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神力?”
听到司马久的话,魏衡迟疑,以一种看鬼的表情看他。
举起手:“我可没有胡说,是那姜小姐自己说的。”
“……”
“她还说什么了?”
司马久叹气:“还问我,你是不是一定要杀她。”
魏衡哼笑。
虽然司马久跟姜青梅说了那些,但其实他也捉摸不透魏衡心里的想法,若真要毁尸灭迹,又何必在山匪手里救下她。可姜青梅知道了他装病的机密,万一向外泄露……以魏衡的性格,不可能平白无故留一个活口。
“你现在到底是想怎么处置她?杀了?还是,先留着?”他蹙着眉,“她到底是被你无辜牵连的,本就与我们的计划无关,不如给些银两将她送离京城,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魏衡把玩着一截从山匪体内拆下的断骨,目上红布覆面,视线却依旧清晰直锐,凉凉地盯着他:“才不过让你给她治了个伤,就开始替她求情了?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的良心。”
“……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自有我的想法,少管闲事。”
魏衡简短说完,拂袖起身,“去诏狱,走了。”
*
姜青梅彻夜未睡,快天亮时在浑浑噩噩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被人叫醒了。
几名老嬷嬷闯门进来,面色苍老,神情诡谲,一板一眼地盯着她,开口就催促她赶紧换好衣裳去给婆母敬茶。
她急急忙忙地更衣,随那群嬷嬷走。
因为大婚缺席的事,其实进屋前姜青梅就想到了自己也许会被刁难。只是没想到这位魏家主母对她的厌恶浓烈到怪异,只是几句言语后就以不孝顺的名头罚她下跪,手里高高捧着茶盏,不准放下,不准手抖。
姜青梅两腿发麻,曾经被爹爹抽打留下的旧伤在暑热里瘙痒难忍,脖颈的伤口作疼,稍微伸展一下脖子,就有再度裂开的征兆。
魏府的气氛比她想象中严峻多了。
主位坐着的孙氏,是府里唯一的夫人,自魏家老爷魏臣铭因公殉职后掌管府里全部事务,对外名声亲切。但从她进屋起,就一直冷冷瞪着她。
右侧是孙氏的女儿魏巧贞,年龄与她相仿,相貌活泼灵动,但刚刚故意用手里的热茶泼她。还有左侧的少年,最小的儿子魏胧。他没做什么,只是眼神阴鸷,姜青梅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拿刀冲上来杀自己。
他们无缘无故,看起来却似隔有血海深仇。
姜青梅被这莫名其妙的氛围唬得转不动脑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就只能先跪着,等对方气消再说。
一炷香两炷香过去,她偷看了眼,那孙氏还是在盯着她。眼神冰冷,带着几分恨意,明明极柔和的一张脸,扭曲起来比七窍流血的女鬼还可怖。
她当即清楚认识到,自己可能要在这里跪很久很久了。
只是幸好这种场面她很习惯,手捧着茶盏,忍着疼痛也能很好地维持住端正的姿势。
她知道,很多时候唯有忍受才不至于过得更惨。
“听起来似乎很热闹啊。”
忽有声音打破屋内的寂静。
主位上的妇人猛地一抖,眼底流露深深畏惧。
姜青梅扭头,魏衡站在门前,环着手,姿态随意懒散,日光照得身上的紫色常服熠熠生辉。白绸覆眼,遮住目光,只留一张比白绸还要冷的面容,与那一身紫衣常服相称愈发显眼。
孙夫人咬字极重:“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
魏衡懒洋洋的,随后道:“姜青梅,过来。”
“……”姜青梅不是很敢动。
他啧了声,抬手:“本瞎子走不动道,过来扶我一把。”
姜青梅看向孙夫人,后者沉着面孔没有说话,于是大起胆子走到魏衡身侧。一手仍旧端着茶杯,一手抬到魏衡右侧,宽大的手径直扣住她的手腕,手指修长,指骨分明,好像能攥住她两只手腕那么宽。
“走吧。”
她乖乖带着魏衡到了孙夫人跟前,抬头偷看一眼,见孙夫人脸上流露着一股强烈忍耐的恐惧和仇怨,细节处,五指甚至死死抠进木椅把手内。
讽道:“怎么,难道是怕我欺负你辛辛苦苦挑回来的妻子吗?不过是个冲喜的工具,也值得你大费周章来见我一面。”
“娘亲说笑了,儿子只是来履行昏定晨省的规矩罢了。”
孙夫人狠狠拧眉:“半年内你有过几次晨省,偏是今日过来?”
见魏衡只是似笑非笑,她咬牙转过头,也不再深究原因。
“本夫人说过不想再见到你。带着你的新妇滚出去,以后也别不要来给我敬茶。”
魏衡莞尔:“那就随娘亲心意。”
转而朝姜青梅道:“别傻愣在这了,主人家都不乐意了,我们还不出去。”
姜青梅没搞懂他们这是闹哪一出,茫然地跟着魏衡离开了厅堂。
走出门时,忍不住回看向屋内。
孙氏的目光深而冰,那种畏惧和憎恨难以形容,可她也清楚绝对不会是一般母子之间该有的情感。记得魏衡是孙夫人亲生的长子,二人关系就算是差,也不该有怨恨才是。
这一家人,到底什么情况?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魏府想来不外如是,可却比她往常听闻的那些家丑更诡异些。
她一时想得入迷,不知不觉,被魏衡领着已经走出庭院很长一段距离。
旁边就是林立的亭台水榭,近处树荫浓密,割碎的光斑落在人身上,倒映着粼粼朦胧的光。
身前人停下脚步,她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去,两根手指倏然点住她的额头。
魏衡转过来,目光正看她。
眨了眨眼睛,立马惊醒:“大人!”
“理由想好了?”
糟了,还没想好!
“还,还没……”瞥见他不耐烦的神色,立马改口,“想好了想好了!”
“是什么?”
虽一夜噩梦没怎么睡好,但她也并非真的什么都没想出来。魏衡娶亲一事怪异之处有很多,细想一下,算是被她找到了突破点,就是魏衡的心思太难猜,她也不敢保证是否奏效。
硬着头皮,心下决定赌一次。
深呼吸口气道:“大人,您装病是为了引出以前给您下毒的幕后真凶,但那些山匪……应该不是真凶吧?”
魏衡微微眯眼,示意她继续说。
有效果!
语气不自觉加快:“所以青梅斗胆,愿意帮大人找出此人。”
嗤笑:“你能做什么?”
“至少,至少我可以做您的棋子。经此一事,那真凶肯定会怀疑您的病情,也许还会四处派人打探。可他们进不来魏府,宣称您病危的话从锦衣卫口中传出去也显得刻意,那,那我可以作为这个传话人。”
“又或者,您想要打探什么,有些事情在女眷之间打探最是方便,或许我还能帮大人找到那真凶。”
魏衡来了兴致:“你为何觉得想要害我的人,从京中女眷的话里就能找出来?”
一顿,紧张地解释:“我,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江湖中人,大人应该早就抓住了。但若对方有权有钱,能够将自己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这样的人最有可能是朝廷里的大官。”
而且想杀魏衡的人也是朝廷里的最多,毕竟朝廷如果有一百人,其中九十九人都会想他死。
当然,后面这句她没敢讲出来。
“说的倒是还行。”魏衡挑眉,“可我凭什么信你?”
姜青梅噎了一下,早就知道魏衡会这样问。她闭紧眼,两手握拳,作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您可以给我下毒!”
“……下毒?”
“就像话本子里那种每月必须吃一次解药,若是背叛主人就必死无疑的毒。”
回想自己以前看过的话本子,这样的戏码特别多,而且很符合魏衡辣手摧花的性格。
魏衡:“……”
活了二十年,头一回听到有人主动问他讨毒药吃,还是个……长得勉强能看过眼的少女。他好奇起来,抬起修长手指,跟抓西瓜似的握住那脑袋,用力晃荡两声。
“你脑子进水了。”不是问句。
姜青梅不敢挣扎,任由镇抚使大人晃荡她的脑袋,只是有点恶心头晕,想吐。
在她马上要吐出来之前,魏衡率先松开手,然而下一刻指尖锢住脖子,力道并不算大,其实只是虚虚地搭在她包扎好的伤口上,但指尖太冰,几乎不像活人该有的温度。
“你觉得,找人混入京城女眷之中打探消息,我没让人试过吗?”
姜青梅僵住。
“你不过是姜家最不受宠的小姐,名不见经传,甚至还不如你那两个姐姐来的有用,我为何要选你?”
她太弱小了。
看起来是如此,实际上也是如此。都不需要魏衡出手,这京城里随便一位官家小姐,或者商贾之家,都能将她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地。
他为什么偏偏就要选她呢?
“……我是不如她们人脉广,可是,”姜青梅犹豫片刻,重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望着魏衡,“我也有和她们不同的地方,她们做不到的,我可以做到。”
“否则,您又何必要选我冲喜呢?”
她与魏衡从未见过。
那魏衡挑她入府,就总该是有理由的。不论是要她生,还是要她死,这都说明她于魏衡不是毫无用处。
“……”
魏衡将手收了回去,环着双臂,神情莫测地打量她。
他没有回答,但姜青梅觉得自己应该暂时逃过一劫了。
就在魏衡欲要说话时,一青年忽然找到魏衡。此人她刚好脸熟,正是昨夜伪装成魏衡的那位。
“大人,有新发现。”
魏衡似有若无地隔着白布瞟了自己一眼,她眼明心快,立马抓起裙摆往退到四五丈外,捂住耳朵背过身去。
魏衡:……呵。
“发现什么了?”
“山匪在京城的落脚点处发现几封信件,”天风从袖中取出一卷信札,“是与一书生的来往书信,落款是方闻柳。”
魏衡挑眉。
“方闻柳是明年春闱待考的学子之一,也是……”天风顿了顿,“姜小姐的旧相好。”
魏衡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
“可要属下将人抓来审问?”
“不用。”他露出饶有意味的表情,“我想到个更有意思的方法。”
那青年来得快,去得也快,俄顷姜青梅就听见魏衡叫她。
她抓着裙摆快步跑回去,睁着亮亮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看向魏衡。
应该可以吧!应该可以的吧!
“替我做件事,我就留下你,如何?”
“做事?”
青年勾唇:“是啊。”
光影下,姜青梅忽然觉得青年紫衣白布的模样分外锋利浓烈。
他生得深邃,五官分明,却和粗壮威猛的硬汉不同,他的轮廓带着得天独厚的精致,不是一刀砍下去的利落,更像是浓墨勾勒的艳丽。
只是如此郎艳独绝的人,说出的话却叫人胆寒。
“杀了方闻柳,我就饶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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