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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呼声一落,银符也反应过来,可也已经来不及躲避,眼见那砚台就要落在她仰起的脸上。

突然,一只精壮的手臂横了过来,替她挡了那砚台。

银符看着面前的甲胄男子,惊得差点说不出话:“虞城?”

霍虞城将砚台扔掉,臂部的甲胄因为先前同神农营杀手缠斗而断裂开,那砚台砸在他臂部,尖利的棱角便砸出了伤口。

“殿下想杀的人,那人即便是天子,臣也必定替殿下去杀!”

说完,他手里的刀反手一击,直直扎进惠帝心脏。

惠帝在猝不及防之下,大瞪着眼,往后倒去。

四周神农营的杀手见皇帝已死,便没有再继续缠斗的必要,朝玄策军眼前撒一堆粉末,便趁机逃离。

银符看着惠帝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夕光从大殿顶方的牖窗射进来,照得满殿的血污像这季节末端满地的残花。

她...报仇了?银符简直不敢相信。

在窥得这个世界是话本之前,她曾经设想过无数遍,找出叔父杀人的证据和报仇雪恨绝非一件易事。

她可能要付出很多,或许要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身体、后半辈子和自由,甚至是生命,就算最后要对北辰国国君虚以逶迤,只要能替父皇报仇,她在所不惜。

可当她得窥到这个世界就是个狗屁话本,她在这里的一切,包括复仇,连个屁都算不上。

因为这世界的一切都是围绕话本男主,也就是左垣的为帝之路进行铺排的。

然后她就把复仇的事,慢慢地搁置下来。

像她这么心气傲的人,起先的确有些愤懑。

凭什么他能当这个世界的主角,她就是个恶毒角色?

后来又慢慢地,她想通了,既然这世界什么都不是,反正最后,主角也只有一个,她和她父皇的一切,在这话本中顶多用“乱臣贼子”就概括完了,那她还报什么仇,还复什么国啊。

能肆意快活地活着,不比这一切重要吗?

当她放下了沉重的一切,开始为自己谋出路时,却发现,原先以为很难办到的事,竟然就这么完成了。

所以看着惠帝倒下的那一刻,她哽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霍虞城见她难过得站不起来,以为她受了重伤,连忙屈身抱起她,“殿下,臣来晚,让殿下受委屈了。”

夕光变暗了,黄色琉璃瓦片变哑光了,宫殿上方的脊兽庄严肃穆,亘古不变地坐立在偌大的宫城顶方,坐观江山足下,霍虞城越过地上横陈的尸首,抱着公主殿下,往殿外走。

左垣命人追捕神农营的人,交代完善后的事,便见霍虞城已经抱上银符离开的背影。

刚才他确实已经赶到,只是冲过去的时候,霍虞城已经先他一步,帮她挡了那砚台。

算了...反正,他本就没打算要救她...

左垣转身继续处理善后的事,开始安排人通知文武百官明日进宫之事。

“主上,皇帝的尸首怎么办?”

“皇帝已死,他的残羽在追捕,大皇子早年因逆谋罪已流放,三皇子、五皇子也已经被关进天牢,剩下只有还在襁褓的肖婕妤所生的九皇子,主上是否要...”

“主上?主上?”见主上心不在焉,手里的剑反握,用剑柄那一头往剑鞘使劲塞,俊逸的面容不见一点表情,这场景太可怕,他忍不住想把他叫回魂。

左垣刚才似是在思考事情,现在被叫回神过来,也丝毫没有感觉不自在,泰然自若地把剑调换了方向,成功收进剑鞘里。

“明日的事,不用担心,我们也不必扶持九皇子为傀儡,明日等银符公主将事情公之于世,惠帝的所有子嗣,都将成为阶下囚了。”

他肃然道。

“对了,高帝只有银符公主一棵独苗,为免不出任何差错,你去把人带到我殿里来,今夜我亲自守。”

左垣的部下始终没想通,他同主上商议后续的事,他怎么会绕到银符公主身上去。

而且,刚刚人不还在大殿中吗,他还亲眼看着公主的侍卫把重伤的公主抱走,他既然要亲自守人,刚才怎么不自己去把人叫住带回去,非得这么周折?

·

银符被人带来左垣今夜落脚的宫殿时,左垣还没用膳。

正殿里摆放着各种美味佳肴,而他则在偏殿继续指挥着下属去抓人、锁人。

手下前来回禀说是银符公主带到,他这才一撩战袍起来,走回大殿。

等他看见银符并非独自前来,而是被霍虞城抱着来到大殿的时候,他手背青筋陡然凸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俩是连体婴吗?”

被问住的下属汗赧道:“回将军,公主殿下说,她脚崴到了自己不能走,这宫里如今乱得很,属下不敢用别的人,军中也都是男子,不敢唐突公主殿下,只好用公主自己的人。”

左垣扫了一眼银符和霍虞城,觉得碍眼,别开眼,忿忿地拉开一张凳子,对霍虞城道:“你把殿下放下,就可以走了。”

霍虞城把银符抱到大理石圆凳上坐下,亲自为她布好菜后,便像个尽忠职守的护卫似的,侍立在一旁,道:“左将军,卑职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将军突然把殿下请来这里,为了殿下安全,今夜卑职得留下。”

左垣咬牙望向银符:“殿下最好记得先前你同臣的约定,现在留一个人在这里,算什么意思?”

银符还没从刚才那场宫变中收拾好心情,总觉得身边多个人守着,她心里踏实,于是便反驳道:“本宫也从未答应过会一个人前来,再说了,你遣人来说时,是说要保护本宫,那本宫多找个信任的人来保护,有什么不对吗?”

左垣被这句话气得不轻,“那殿下意思是说,不信任臣?”

“也对,殿下答应过臣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兑现。”

他拍了拍手,身后立马有人将一个被捆着的人带到银符面前。

是身穿着张甄衣服的清辉大师,他眉目恬淡,双手合十,丝毫不像是被人羁着的样子,被拖拽着扔到银符面前时,他还对她笑了一下。

左垣手里拎着把假发,是从清辉头上薅出来的,他冷笑着将其掷到了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关押囚犯的地方?殿下打哪里找来这么个秃驴,穿上张甄的衣服,就骗臣说是张甄?”

银符无辜道:“本宫从没跟你说过,要给你找真的张甄啊,本宫是说,会想办法把牢狱里的人给你弄出来。”

“殿下明明知道,臣说的是被你的人抓了送去给惠帝的张甄!”

“可本宫当初送的就是这个张甄呀!”

“狡言!”

“你才狡言呢!”

二人相持不下之际,身后的清辉大师突然“啊呀”了一声。

“殿下,原来你已经圆满了呀?恭喜你呀...”

银符反应过来,看向自己手臂处。

果然,不知何时开始,“功成身退”四个金字已经凑齐了。

想来应该是,她间接帮男主解决了惠帝,加快推进这个剧情,立了大功所致。

她激动地抓着清辉道:“大师!本宫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神仙日子了??”

清辉被她拽得左摇右摆,脸上依旧是笑着的,被她的喜悦感染,眯眯眼道:“别急,别急,殿下别急,殿下看看是不是如今身上的伤都没有以前感觉的痛了?”

银符放下他的手,站起来看了看腿上的伤,微茫地点了点头:“好、好像确实是这样,若是换作以前,这点伤痛就够本宫嚎半天的了,可现在...竟然都可以忍耐了?”

“是这样的,”清辉笑,“殿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贡献足够了,所以会变得越来越像个局外人,这世界所感觉到的痛,在殿下身上慢慢变不应验。”

“要是,殿下还能继续做贡献的话...最后既定结局来临的那一刻,就能彻底不感觉到痛了。”

清辉说完这话,银符感觉通体都泰然了,有什么豁然清朗的感觉从头眷顾到脚,人一下子清明豁达了,就连片刻之前看着烦躁的人,现在也感觉格外可爱。

“那意思是,本宫如今随时可以跳到最后的结局,展开全新的人生,但要是在此之前继续保持着先前的事,多做点贡献,到最后结局,本宫就一点也不会痛了?”

清辉笑着点头,“殿下聪慧。”

银符此刻的快乐不亚于亲自手刃仇人。

她仿佛忘记了腿上的伤还疼着,跳了起来拉住左垣的手。

笑容灿烂:“小垣,你现在生气吗?本宫骗了你,你要生气的话,打本宫呀,你打呀,打一下看看嘛...”

左垣刚才还在跟她生着气,突然那秃驴羊癫疯似的拉着她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那两人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说一些颠三倒四,没人能懂的话之后,她又像个傻子似的拉着他找打。

她话刚说完,她旁边那个高大的贴身侍卫立马横刀隔开二人,“不许打殿下!”

左垣冷笑:“殿下在把臣当傻子耍吗?”

“没有没有!虞城你退下吧,来,你打你打...”

“殿下!”

左垣看着闹嚷嚷的场面,一个拉着他要挨打,一个死命挡着不让,他忽觉心口窒闷,没用晚膳就走了出去。

·

翌日天亮,金銮殿前的承武门下,大批闻讯而来的百官已经齐集。

惠帝的尸首就被人胡乱扔在城门下,眼珠暴突,嘴巴大张,头歪着趴伏在地,死状十分可怖。

百官一步进此处就吓得倒退了一下,随后浑身颤抖着跪下:“陛...陛下!!”

左垣身披银甲,从后方护送一袭绯色凤袍的银符公主上前。

今日的银符装扮得格外华贵典雅,手里还捧着高帝生前用过的短刀,信步而来。

“公主殿下!陛下他——”

大臣的话没落,只见银符已经手握刀柄,单膝着地,“噗”一声将短刀扎进惠帝尸首。

在场的百官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陛下是你杀害的??”

终于有一臣子举着剑从人群里走出,可未等他走近银符,已经被身后的左垣打落了手中的剑,并三两下拎鸡仔一样将大臣拎起。

“杀害先帝的逆贼已经伏法,请殿下赶紧将逆贼罪状列出吧。”左垣拎着手里不断挣扎的大臣,将其随意往地上掷去,大臣惨叫。

由于左垣的军队以及玄策军镇守在这里,大臣们个个心下惊惶,俱不敢有任何微词,银符把惠帝当年如何调走先帝的兵马,以及下毒的证据,大臣们心中哗然。

但也有个别不服的臣子站出来对抗,“当时先帝已经将皇位禅让给陛下了,你说是陛下毒杀的先帝,那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银符也哑然了,因为她也没有想过是为什么,但当年的事历历在目,她总觉得自己的叔父很怪,隐隐知道父皇的死是与他有关系,但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先帝当年禅让的诏书,被改掉了。”

左垣上前来,从身后下属举托的托盘中拿出一卷尘封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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