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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陶伯

离开青州的路,漫长而孤寂。疯狗像一叶无根的浮萍,在尘世的浊流中随波逐流。她做过短工,帮过厨,甚至混迹于乞丐堆里,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那双能窥见灵魂底色的眼睛。这一路,她看到了更多:富商权贵灵魂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贫贱卑微者灵魂深处偶尔闪现的、如萤火般微弱的善意,以及更多在生存重压下被挤压、扭曲变形,最终呈现出混沌灰色的灵魂。

在一个靠近运河、破败而喧嚣的小镇渡口,她遇到了老陶。他是个在渡口摆摊替人写家书、代写诉状的落魄老童生。老陶的灵魂颜色,是疯狗从未见过的——一种极其浅淡、近乎透明的灰白色,像初冬清晨河面上氤氲的薄雾。这灰色既不污浊粘腻,也不华丽耀眼,平和得近乎寡淡,却又透着一股历经沧桑淘洗后的澄澈。没有强烈的爱憎,没有炽热的**,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和对生活琐碎细微处尚存的一丝微弱好奇。

一个风雨交加的黄昏,疯狗浑身湿透,饿得蜷缩在渡口破棚的角落瑟瑟发抖。老陶收留了她。他的家在河边,一个摇摇欲坠的窝棚,四处漏风,却收拾得异常整洁。一张磨得发亮的矮桌,一个漆皮剥落的旧书箱,便是全部家当,透着一种清贫却体面的气息。

“丫头,叫啥名儿。”老陶递给她一个烤得温热、散发着粮食香气的杂粮饼,声音沙哑却温和。

疯狗捧着热饼,感受着掌心那一点久违的暖意,迟疑了一下:“……疯狗。”

老陶浑浊的老眼眨了眨,没有惊讶,没有嫌弃,只是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啜了口粗陶碗里的苦茶:“疯狗。嗯……名字嘛,就是个记号。狗好,狗忠诚,认路。疯。”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理解般的淡淡纹路,“这世道,心里头没点疯魔劲儿的,怕是早让这烂泥坑给吞了。” 他拍了拍身边一个用稻草编的垫子,“坐,垫着,地上凉。”

他这平常的态度,莫名让疯狗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老陶的日子清贫如水,却自有一套中庸的活法。疯狗起初对此嗤之以鼻。

“陶伯,那船老大凶神恶煞的,您还给他写家书,我感觉他都带着刺儿。”疯狗看着老陶给一个刚骂骂咧咧离开的船老大写完信,忍不住撇嘴。

老陶放下笔,慢悠悠地吹干墨迹:“丫头,看人不能光看面皮儿。他吼得凶,许是家里有难处,心里憋着火。你看他给老娘的银钱,可曾短过。话要说到七分,留三分余地。做人做事都一样。太刚易折,太柔则废。你看这运河里的水,急了冲垮堤坝,缓了淤塞河道,只有不快不慢,才能长流不息。”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渡口熙攘的人流,“那富商老爷,笑得跟尊菩萨似的,魂色底下埋着多少弯弯绕。好与坏,哪能一眼看穿。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留一线。留给他们害人么。”疯狗想起青州的种种,语气带着刺。

老陶也不恼,只是把刚烤好的另一个饼塞给她:“害不害人,天在看,也在人心。咱们自个儿,求个心安罢了。”

日子久了,看着老陶用他那留三分的处世之道,竟在这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的渡□□得安稳自在,甚至偶尔还能三言两语化解些小纠纷,疯狗渐渐咂摸出点味道。老陶的灵魂浅灰,并非麻木不仁,更像是在看清世情炎凉、人心百态后,选择的一种低耗能的、自我保护式的生存智慧。他不求行大善扬美名,但避大恶守底线;不求人人喜爱,但求夜深人静时能得个心安。这种看似平凡的中庸,在疯狗历经了云栖的悲壮牺牲和云笙的决绝偏执后,竟让她感到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疲惫安宁。窝棚虽破,却成了她漂泊路上,唯一一处不用时刻竖起尖刺的地方。

她跟着老陶,学着用粗糙的毛笔在发黄的草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老陶看着她狗爬似的字迹,呵呵直笑:“不急,不急,写字如做人,也得留三分余地,慢慢来。” 她学着在听人倾诉时压下立刻用魂色判断的冲动,学着在渡口喧嚣的人声中,去分辨那些灰色灵魂里细微的、可能连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差异。老陶的灵魂,像一块温润无声的磨刀石,慢慢磨平了她因剧烈失去和背叛而滋生的尖锐棱角与愤世嫉俗。她甚至开始觉得,这种浅灰色的、不耀眼却持久的平静,或许也是一种值得守护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干净。

然而,老陶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赌博。并非为了暴富的疯狂,更像是一种排遣孤寂、填补漫长黄昏的习惯。他总是去渡口边一个简陋喧闹的赌棚,玩一种叫叶子戏的骨牌,赌注很小,输赢也不大。

“陶伯,那地方乌烟瘴气的,您少去。”疯狗忧心忡忡地劝过几次,看着老陶魂色里偶尔因输赢泛起的微弱波澜。

老陶总是摆摆手,嘿嘿一笑:“小赌怡情,怡情……丫头放心,分寸,分寸我懂。就几文钱的事儿,当听个响儿。”

但这一次,他栽了。不知是昏了头还是被下了套,他卷入了一场看似平常、实则暗藏杀机的赌局,一夜之间欠下了一笔对他而言堪称灭顶之灾的赌债。放债的是镇上一个绰号癞头张的混混头子,灵魂颜色是黏腻污浊、散发着贪婪腥气的暗褐色。

“没钱。好办。”癞头张咧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三角眼里闪着毒蛇般的光,“城西济世堂的孙大夫,新配了一味强筋壮骨的仙丹,正缺人试试药性。你去试三天,这债,咱们就一笔勾销。”他身后几个打手抱着胳膊,灵魂同样散发着威胁的浊气。

疯狗的心瞬间沉到冰窟窿里。她太清楚那所谓的试药意味着什么,那无异于将人推进毒药熬煮的炼狱。她死死拉住老陶枯瘦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不能去。陶伯。您听见没有。那药是虎狼药,会吃死人的。真的会。您看看他们那货色,比烂泥还脏。”

老陶脸色灰败如土,看着癞头张手里那张摁着他鲜红手印的借据,浑浊的眼里充满了迟暮般的懊悔和深不见底的绝望。他反手轻轻拍了拍疯狗冰凉的手背,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丫头……是陶伯糊涂,老糊涂了。鬼迷了心窍……可这债……躲不过啊。”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放心,陶伯命硬,三天……熬熬,兴许就过去了。你……你照顾好自己……” 他那浅灰色的灵魂剧烈地波动着,透出濒临碎裂的恐惧惨白。

疯狗的阻拦微弱无力。癞头张的人粗暴地推搡开她,像拖拽一件破行李般带走了老陶。她追出去几步,对着老陶佝偻的背影嘶喊:“陶伯。您等着我。您撑住啊。”

三天,漫长得如同三个世纪。疯狗如同困兽,在渡口和济世堂附近焦灼徘徊。第三天傍晚,她终于趁着看守松懈,循着刺鼻的药味和隐约的呻吟,在济世堂后巷一个散发着浓烈霉味和死亡气息的破柴房里,找到了老陶。

眼前的景象让疯狗如遭雷击。老人被像丢弃的垃圾般扔在潮湿发黑的稻草堆上,浑身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骇人的青紫色,布满了密密麻麻、流着黄水的水泡和溃烂的脓疮。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口鼻淌出黑绿色的涎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那浅灰色的灵魂光芒像风中残烛,剧烈摇曳着,黯淡到了极点,边缘已经开始像燃尽的纸灰般,无声无息地剥落、消散。

“陶伯,陶伯,是我,疯狗啊。”疯狗扑过去,泪水汹涌而出。她触碰着老人滚烫得吓人的皮肤,清晰地看到那剧毒正疯狂吞噬着他最后一点生机,灵魂的彻底消散就在须臾之间。“您看看我,您应我一声啊。”

绝望像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只是一个能看到灵魂的小女孩,她有什么办法。她不是起死回生的神医。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世间唯一给过她安宁庇护、教她留三分的人,在极致的痛苦和污秽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不!绝不!

一个疯狂到令她自己都战栗的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猛地劈进她的脑海。她能看到灵魂。既然灵魂是存在的,既然它能被看见、能感知其存在与消散……那它……能不能被转移,被强行留住?

这想法荒谬绝伦,惊世骇俗。但她没有时间犹豫了。老陶的灵魂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点微光即将彻底融入虚无。

“陶伯……撑住。撑住啊。您答应过要教我写中庸二字的。”疯狗用尽全身力气,将瘦小枯槁、轻得如同枯叶的老人背到自己同样瘦弱的背上。她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背着他冲出柴房,无视了癞头张手下喽啰惊愕的呵斥和阻拦,一头扎进了渡口外那片茂密幽深、人迹罕至的芦苇荡。

沉重的喘息撕裂着她的喉咙,冰冷的河水迅速漫过她的脚踝、小腿,浸透单薄的裤腿。芦苇锋利如刀的叶子在她脸颊和手臂上划开一道道细密的血痕,火辣辣地疼。她不敢停,不敢回头,背着背上那盏即将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在及膝深的冰冷泥沼和密不透风的芦苇丛中拼命狂奔、挣扎。她能感觉到老人微弱的呼吸喷在自己颈后,越来越凉,越来越弱;那浅灰色的灵魂光芒,正透过她单薄的衣衫,传递着一种让她心碎欲绝的冰冷和无法挽回的流逝感。“别走……求您了……别丢下我……”她在奔跑中哽咽着低语。

终于,在一片相对干燥、被高大茂密的芦苇严密包围的浅水洼边,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小心翼翼地将老陶放下,让他虚软地靠着一块半浸在水中的光滑石头。老人的眼睛无力地半睁着,瞳孔已经彻底涣散,那点灵魂的光芒只剩下针尖般微弱的、游丝般的一缕,在虚无的边缘绝望地挣扎。

“陶伯……别走……求你了……您还没教会我留三分呢……”疯狗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湿透,沾满了污泥和草屑,狼狈得像只真正的、濒死的野狗。她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双手,轻轻捧住老陶枯槁冰凉的脸颊。她能无比清晰地看到,那缕微弱的灵魂之光,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正顽强地、徒劳地抗拒着彻底融入黑暗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嘎嘎声和扑水声从不远处传来。一只在芦苇根丛里悠闲觅食的野鸭子被惊动,笨拙地扑腾着翅膀,搅起水花,想要游开。那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野鸭,羽毛是常见的麻褐色。

就是它了。

疯狗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求生的本能和对老陶的不舍压倒了一切恐惧和疑虑。她猛地像猎豹般扑过去,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带着泥水的手一把精准地攫住了那只受惊的鸭子。鸭子在她手中拼命挣扎,发出惊恐凄厉的鸣叫。

她跪回老陶身边,一手死死箍住挣扎的鸭子,一手再次颤抖着、无比珍重地捧住老陶冰凉的脸颊。她闭上眼,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祈求、所有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希望,都化作一股无形的、近乎燃烧生命的力量,全部聚焦在那一点即将彻底熄灭的浅灰色光芒上。

“留下……求求你……别走……留下……到这儿来。”她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呐喊,嘶吼,仿佛在与无形的死神争夺。她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视线,都化作一股无形的绳索,投向老陶那即将消散的灵魂,然后用尽灵魂的力量,猛地向那只挣扎哀鸣的鸭子拽去。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疯狗感觉到一股巨大而冰冷的疲惫感,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和热量。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星疯狂乱舞,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掏空,喉咙涌上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才凭借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勉强维持住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她艰难地、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老陶的身体彻底不动了,最后一丝微弱的起伏也归于沉寂。他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生命的气息彻底消散。

然而——

“嘎。”

一声带着明显疑惑和懵懂的鸭叫声,清晰地响起。

疯狗手中原本剧烈挣扎的鸭子,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它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不再是野鸭那种纯粹懵懂或惊恐的眼神。那眼神里……多了一丝人性化的茫然,一丝熟悉的、温和又认命的底色,还有一种……属于老陶特有的、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困惑。更奇异的是,它身上原本麻褐色的羽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羽根开始,迅速晕染、蔓延成一种极其鲜艳、极其扎眼、如同剧毒汁液或翡翠般的翠绿色。转眼间,一只通体翠绿、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光泽的鸭子出现在她手中。

疯狗呆呆地看着这只通体翠绿、眼神却透着老陶般温和茫然的鸭子,大脑一片空白。

“嘎。”绿鸭子又叫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它轻轻低下头,用扁平的喙,温柔地啄了啄疯狗还沾着泥巴和血迹的手指。那触感,那细微的动作节奏,像极了老陶平时宽慰她时,轻轻拍她手背的样子。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巨大的、几乎将她压垮的疲惫,和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虚幻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疯狗。她看着这只翠绿得如同不属于这个尘世的鸭子,看着它眼中那抹虽然微弱但无比熟悉、无比真实的浅灰色灵魂光芒,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彻底决堤。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水和血水,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只温热的、微微颤抖的绿鸭子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感受着它小小身体里微弱却真实的心跳。那鲜艳得不正常的翠绿羽毛,在透过芦苇缝隙洒下的惨淡月光下,泛着一种既诡异又生机勃勃的、难以言喻的光泽。

老陶的灵魂……以这样一种荒诞离奇、超越常理的方式,在一只通体翠绿的鸭子体内,活了下来。

疯狗紧紧抱着鸭子,身体脱力地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又哭又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夜风吹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仿佛在低语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秘密。远处,渡口的灯火依旧昏黄摇曳,映照着尘世里永不落幕的悲欢离合。而她怀里的这只绿鸭子,成了这冰冷、残酷又荒谬的世界里,一个微小却无比温暖的奇迹,一个关于灵魂转移、关于生死界限、关于绝望守护的、荒诞而温柔的永恒注脚。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鸭子翠绿的小脑袋,哽咽着说:“陶伯……咱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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