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游乐园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了,苏芊芊揉了揉自己微酸的手腕,呼出一口气,她低头看向怀里已经熟睡的儿子,无奈一笑。为了不让夜风将孩子吹着,她艰难地从随身携带的妈咪包里拿出了儿子最喜欢的棒球帽。小家伙小脸红扑扑的,浓密的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嘴角还无意识地弯起,看得人心里软软的。她轻轻把苏小宝头抬起,亲亲他的小脸,一只手熟练地给他把帽子带好,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儿子睡得更舒服一些。
累,是真的累。
一整天连轴转的痛苦仿佛还在肌肉里叫嚣。上午在商务洽谈中与那位难缠的王总周旋,硬是靠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情商和过硬的专业素养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上了名字。下午又化身温柔妈咪,处理幼儿园小朋友抢玩具的小风波,替小宝赢得了“小小分享家”的奖状。晚上回了家,又用最快的速度端出了三菜一汤。
看着众人透着开心的背影,苏芊芊自嘲一笑,这几年和小宝两个人的相依为命把她真是锻炼得几乎无所不能,却是好久没有好好出来玩过了。
这半个月为了公司的事有点忽略了小宝,于是合同一签完,苏芊芊就抓紧时间处理收尾的事情。她要去履行诺言,带苏小宝去坐最漂亮的旋转木马。结果下午幼儿园那场小风波虽然解决了,却也消耗掉了他们原定的游乐园时间。看着儿子那张强忍着失望却还是乖巧地说“妈妈,没关系,下次再去好了”的小脸,苏芊芊决定不等下次,说去就去!
当年意外怀孕,她本来是要把孩子打掉的。只是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她父母一夕之间离开了人世,天地间好像一瞬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于是她咬了咬牙,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她承认她是有些自私的,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太孤单了,所以哪怕她与这个孩子的父亲只有一面之缘,她还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当时的她迫切需要一个血脉相连的人陪她。
作为一名单亲妈妈,她已经对不住儿子很多了,所以这几年她近乎苛刻地对待着她自己:为了孩子,做什么都可以,答应孩子的事情,拼劲全力也要做到!
恰好,她的闺蜜兼合伙人是这家游乐园的高管。一通电话过去,那边爽快地答应破例:“嗨,小事儿!等最后一拨人散了,我给旋转木马区的老周打个招呼,让他晚关几分钟电闸,给你家小宝开个VIP专场,保证亮堂堂的!”
于是,当游乐园最后一批游客带着欢笑和疲惫离开,她才抱着因为等待觉得无聊而睡着的苏小宝,走到了已陷入半黑暗的旋转木马区。那点残存的光亮,就像是给小宝的礼物,也像是对她今天紧绷一天神经的最后一丝慰藉。
空气里那点有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苏芊芊精致的眉眼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刚才忙着赶路没在意,现在安静下来,这股混在夜风里的、淡淡的、带着甜腥的锈味,让她没由来地在心里掠过一丝异样。不太舒服,有点......像是很久没清理的老旧水管。
“嗒哒...嗒哒...”
寂静中,仿佛只有她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以及自己规律的心跳。
午夜的钟声在头顶巨大的钢铁摩天轮骨架间空洞的回响,最后一下敲完,余音瞬间被一种真空般的死寂吞噬。
突然——
噗!嗤!哗啦!
一连串怪异而急促的电器短路般地闷响!
刚刚还照亮旋转木马边界的那几盏氛围灯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掐断了脖子般全灭,周边一下陷入了一片更加浓郁的、带着灰绿色光泽的黑暗。整个庞大而僵硬的摩天轮轮廓,在黑暗处显得格外狰狞,更远处那些海盗船、碰碰车的外壳阴影,仿佛在扭曲蠕动着,下一秒就打算扑过来。
苏芊芊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对未知黑暗的巨大不安几乎瞬间包裹住了她,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撞向肋骨。怀里熟睡的苏小宝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小脑袋不安地拱了拱,苏芊芊这才感觉好像活过来了一些。
“嘶......好冷......”小宝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小身体往妈妈怀里缩了缩,似乎也在抵御骤然下降的气温与那股愈发浓烈的、黏腻冰冷如同陈旧血污的铁锈甜腥气。
苏芊芊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不对!这味道不对!刚刚还是淡淡的,怎么瞬间浓烈得像摔破了一桶生锈铁砂了?保安呢?给她开后门的老周呢?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抱着儿子的手臂稳如磐石。多年在职场里什么突发状况没见过?一定不能急!
她稳住自己的心神,双眼扫视四周,旋转木马那里似乎中央区域有盏灯还没灭,散发着微弱的、暗沉的、如同生物体内凝固血浆般的不详红光。
那片红光非但没有给她带来安全感,反而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不安如同冰冷的蛇,蜿蜒缠上心脏。但身后是更深的、仿佛凝结成腐肉块般的浓雾,唯一清晰可见的通路,似乎只通向那片红色区域。总在这里站着也不是回事,苏芊芊只能希望那里能找到的出口,或者...周师傅.......
赌一把!苏芊芊深吸一口气,压下剧烈的心跳,将小宝抱得更紧,脚步沉稳地朝着旋转木马方向走去。
慢慢地,她听到“哒...噶...吱...哒...”一段极度不协调、如同生锈的轴承拖动着破损唱片,又像是钝器刮擦金属骨骼的声音,断断续续、冰冷而恶意地从那红光深处响起。
越靠近,那甜腥的铁锈味越发的浓烈刺鼻。
当苏芊芊终于穿出那片实质般冰冷的雾气墙,彻底站在那片巨大暗红光晕下时,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旋转木马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令人窒息的迟滞感在转,每一格的挪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但这不算什么,旋转木马上居然有人!几个身影如同被粗劣蜡封凝固在琥珀中的昆虫,姿势扭曲僵硬,随着木马的每一次卡顿式挪动而被动地颠簸晃动,好似毫无着力点。其中一个人明显穿着保安制服,苍白的手指绝望地扣着光滑的马颈,徒劳的地向下滑着......
苏芊芊的眼睛几乎无法从眼前的场景移开,就在她几乎控制不住腿软之际,那人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她向后急退了两步,将后背靠在了冰冷的灯柱上。
“咔!”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头发毛的脆响声响起,好像告诉苏芊芊他的脖颈已经被无形的力量拧断。
几乎是同时,一股更为强大的巨力骤然降临到他身上!
他连闷哼都未发出,一道黑影如同被巨手抓起,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巨力甩出,猛地贯向那片暗红顶棚,划过一道刺眼的血光。
“噗通...噗通...”如同装满液体的重物接连砸在地面的闷响,从头顶遥远的高处隐隐传来。
木马依旧在艰难地呻吟着那不成调的小曲。
剩下的那几个“昆虫”,仿佛瞬间被冻僵凝固。空气里那股浓烈的铁锈甜腥,此刻浓稠得如同浸入冷血的海洋,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叮——咚——”
一个仿佛被剥离了所有生命气息、纯粹由冰冷规则构成的合成女声,如同手术刀划开寂静,毫无感情地刺入苏芊芊脑海:【逻辑节点确立:“血色狂欢游乐园”规则场域固化完毕。】
【唯一生存逻辑公告:所有参与“欢愉之轮”(旋转木马)娱乐单元的个体,必须保证绝对静置姿态并正确使用安全束缚装置。违反判定即刻触发效应者,将被认定为“高空血素艺术装点”,成为永恒景观的一部分。请尽情体验这场规则下的美学狂欢。】
苏芊芊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幻听!绝对不是!这冰冷的语言,这灭绝人性的惩罚,超出苏芊芊有生以来所有的理解范畴。
她不住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地锁定红光顶棚!
那里——一块极其新鲜、粘稠如同刚泼洒颜料尚未干燥红的发黑的巨大污渍,面积还在缓慢向外扩散。暗红的浆液从它边缘拉出了一条粘稠的丝,然后...向下...坠落......
哒......哒......
“唔......妈妈?”怀里的苏小宝似乎被什么吸引,悠悠转醒,小手揉了揉眼睛,粉嫩的小脸上还带着朦胧的睡意。他顺着妈妈的眼神迷迷糊糊地看向顶棚那片惊悚的景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出现半点阴霾,没有恐惧,没有紧张,反而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将小手抬起来,指着那缓缓滴落的粘稠液体,脸上绽放出纯粹好奇的、甚至带着一丝惊喜的可爱笑容,奶声奶气,却发音清晰:
“妈妈!看!烟花!咻 ——嘭——”他努力鼓起脸颊,模仿着爆炸的声音,小嘴嘟得圆圆的,“红色的!飞得好高!好看!”
苏芊芊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回心脏又猛地冲上头顶。巨大的、颠覆认知的荒诞感与排山倒海的恐惧交织着,恨恨地碾过她每一寸神经。她不自觉感到手软,但她还是紧紧抱住了她儿子,这漫长的四年中,保护、爱护他已经成为了苏芊芊的本能。
她低头,看向儿子那张天真无邪、因“烟花”而绽放兴奋光彩的小脸。
在那双纯澈如同清泉的瞳孔里,倒映的只有被扭曲认知的“红色烟花”,没有任何血色与死亡的阴影。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无法理解的未知恐怖的战栗,那股狠狠攥紧她心脏的恐惧忽地停顿了一下。她的心脏趋于冰冷:这样就很好,小宝能这样很好,他不必和我一样害怕,他不必知道那些是什么,因为到了生命不得不终结的时候,我也一定会挡在他前面。
嗡——滋啦——滋——
一股刺耳的电流啸声伴随着洪流般的信息束,以无法抗拒的方式,轰然灌入到苏芊芊的意识深处。
【锚点协议强制介入告警:核心逻辑模块遭受规则级污染侵蚀!检测到世界逻辑基底偏移...偏移度:致命!检测到特殊反规则坐标...分析匹配...绝对契合...载体强制锚定!监护人强制链接确定:苏芊芊!】
【“萌宝守护金库”核心协律协议强制启动!逻辑通路建立!能源供给锁定:载体“苏小宝”内核(监测到“无法解析的本源精华”逸散波动)...底层世界修复权限(被动模式)接入...】
颅内剧痛!天旋地转!这股声音冰冷、浩瀚,似乎蕴含着超越维度的至高威严,苏芊芊只觉得这股力量要将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都强行撑开、塞满。苏芊芊眼前一片雪花白点,身形剧烈摇晃,整个人全凭作为母亲守护孩子的那一丝执念,硬是凭借意志力没有倒下。而她耳中,那冰冷法则的轰鸣声还在继续:
【最高协律指令覆写监护人逻辑:苏芊芊。终极优先级已锁定:不惜一切代价确保绑定载体“苏小宝”的生命场完整性及精神频谱稳定(锁定基准轴“喜悦”)。执行失败判定:逻辑锚点失效引发世界膜结构崩塌。】
【载体当前精神频谱扫描:轻度规则污染震颤(偏离“喜悦”基准轴),启动最高优先级协律矫正预案。资源投放指令强制执行:新基石协律单元包——基础共生逻辑等价组(本地逻辑映射形态:100,000,000通用货币单位)已强制加载至监护人逻辑触达节点(随身携带包裹)。立即响应载体需求,进行精神频谱校准。】
钱?一个亿?保护小宝?
谁才是小宝的妈?还关心他开不开心?
苏芊芊的意识被那庞大的冰冷信息冲击得剧烈眩晕,但“保护小宝”的指令却仿佛死死刻在她的脑海中。想起检测结果说小宝偏离喜悦了,她赶忙将目光投向儿子。
果然,刚刚还在兴奋看“烟花”的儿子现在正担忧地看着她:“妈妈,你不舒服吗?”
“没有,妈妈只是被这么大、这么...独特的烟花震惊到了。”苏芊芊赶忙转移话题,“小宝也觉得烟花好看吧?”
“嗯!”
不知道是不是她产生了错觉,总觉得这个地方似乎对小宝很友好。还不待她细想,脑海中那冰冷的广播声音却异常清晰地出现:
【......所有参与“欢愉之轮”(旋转木马)娱乐单元的个体,必须保证绝对静置姿态并正确使用安全束缚装置......违反判定即刻触发效应者......将被认定为“高空血素艺术装点”......】
她怕不是被卷入了规则怪谈。苏芊芊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但怀里的孩子让她不敢赌。她眼角余光几乎是本能地扫向旋转木马座位,扶手光滑,座位无论是侧面还是下方都没有任何卡扣装置,没有安全带!
电光火石间。
先前坐在旋转木马座椅上的保安扣抓光滑马颈导致身体失衡晃动,紧接着被无形力量甩飞出去的景象,与她记忆中旋转木马应有的安全措施形成强烈对比。
她似乎理解了这条广播条文的本质:
广播要求使用“安全束缚装置”,但是现场所有座位均不存在任何固定装置。
广播要求参与者保持“绝对静滞姿态”,旋转木马转动虽慢但明显是颠簸且具有不稳定性的,人体根本不可能在乘坐旋转木马时达到“绝对静滞”。
等她和小宝坐上旋转木马,若试图寻找或使用不存在的束缚装置,如抓握扶手以稳定身体,则无法满足广播“正确使用”的要求。若是因颠簸导致身体晃动或调整姿态,则会违反广播“绝对静滞姿态”的要求。
换句话说,只要坐上旋转木马,就一定会处罚广播中的惩罚效应。她不愿去想刚刚那个保安被惩罚的场景,只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小宝,今天太晚了,你看旋转木马周边的灯都暗了。妈妈带你去玩别的,很刺激哟~抱紧妈妈,妈妈带你去玩。”
“好,要去玩,妈妈不害怕啊,小宝会保护妈妈的。”苏小宝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妈妈,苏芊芊一直都知道儿子很聪明也很敏感,她没有告诉小宝会遇到危险,但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妈妈在紧张。
苏芊芊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很快将眼睛锁定在唯一那条未被暗红光源覆盖、延伸向灰白雾气的彩色小径。这是目前可见的唯一通路,与那片被广播明确界定为死亡区域的木马区物理隔绝。并未听到和那里有关的诡异广播,或许那是唯一可以尝试的逃跑方向。
苏芊芊不敢游移,迅速调整身体姿态,用自己的躯干和手臂将苏小宝整个人挡住,双手稳固地将儿子的脸部轻轻压向自己肩颈之间的方向:“宝宝,妈妈要开始跑步咯,先闭上眼睛,一会儿给你个惊喜~”
“嗯嗯。”
说着,她抱着儿子就要朝着前方浓雾中的彩色小径冲去。
只见她双腿已经绷紧,身体重心已经压低。
“桀...嘎嘎...嗬嗬嗬......”
一声如同被砂轮打磨过的朽木摩擦、混合着内脏漏气般怪异嘶鸣的恐怖怪笑,裹挟着能把人瞬间熏晕过去的腐臭血腥混合着浓烈消毒水的恶浪,从苏芊芊身侧后方那片翻涌的灰绿雾气中猛地爆发!
距离,近在咫尺!角度,及其刁钻——正好是她转身时露出的、抱着小宝的手臂与身体之间的空隙!
苏芊芊全身汗毛炸立,侧后方那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阴冷杀机让她瞬间窒息。
一只手!
一只皮肤呈现绛紫色如同高度**、指关节肿大变形如同树瘤、指甲内嵌满黑红污垢与疑似皮肉组织、尖端却诡异闪烁着幽蓝磷光的恐怖人手,撕开了浓稠的雾气,带着腥风,以超越人体极限的残忍速度,如同地狱射出的淬毒弩箭,狠准无比地直掏苏小宝暴露在妈妈臂弯之外、毫无防备、圆润可爱的侧腰软肋!
好久没写文了,但我也属实没想到一章写了我五个多小时~
新书奉上,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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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染旋转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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