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崇光门。
金顶琉璃瓦,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匾额,上书三个大字——议事殿。
议事殿的四角,高高翘起,北边檐下悬挂一只风铃,又名信铃。
信铃并无铃舌,当崇光门发生大事时,经掌门灵力催动,全宗门上下都会听到,三声清脆铃响。
此刻,信铃安静悬挂在议事殿的屋檐下。
议事殿内,姑云闲和姜春两人跪在地上。
掌门凡有相抚着花白胡子,沉声问道:“这墨血灵丹,是你们谁自作主张分给弟子们的?”
议事殿内,掌门凡有相端坐在上方莲花椅上。十二长老,分别顺序坐在两侧,尊卑分明,岿然不动。
姜春伏跪在地,“掌门,分食灵丹是我安排的。这次遇险,也是我想去临兰镇歇歇脚,没想到那里已经成了幻境,这才害大家灵脉受损,全是弟子无能。”
姑云闲一把拉起她身子,自己跪在地上,说道:“师尊,万春君性格墨守成规,从不逾越雷池。是我看弟子们灵脉受损,一时心急,才让他们服用墨血灵丹。”
姜春急忙拦她,“掌门,是我!”
凡有相看两人跪在地上争着负罪,他叹气道,“……云闲,我知道是你安排的,万春仙君做不出这种事。”
凡有相无奈摇头,他的两鬓斑白,已有天人五衰之相,所以十分注意养生,保全自身,为人行事也非常稳妥。
凡有相看向姑云闲,“云心仙君,你知不知道,这批墨血灵丹有多重要。这是各家宗门提前五年预定好的灵丹,如今要如何和其他宗门交代?”
他又看向姜春,说:“还有你,头一次运送,就惹出这么大的事,崇光门的未来,交在你们这样的弟子手里,我怎么放心?”
姜春羞愧低下头。
姑云闲非常清楚,掌门无非就是要个对此事能负责的人,好对宗门内外有个交代。
她一头磕在地上,说道:“掌门,此事全是云闲思虑不周,愿领罚。”
灵草谷的悠竹长老,向来心软,开口劝道:“云心仙君也是好意,小惩大戒即可。”
剑阁的昂星长老“啪”一声,重重放下茶杯。
“谁家弟子下山行走不遇到点磨难,遇到点困难,就把宗门任务扔到脑后?这是什么,这根本是监守自盗!这怎么教养弟子的?”
昂星长老和掌门凡有相不对付。这话说得相当严厉,直接骂到姑云闲的师尊——凡有相的脸面上去。
寻道峰为掌门所在之地,历代掌门只收一名亲传弟子。这名亲传弟子,就是下一任掌门。
当年昂星长老天资卓越,结果上一任掌门,收了观星楼的凡有相做弟子,为此两人结怨至今。
姑云闲作为掌门凡有相的大弟子,自然也是下一任掌门,因而被昂星长老厌烦记恨。
姑云闲抬起头,直视昂星长老,眉目刚烈。
“弟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昂星长老莫要牵扯他人。”
昂星长老恼羞成怒,手指不断指她,怒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怎么说话的,还懂不懂尊师重道,敬爱师长!”
玄英长老拦下昂星长老,缓声说道:“云心仙君毕竟是为了师门,到底是好心,可惜终究也办砸了事。掌门莫要徇情,照常处罚就好。”
玄英长老又看向姜春,神情微动,“万春仙君,你真是让我……”
她停顿了下,才缓缓开口。
“大失所望。”
姜春身子晃了晃,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紧紧咬着唇,没有抬头。
千阵阁的长老,千阵仙尊姜玄英,是姜春的亲生母亲,为人正直要强,不通人情世故。
玄英长老自己正直不阿就算了,这句“掌门莫要徇情”,无疑就把凡有相架了上去,更难轻饶两人。
昂星长老冷笑一声,“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徇私枉法也是人之常情。”
其他长老只顾低头喝茶,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掌门凡有相伸手捏了捏眉间,头上白发更白几分,他开口道:“弟子姜春,带队有失,戒律司领罚五十鞭。”
姜春:“是,掌门。”
掌门凡有又道:“弟子姑云闲,救援有功,但带领弟子分食灵丹,贻误任务,同去戒律司领罚五十鞭。”
姑云闲:“是,掌门。”
门外发出阵阵骚动。
门一下被推开,江无月走了进来,上前撩开衣摆,跪在地上。他眉眼低垂,背脊清瘦挺直,似一把剑在鞘,蓄势待发。
“弟子愿为云心仙君领罚。”
没想到,外面还有不少偷听的弟子,都是当初在临兰镇遇险的弟子,他们哗啦啦跪了一片,齐声道:
“弟子愿为云心仙君领罚。”
姑云闲一下拧住眉头,这简直搞得像逼宫一样。
昂星长老本来性子就急,直接骂道:“反了你们,掌门发令还敢违抗!”
旁边事不关己的其他长老,看到自己弟子也跪在外面求情,连忙说道:“师门间手足和睦也是好事,掌门饶他们一次吧。”
凡有相没说话,他扫视了一圈,轻甩拂尘,除了姑云闲和江无月,依旧身姿挺拔,其他弟子都被罡风吹得轻晃。
“领罚不变,都下去吧。”
戒律司。
领罚五十鞭后,姜春昏了过去,被抬回自己房间。
姑云闲被江无月扶回房间,她趴在床上,背后被血浸红几道。
江无月跪在她床前,眼眶微红,瞬也不瞬盯着姑云闲看。
姑云闲被他眼底那抹水光,搅得心慌,轻掐了下他脸颊,开口道:“看什么,师尊有点丢脸是不是?”
江无月别开脸,“师尊,刚才长老殿,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姑云闲呲牙咧嘴趴在床上,叹一口气。
“都过去了,你着急我知道,下次别犯傻了。掌门不可能朝令夕改,改来改去,还怎么管理这么大的宗门。”
江无月没说话,握住她的手,渡去灵力。
他温热的手心,轻拢着她的手腕,姑云闲感觉心口有种怪异的感觉,像被什么抓了下。
她想抽出手,可腕子还是被江无月牢牢握住。
她只好趴在床上,晃晃另一只手,“别费劲了,戒律司的灵鞭,也就虚神期能治。这鞭伤看着吓人,实际过个十来天就好了。”
“我怕你痛。”江无月脱口而出。
姑云闲抬眼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是尊师重道。
“真怕我痛,就干脆找一些和你一样好看的美人,全都围着我转,我立马就能好。”
姑云闲想到那场面,都忍不住乐,说着说着忘乎所以起来。
她得意忘形,撑起身子,扯到伤处,哎呦一声又趴了下去。
江无月安静看着她,长睫低垂,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姑云闲看江无月脸色不对,觉得自己又把他逗生气了。
她口风一转,说道:“其实你有这么份心就行了,师尊也不是纸做的。”
姑云闲尾音逐渐变得含糊,还调笑他,“不过我看你,才是水做的……”
姑云闲趴在床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慢慢低下去,细不可闻。
最后,她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竟是睡着了。
“……师尊?”江无月轻唤她,不知她是昏了,还是熟睡。
姑云闲一声不哼,眉头浅浅轻蹙。
江无月抬手,慢慢抚过她眉间。
细密毛绒的眉毛从他手指尖表面,柔顺划过,他只觉自己心中也被什么轻扫过,酥痒。
江无月看着她的睡颜,轻声喊了声师尊。他嗓音喑哑含糊,唇齿间叩出的音节,把师尊两个字咬得缱绻。
姑云闲没有醒。
江无月本来就握着姑云闲手腕,输送灵力。
现在,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慢慢摸开她轻微蜷缩的手指。
他的手指顺着姑云闲手心,一点点摸上去,出乎意料的强势,一寸一寸入侵,强硬撑开她的指缝,修长的手指探进去……稳稳扣住,十指相握。
江无月满心炙热,无处言说。
只盼她有一日知晓自己心意,又怕她知道后,只会调笑戏弄。
他担心吵醒姑云闲,只在心底悄悄喊她。
师尊,师尊,师尊。
姑云闲睡得好好的,当然也不会回应他的呓语。
江无月坐在床边,俯下身去,几乎将姑云闲完全笼罩。
他缓慢摩挲她的手指,忍得喉咙发干,眼底发红,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轻吻在她指尖。
太轻了,根本缓不了心里那捧火。
师尊……
这并不是一个大晴天,房间内的光线昏黄朦胧,渺渺阳光,透过窗棂,晕亮室内。
许是被姑云闲的睡意感染,江无月握着她的手,靠在她身边睡着了。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打破一室宁静。
江无月先惊醒,他松开相握的手,不顾因为姿势别扭,睡得发麻的身子,匆忙起身整理了下衣衫。
掌门凡有相在门外咳嗽了几声。
“嗯……谁呀?进。”姑云闲听到声响,迷迷瞪瞪醒来。
凡有相走进屋。不知为什么,他忽地觉得江无月和姑云闲,靠得有点太近了。
他心想,也许是这个时辰,天黄昏暗,难免感觉朦胧暧昧。
“掌门。”姑云闲一看到凡有相,就准备起身。
“趴着吧,没事别动弹了,小心伤口。”凡有相赶紧抬手阻止她。
姑云闲还是忍痛撑起身,她扫一眼江无月,心下明了,说道:“无月,你先出去吧,掌门有点话和我说。”
“是,师尊。掌门弟子告退。”
江无月起身行礼,走出房门,轻关上门。
是牵手!纯纯牵手!没有任何其他意思的牵手。我是写得好,但没擦边,给审核鞠躬,辛苦了。
ps:看得出来,我真的很爱写昏暗室内的阳光穿进来,渺渺茫茫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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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戒律司灵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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