又何必主动去问。谁还没有个痛苦的经历呢。
况且，最关键的是，他害怕，害怕跟李铭牵扯太多。
高三了，和谢逸恋爱就已经如履薄冰了，再次出现的李铭，他不能跟他太近。
他宁可自私一些，保护好自己，和谢逸。
童泽回过头，对还站在原地的李铭说：“高三了，学业为重。我们都不希望三年前的旧事重演。你冷静想想吧，我走了。”
“童泽！”李铭再次叫住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问出了今天本不打算问的问题，“谢逸呢？你和他，不是普通朋友吧？”
“……！”童泽的瞳孔猛得扩张，心脏也猛跳起来。他转过身，瞪着李铭，“不是！别以为你是同性恋，就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他对你那么好，你俩时时刻刻形影不离。”李铭走近童泽，跟他面对面，“但凡是像我这样的同性恋，都能看得出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突然的出现，就是想再次把我推向地狱吗？”童泽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绝对不能，不能让李铭以此作为把柄，去做出伤害谢逸的事情。
李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尾通红，心脏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他受不了，受不了被童泽如此警惕的瞪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再次，把事情搞砸了。
他紧咬下唇，痛苦的低语自喉间溢出：“我想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童泽注视着李铭的眼睛，深切感受到的，是他的心如死灰。
“我只是，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李铭苦笑道：“我羡慕他，可以呆在你身边。我却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我俩的关系，不要说出去。”童泽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什么，但是这句警告，是他当务之急最想说的。
“那我们……真的连普通朋友都当不成了吗？”李铭没有回应童泽的提醒，还在做最后的争取。
“我……”童泽哽了一下，“我不知道，给我点时间吧。”
“好，谢谢。”李铭眼睫微敛，神情落寞，“你回去吧。”
他五次三番恳求姑姑给自己办理转学，用放弃那笔钱作为交换条件，满怀希望转到童泽所在的学校。
却没成想，一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灰。
他李铭，仿佛天生就是个笑话。
童泽不打算再跟李铭耗下去，说了声“嗯”，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这场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他们之间，远远达不到剑拔弩张的程度，却总是互相给对方施压，步步紧逼。
到底谁又能放过谁？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陪李铭耗着。
童泽回到宿舍时，右手握住门把手，在门前站定。他得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不能让谢逸看出他情绪激动过。
推门进屋，谢逸正倚在窗户跟前，扭脸看向童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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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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