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相信你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连宁姝言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不，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死人。
杀人者没有丝毫的仁慈，一刀直接毙命，砍断了少年半个脖子，只有小部分皮和肉黏在了一起。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动和恶心感，确保玛莎已经不会再尖叫后，她才松开了手，指着少年身边的脚印道：“你知道这些脚印通往的方向是哪里吗？”
尸体旁有无数脚印，甚至还有脚印带着少年的鲜血，被印在了草地上。
玛莎渐渐回神，却更为恐慌了，急促地小声道：“是村子！是村子！他们那群人往村子去了！他们会不会对村子里的人下手！”
答案大概率是肯定的。
宁姝言一路走来，几乎没见到有其他人类生活的痕迹，如果排除对方是路过顺手杀了个人的情况，那就只有这个答案了。
对方是为了村子特意过来的。
她转头看了眼已经慌张到六神无主的玛莎，沉吟道：“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
“哦……对！我们先回去看看！也许他们只是路过！”玛莎安抚着自己，可她又突然意识到什么：“那……那他的尸体……”
这个事情宁姝言不能开口。
她不清楚这个世界对尸体有没有特殊的信仰和处理方法，怕轻易开口会引发不好的后果，但带上尸体必然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等着玛莎做决定。
看着少年的尸体，玛莎犹豫了片刻，最终咬牙道：“我们先回村子！”
两人加快了脚步，但担心被人发现，因此一直弯着腰在高高的草丛中穿梭着，借它们来做遮挡。
就在两人清晰地看到村子的入口时，玛莎最后的一点自我安慰也失败了。
无数的士兵举着火把围住了村子，火把上的光芒一簇一簇的，在夜空中闪烁，如同狼的眼睛。
玛莎看着被包围地严严实实的村子——尤其是当她看到领头的男人后，她脱力坐在了草垛之后，抱着头喃喃自语：“那个男人……是昆顿……绝对是昆顿……怎么办……怎么办……他们真的是冲村子来的……”
宁姝言低声问道：“昆顿是谁？”
可玛莎显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恐惧之中，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宁姝言暂时没有心思安慰玛莎，她拍了拍玛莎的肩膀让她暂时冷静一下，而后自己往前靠了靠。
这些人并没有穿戴铁甲之类的东西，但是服装是统一深蓝色粗麻衣，拿着刀的姿势看起来也是经过了一定的训练。
但他们并不太专业，又或者觉得后方不可能会出现敌人，所有的人员分布都紧紧围绕着村子周围，而后方一看就是领导者的两位青年男性附近反倒只有小猫两三只。
这也给了宁姝言偷听的机会。
“我真是受够了这个地方！”一看就更像是上位者的男性发出了极其不满的抱怨：“你确定这么破的地方真的会有这么多的财宝？他们连衣服都还是粗麻的，那些粗鲁的贫民都不这么穿！”
另一位男性恭敬道：“安提少爷，请您相信我，他们穿粗麻的衣服只是因为他们从不与外界交流，无法获得外面那些漂亮的布料。”
这位被称为安提少爷的年轻人脾气非常暴躁：“他们傻吗？不出去，缩在这种地方？简直疯了，居然花了整整九天九夜，我都快散架了！我回去一定会生病的！我的天还有这些虫，烦死了！”
这位安提少爷穿着丝质上衣和不明材质但版型挺括的裤子，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着大大小小不同颜色宝石的腰带。
他的长相并不算差，配饰虽多但也不算特别夸张，按理说看起来应当赏心悦目才是，可他周身上下却没有丝毫气质可言，让他原本还不错的脸都失色不少。
男人赶紧安抚道：“辛苦安提少爷了。要不您先去休息一下，等这边结束了，我再来通知您？”
这位男性看模样比安提大一点儿，穿得比安提更为浮夸，手上脖子上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配饰，而且没有经过任何搭配，只是将一堆金光闪闪的东西凑到了一起，并无美感可言。
安提四处看看，皱眉嫌弃道：“休息？这里有哪里可以休息？我可不想再待在马车上！”
男人笑道：“知道您肯定会不舒服，所以出发前，我特意为您准备了野外用的帐篷。您去帐篷里休息一下？”
“帐篷嘛……”安提摸着下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勉为其难道：“行，那就帐篷吧。你快一点，别磨叽，赶紧回去。”
“是是是！你，去拿帐篷，然后跟着安提少爷走！”
他低眉顺眼地目送安提离开，然后招呼了一个仆从跟上。
等到安提离开后，他抬起头来，眼里哪还有什么恭敬和讨好，全是鄙夷与嫌弃。
“等我拿到我要的东西……”
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什么后，往村子里走去，不过隔得太远，宁姝言并没有听清。但看他的表情，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好话。
两个男人都离开了，宁姝言也坐回了玛莎身边。
安提少爷。
这个人，她知道。
通城的城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安库，二儿子安提，之前宁姝言工作的容云酒楼，背后的老板就是安提的哥哥。
安库在通城的口碑有多好，安提在通城的口碑就有多差。
基本上等同于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代名词，还是最嚣张跋扈的那一款，因此大家都在说，下一任的城主，基本就是安库没跑了。
但传闻中从来不干正事的安提，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她思忖的时候，玛莎也从恐慌中回过神来：“我要去村子里看看！”
她捏紧双拳就要往里走，被宁姝言一把拉住：“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
“我知道有小路可以绕回村子里，而且……死我也要和大家死在一起！”
玛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宁姝言这才意识到，尽管看到了她的眼泪，听到了她的哭腔，但其实玛莎自始至终没有哭过。
小小少女的眼睛里闪烁的，是视死如归的勇气。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方便。”宁姝言很快做好了决定：“我们一起过去，我帮你。”
玛莎愣道：“你……你愿意帮我？”
宁姝言笑道：“是，还你的救命之恩。”
玛莎还想说什么，但宁姝言已经拉着她起身了：“走，我们先进村子里看看情况。”
村子并不太大，此刻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村民，所有人都被绑在了村子中-央的大空地上，一个挨一个挤在一起，被围成一圈的士兵牢牢看守在里面。
宁姝言和玛莎走得很急，走小路绕了一圈竟然还跟那个浮夸的男人同时到达。
有士兵上前汇报情况：“昆顿先生，我们搜遍了所有房屋，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他们不知道村子里现在到底有多少人，自然也不知道漏了一个玛莎和宁姝言这个外来者。
那位昆顿先生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就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你个混-蛋！果然是你！你居然还有脸找回来！”
大吼的人是一位老者，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此刻在愤怒的加持下，肺活量和音量都得到了十足的提升。
玛莎轻声给宁姝言解释道：“那位是我们的村长。”
村长的一声怒吼，让注意到昆顿的村民炸开了锅：
“什么！？是昆顿！？”
“果然是他！”
“这个白眼狼！”
“混-蛋！无-耻！”
“快放开我们！”
被绑住的村民们叫嚷了起来，但显然这点叫嚷对于昆顿来说毫无杀伤力。
“听着，我没空跟你们啰嗦。我回来这里就要一样东西，要不到，你们就都得死！”
人群一瞬间安静了不少，人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害怕。
村长压抑着怒气和恐惧问道：“你要什么？”
昆顿道：“我要面具的制作方法。”
“这不可能！”村长失声大喊：“你拿了那么多面具还不够，居然还想要制作方法！？”
“不够、当然不够。”昆顿冷笑道：“我还准备要更多！来人，给我分出一个小队，挨家挨户给我搜面具！”
看着一整个小队的人出列闯入房子中翻找，村长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他现在无比确信，对方真的是为了面具回来的。
“才不要给你！混-蛋！”
随着一声怒吼，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子砸在了昆顿的胸口。他被这股力道打得往后退去，被身后的士兵扶住。
“谁！？”昆顿怒目而视，只见被绑住的村民之中，有个男孩站起身来，正以更愤怒的眼光盯着他。他的手腕血肉模糊，显然是为了挣脱绳索花费了不少的代价。
男孩大声道：“我是约翰！你杀死的老约翰的儿子！你这个混-蛋！还我爹的命来！”
可他喊得再大声，也无法对他的实际攻击力加成多少。更何况他只是挣脱开了一只手，其他地方还被绑着，一次命中只能说是运气好加偷袭，第二次攻击毫不意外地被昆顿躲过。而反应过来的士兵们也迅速上前，将他摁住带出了人群，跪在了昆顿的面前。
“你放开他！”
“他只是个孩子！”
没有理会村民们叫嚷着的求情，昆顿一把抓住约翰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哦？约翰，我记得他。我朝他捅刀子的时候，他和你现在一样，跪着求我别动手呢。”
“你放屁！我父亲才不会这样！”约翰挣-扎着想要再给这恶心的男人一拳，但他的挣-扎只是让对方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了，我没心情跟你在这里胡闹。”笑容陡然一收，昆顿的目光扫过众人，从士兵的刀鞘里抽出了一把刀来，抵在了约翰的脖子上。
“告诉我面具的制作方法，否则我就动手了！”
……
刀抵在约翰脖子上的时候，玛莎仿佛被抵住的人是她一般，跟着抖了一下。
前方的情况陷入了僵持。
两人此刻是躲在一栋房屋后面，眼见着搜查房间的士兵们快要走到这里来了，宁姝言拉着玛莎躲到了前方的一个草垛之后。
玛莎抱着头喃喃道：“我……我得救大家……杰克已经死了，约翰不能再死……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她说的杰克，大约是那个死在草丛中的少年。
宁姝言安抚道：“他现在还没有动手，一切还有转圜的机会。”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想不到办法……我怎么这么笨啊……我-干脆冲进去，和大家一起死好了……”
“别这样想。”宁姝言抓住玛莎不停锤着自己脑袋的手：“冷静下来！玛莎，冷静下来！”
玛莎停下了动作，可恐慌和茫然还是将她包裹。
轻叹了口气，宁姝言掰过她的肩膀，让她正视着自己：“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吗，玛莎？但我需要你给我一点帮助。”
玛莎愣愣地看着她：“帮助……什么……帮助？”
宁姝言肃穆道：“告诉我你们的秘密。面具是什么？昆顿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告诉我这背后的事情，我才有足够的信息想到办法。”
玛莎看着宁姝言，心中也满是迷茫。
她要相信她吗？
曾经村长的相信，换来的是昆顿的背叛。而她要不要相信宁姝言，去相信一个不过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可以在听完他们村子的秘密后，依旧帮助他们？
可是……不赌一把，大家可能会死。
如果哪样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玛莎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猛得睁开眼：“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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