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待在这里不会无聊吗?”
“不会。”
“哦。”
郁归将剑上已经有些散开的黑布重新紧紧包裹好,然后就靠着身后的岩石开始发呆。
他微微抬起头,从山洞底部往上看只是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到头,洞里大部分光亮都来自于那些自行发光的植物。
也许是因为寂静,又或者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厉害,郁归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
蔓延的……逐渐蔓延的黑色……
血……很多的血……
好疼……
该死,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你怎么了?”
裴之闻看向对面忽然捂住自己脖子的人,意识到不对立刻站起身扶住他,没有闻到血腥味,这人应该没有受伤。
但他好像很痛苦,连嘴唇都在颤抖,整个人毫无血色。
郁归很清楚,那些金色的纹路又开始蔓延了。他有些无奈的想冲着裴之闻笑一下,可转而又想起他们此刻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于是只是僵硬地看了他一眼。
“抱歉。”他喃喃道
裴之闻不解:“什么?”
“帮个忙。”
下一个瞬间,郁归直接拥住了他。少年的身体冰凉,几乎可以与那万年玄冰媲美,只是腰身却很柔软,像是年幼时喜欢趴在他肩头睡觉的那只软不隆冬的猫。
裴之闻:“?”
他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就觉得脖子一疼,这人居然直接咬破了他的皮肤,趴在他的身上,吸食他的血液。
郁归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身体的本能无法抗拒,畏惧疼痛又渴求疼痛,厌恶血腥却又嗜血。
他很难受。
“你!!!”
裴之闻脑子宕机许久,终于回过神来,青筋暴起的手掌直接掰住了郁归的肩,想把他掀开,却被少年直接借力压着倒了下去。
少年墨发三千,温顺的披散着,垂落在裴之闻的掌中,又缠绕着勾在他的指尖。眼尾的桃花随着他的血肉被吸食,盛开得愈发艳丽,一双凝视着他的墨瞳愈发诡艳。
蚕食着他的神智,引诱着他堕入深渊。
这让裴之闻怀疑这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雪域最深处海底的鲛人。
他们最擅长用美丽的容颜诱惑着每一个过往的来者,让他们心甘情愿落入并不适宜他们生存的海域中,沉沦着死去。
只是疼痛又让他清醒。
裴之闻下意识扶着他的腰,少年的腰细的过分,在他手掌间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松开,结果不小心又扯到了郁归的头发,少年被他扯得脖子后仰,扯动了裴之闻脖子上的伤口,发出一声闷哼。
听到声音后,郁归身体一僵,似乎是如梦初醒一般,愕然松开了嘴,顺着裴之闻扯自己头发的力道落在了他的怀里。
苍白的唇边一抹血,他的瞳孔颤了一下。
他刚刚……
没等裴之闻说话,郁归猛然从他怀里爬起来。
“抱歉。”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
裴之闻沉默了一会儿,脖颈上被咬过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需要吸血生存的妖物……如今可不多见。”他的眼神黯了黯,忽地靠近了,郁归自知理亏,被他掐着脖子砸到了墙上。
“咳咳咳……咳咳……”
碎石扑簌簌的落下来,郁归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企图让自己好受些,有些无奈道:“咳咳……你就……这么喜欢掐人脖子?”
裴之闻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道:“别有下次。”
他松开手,郁归力竭向后退了几步,靠着山石喘息。
“如果有下次的话,还希望你及时推开我,我有时候的时候干的事情……我自己都害怕。”
郁归揉了揉脖子,五根手指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
裴之闻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无语了。
小屁孩容易生气,不要和小屁孩计较,更何况是自己先不干人事。虽然涨了七百岁,但按龙族的年纪来说还是个宝宝龙,不要计较……不要计较……
郁归蹲在角落默默哄着自己。
“你身上有伤?”
裴之闻用一条细细的树枝抵着他的额头,郁归被迫再次仰起头,脖子上的皮肤随着呼吸起伏着,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是想骂人。
……如果不是故人,真的很想把他头拧下来。
郁归拍开树枝,皮笑肉不笑道:“没有,妖类的本能罢了。”
树枝被拍落在地上,扬起可以忽略不计的尘土。
“你是什么妖?”
“很重要?”
裴之闻的黄金瞳里面流转着璀璨的色泽,无机质的冰冷,倒有点像传说中的龙族了,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可以不重要,但我怎么确定我救了你之后,你不会出去大开杀戒呢?”
“……”郁归被气笑了,“想不到你还是个心怀大义的人。”
记得当初不管他怎么劝,这小孩都跟倔驴似的,满嘴都是“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欠他们的”。
原来是自己活着影响他发挥了?
郁归伸手想要握住裴之闻的手腕,对方极其细微的皱了皱眉头,躲开后退。
郁归的手有些尴尬的悬在半空中。
说实话,裴之闻其实并不讨厌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只是单纯不太习惯和他人有肢体接触。看着对方此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郁归其实有点难过。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妖吗,我现在告诉你,你躲什么?”郁归很快反应过来,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强硬的将他扯过来,但这次不是手腕,而直接是手。
男人的手上有一层茧,摸上去略微粗糙,却修长很是好看,骨骼分明,上面青筋遍布。
他将男人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裴之闻挣扎无果,不太情愿的隔着并不算单薄的衣物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不对,没有心跳……
裴之闻呆愣了一瞬。
妖与人一样,都是活物,哪怕是最为冷血的蛇妖也是如此,就算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把心修炼没了,除非——他本来就没有心。
郁归歪着头,看着对方的脸色逐渐变得不太好,觉得也差不多了,于是松开了强行摁住对方的手。
“你现在知道了吗?”郁归问。
裴之闻:“……这世间草木,想要修炼成妖可不简单。”
草木无心,无情,无恨。他们甚至没有修炼的意识,若非有机缘,断不可能踏上大道。就算运气好,被哪位仙君的仙气照拂生了灵识,如何与人类和那些天生比他们运气好上一些的兽类争抢灵气也是一个问题。
更别提他们无法动弹,躲不了妖兽的爪子,雷霆雨露,大火和洪灾……修炼成妖后也因为天生灵力低下而极其容易夭折,还时常被无良修士抓去采补之类的……
总之,能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更别提修炼,史书上从古至今也没有留下几位草木成妖者的身影。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郁归微微一顿,没想到裴之闻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低头轻声答道,“草木无情,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心无情的妖物,若是以后刀剑相向,可别手下留情。”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裴之闻这辈子在修道之路上算是一帆风顺——除了动机惨烈了一点,自从他执剑那天开始,剑术进步速度说是一日千里都已经算是谦虚了。刚巧寿命长了点,还没尝过败仗。
“所以你本体是什么?”他又继续问。
郁归揉了揉额角,感觉是逃不开这个问题了,只能无奈道:“我的本体……不好看,你别问了。”
裴之闻看他一副你打死我我也不说的样子,也不想强人所难:“哦。”
郁归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石壁,刚刚被摁在上面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飞速从盘踞的藤蔓里爬过。
罪城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虽然不适合人活,却适合很多奇奇怪怪的毒虫和爬行动物生存。
裴之闻种族特殊天生百毒不侵,他可不一样,要是被咬一口就只能又去放裴之闻的血了。然后这家伙估计就真的要恼羞成怒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了。
为了这好不容易但应该很快就要分开的缘分,还是小心为上。而且就自己现在这个体质,万一不小心又死了就好玩了。
虽然他不是很想活,但也没有很想死。毕竟大家都活着,他一个人死了怪寂寞的。
但还没等他找出个所以然,鼻尖就嗅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他诧异的转身看向血腥味来源的地方。
裴之闻将自己的手腕割开,独属于龙族的黑色血液流淌到他另一只手上用冰凝结而成的碗里。
“裴之闻,你干什么?”
郁归不解,他从来不觉得裴之闻会是一个很好心的人,最起码小时候不是。后来他在将死之时将对方托付给了虚序,而虚序也绝非什么正人君子。
裴之闻将冰碗递了过来,里面漆黑的血液好似最缠绵的毒药,他手腕上的伤口又愈合了,只是这次残留了几滴血,顺着小臂流淌。
“喝了,别再咬我了。”
这样的语气郁归并不是第一次听,还有一次是当初和裴之闻初见时,那个满怀戒备的小孩上一秒还安安静静的喊他哥哥,下一秒就在他喝水的被子里下了断肠散。
当然,郁归并不觉得这家伙会在他的血里下毒,但他的目的……好像并不简单。
“好。”
郁归接过了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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