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候机大厅热闹空旷,混杂回响着各种嘈杂纷乱的声音,成百上千的人从身边经过,说着各国的语言,气息浑浊。
“阿秀啊,去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好让我放心。唉,干什么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见一面都难。”杨夫人声音中带着不舍。
至少这一刻,她收养这个女孩子不仅仅是出于联姻的目的,或许也注有爱意。
“妈,你说什么呢,秀姐姐又不是第一次出国了,不用那么担心的。”一听这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就知道是杨晓絮。她安抚完杨夫人的情绪,转头却也对顾秀絮絮叨叨起来。
“好的,等我到了,我一定打电话回去。”
顾秀和众人互相告别,最后还给我一个很有力量的拥抱,悄悄地对我说:“谢谢。”
之后顾秀拖着行李箱,去检票口了。
杨夫人跟我说了几句话,大家一起走出候机大厅,李睿拍了拍我的肩膀,“等会儿一起去吃饭?”
我想着反正回去也没事,于是点头答应了。
李睿挑了一家日料店,我极少吃日料,何况是这种档次的店。
先上一碗汤,高汤里盛着一块鱼肉制成的口感类似豆腐的东西,中间裹着切碎的蕨菜,清淡中带着鲜味。
这个国家的料理有一个特点,就是花样虽然多,但是用料的量很少,勉强吃个半饱。
幸好他们爱吃深海鱼,刺不多,处理时,又将鱼肉从鱼骨上剔出来,省得我挑刺了。
“笑林,怎么样?”李睿对我说,“这汤可是这家店的招牌菜。”
“你吃你的吧,我不习惯你忽然的关心。”
“我也不习惯啊,这不是顾秀让我多照顾你吗?”李睿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你可千万别喜欢我啊,我是纯直男。”
“滚滚滚。”我哭笑不得,低头喝汤,却想起一件事,“李睿,你跟顾秀说清楚了吗?”
“什么说清楚?”李睿很快地反问。
“告白,你不是喜欢她?”
“她现在还有婚约,我怎么跟她说?”
“没想到你还挺有原则的。”但我严重怀疑他是不敢说而已。
“抱歉,两位先生,因为店里的桌椅不够了,能不能和这位先生拼个桌?”一个女服务生走到位置旁,礼貌地请求道。
我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吊儿郎当地喊道:“哟,两位少爷,好巧啊!”
居然遇到了秦一封,实在是太意外了,之前要拼桌的那位先生也就是他。
他一落座,就点了好几样,跟李睿攀谈起来,聊了一些我听不懂的内容。
中途李睿离了席,秦一封突然八卦地问:“怎么不见方起政?”
我只是笑笑,“我和方先生只是认识而已,我就当你在开玩笑吧。”
秦一封也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算了,我也是随便问问。”他马上换了话题,“这家的龙虾刺身味道不错,要试试吗?我请客。”
我还没说话,秦一封就打个响指,唤来女服务生,又点了几样。
可能我没有隐藏好脸上的表情,等女服务生走后,秦一封觉察到了什么,“杨三少不爱吃刺身?”
我记得秦一封很喜欢这一口,不管是刺身还是朝汕生腌,他都来者不拒,还一度怂恿我吃,但是我真的很不习惯吃生食。
“只是吃不惯而已。”我摇了摇头。
气氛又变得沉默,我也懒得搜肠刮肚地想什么话题,就埋头安静喝汤。
“嗯,三少,你是左撇子?”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动作下意识顿住了,我再次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喝汤时,喜欢用左手拿汤匙,方便右手拿筷子。”
“你这个习惯跟我一个朋友很像。”
我知道秦一封说的是白萧亦,是以前的我,我从来不知他竟然那么喜欢观察我,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细节都注意到了。
我苦笑了一下,低头思索,说不定秦一封能相信我的话。
无数的念头从脑海里掠过,我犹豫不决,最终攥紧了手里的汤匙,“秦先生,如果说……”
“嗨呀,你们都不知道这店的洗手间只有两个隔间,我等不及,去了外面借。”李睿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坐回位置上,后知后觉地说,“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聊什么。”我说。
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措手不及的人们在大街上四下奔逃。
我站在店门口等他们结账,听着磅礴的雨声,感觉一切都变得恍惚游离。
两道高跟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身边传来一股幽幽的香水味,不是馥郁的花朵香,也不是甜美的水果香,微微有点苦味。
原来是两位都市女郎过来等雨,其中一个开口嘟囔了几句什么衣服什么牌子什么多少钱,话题兜兜转转绕到香水上面。
她声音很小,虽然我离得不远,可没有认真去听,所以听不清完整的话语。
“是吗?这香水是我男朋友送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另一个女子说话,语气平淡。
听到这个声音,我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将头转了过去。
“还男朋友呢,你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该叫未婚夫啦!你未婚夫多好啊,人又帅又有才华,还疼你,你就不要炫耀了。”第一个说话的女子酸溜溜地打趣。
她嗤笑一声,笑里带了些嘲讽,“他就是去欧洲办画展,回来时顺手买的。”
“菲菲,听说你的未婚夫是大画家?叫什么名字?”
听着她们的交谈,我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仿佛千斤巨石,令人艰于呼吸,意识模糊之间,似乎听到无数声音。
心底冲上来的那股来自灵魂的情绪如此汹涌,骤然之间,仿佛冲垮我一直以来辛苦维持的冷静。
刹那间,千头万绪,均聚合成一种抗拒,犹如风暴。整个身体,从毛孔到血管,都被凌迟切割。
我暗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拿着盲棍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位女伴发觉了我的异样,压低了声音,悄悄说:“这个人好像在发抖,该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帕金森吧?管他干什么,又不认识。”那个熟悉的女声冷淡地说,我从来没有听过她用过这种语气说话。
不认识!多么可笑,可她说的是正确的,毕竟我现在不是白萧亦。
即使清楚这个事实,此时此刻,我却分明听到,心底有一处角落咔嚓一声崩塌,有些东西破碎了,再难复还。
店门被推开,温暖的气流顺着门缝涌了出来,将气氛为之一变。
“咦,下雨了!笑林,在这里等一下,我开车过来。”李睿爽朗地说,一面从店里走了出来。
我心头一震,心神归位,拼命压抑着翻涌的心情,应了一声。
李睿又问:“封哥,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我先跟熟人打个招呼。”秦一封随意应付着,又懒洋洋地说,“柳菲菲,好久不见。”
我却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莫名的空洞,好像渐渐凝了一层冰,散发着诡异的阴寒……不过也许是我的错觉。
“秦一封,是你!”柳菲菲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但是她很快缓和了那种情绪,又恢复之前平静如水的语气,“确实是好久不见,我之前怎么听说你失踪了。”
“抱歉,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秦一封话里带刺。
“怎么会?”柳菲菲不冷不淡地说,“秦一封,你多心了。”
“菲菲,你认识这位先生吗?”柳菲菲的那位女伴兴致勃勃地追问道,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看好戏意味。
我知道她在脑补什么,前男女朋友偶遇,所以针锋对麦芒?
实在抱歉,并不是那么狗血的戏码,虽然我知道柳菲菲以前单恋秦一封,可眼下,她都已经订了婚,何况他们这语气倒像是有仇怨的。
以我对柳菲菲和秦一封的了解,我倒是不清楚,这恨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嗯,认识,我以前的高中同学,但是不熟。”柳菲菲轻描淡写地说。
秦一封换了另一种异常淡漠的语气,却流露出一种无所谓的松弛感,“毕业后没见过了,既然不熟,也没必要叙旧。就这样吧,有缘再见!”
他说着话,却托着我的胳膊,扶住我,“三少,我也是开车过来的,我去的地方正好和你顺路。”
我想了想,“……那就谢谢秦先生了。李大少,这次就不劳烦你了。”
“说的什么话,你怎么客气起来了?”李睿语气轻快,之后却又偷偷拉着我的袖子,郑重其事地嘱咐了一句,“笑林,别忘记我跟你说的。”
说的什么?我完全搞不明白。
“三少,你认识柳菲菲吗?”上车后,秦一封问我。
“不认识。”我下意识地否认,其实我也知道我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这件事对我来说,却像砸开的伤口,一个再也愈合不了的伤口,心里钝钝地发痛,却不是那种无法承受的剧烈的疼痛,而是隐隐约约的,像是有细细的丝线束缚着心脏。
车开到了我住的小区,我摸索了一阵,拿上盲棍,就要下车。
车门却提前打开了,秦一封站在外面说:“当心,我扶你。”
之前也没见他这么照顾我,我连忙推辞道:“不用麻烦。”
我向他告辞之后,就向楼里走,中途不知被什么挡住了路,绕边走了几步,忽然有人喊我:“杨笑林!”
我假装没听见,径直往前走,却被攥住了胳膊。
之前和柳菲菲的重逢已经令我心绪不佳,像毛线乱糟糟地搅成了团,因为我欠他很多,不想计较,可我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他怎么还纠缠不休?
方起政的力道很大,我一时挣脱不掉,“方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跟谁一起出去了?”
我坦然又带了距离感地说:“是秦一封和李睿。怎么了,方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说话,我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侵蚀过来,不由得挣扎起来,他收紧了手,死死地箍着我的胳膊。
“喂,方起政,可以了,松开手吧!”
我一愣,秦一封竟然没有走,然而方起政没有理会他。
“为什么要撒谎?”他沉着声质问我,语气却透不出一丝情绪,仿佛是最平静的冷漠中裹挟着幽暗的蓝焰。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尽量平稳地反问:“方先生,我不知道我骗了你什么?”
“你和寒清交往的事,你明明喜欢同性,还有秦一封,什么李睿,就是他送你回来的……”
真是越说越离谱,但是方起政还没说完,秦一封就上来把他拉开。
秦一封的声音骤然变冷,“你疯了吗?他是……”
“秦一封你真的什么都要和我抢?”
他们两个打了起来,事情怎么又发展成这个情况?
秦一封读书时期是校霸,几乎约架不断,他不是寒清那种级别的,很快控制了局面。
“方起政,你这是不是管太多了!你有什么立场这么说,他跟谁在一起,跟你有关系?”
“关你的事?”方起政仿佛听到非常可笑的笑话一般低笑几声,“如果我没记错,你认识杨笑林有两个月吗?你凭什么,他的事就与你有关了?”
“行了!方少爷,你耍脾气也要看看地方,上次医院的事还嫌不够?我可不想陪你上明天的新闻!”
我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
我不该这么说的,我知道我有些迁怒的意思,但是在爆发的那一刻,我已经控制不住了,事情在往意料不到的方向脱轨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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