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晨光微微透过云层，照出温暖的光影。
还没踏出院门，孟九安就听到顾桥一顿花式拍马。
“好好吃！”
“比云阳县一品楼的包子还好吃。”
“婶子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
“要是天天能吃到这么美味的包子，那不得幸福死~”
大院已经长了小绿叶的银杏树下，几人正围着石桌吃早点。
顾桥一手抓着一个白胖大包子，吃得嘴角流油：“陈婶子做的酱肉包子简直人间美味！神仙吃了都说好！”
“哪有小桥儿说的这么夸张。”
“你要是喜欢，婶子天天给你做。”
说话的是县衙厨房做饭的陈婶子，顾桥嘴甜，把陈婶子哄得眉开眼笑，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两道。
孙文辅慢条斯理吃着还不忘调侃：“也就你和満崽儿嘴甜，能哄得你陈婶子老脸开花。”
蒋春呼噜呼噜喝下半碗白粥，抹了一下嘴巴：“说起来，満崽儿也喜欢陈婶子做的酱肉包呢。”
“春爷你就是疼满崽儿。放心吧，我早早的就给满崽儿留好了，锅里温着呢。一会儿见着了就喊他来吃。” 陈婶子笑眯了眼，一边还嘱咐顾桥，“慢点吃，别噎着。不够吃锅里还有。”
顾桥眼尖地看到了远处过来的孟九安，扬了扬手里的包子：“九哥，你快来尝尝。”
“大人早。”
孙文辅和蒋春都起身行礼。
“毋须多礼。”
陈婶子见孟九安过来，两只手绞了绞，肉眼可见有些紧张：“老婆子疏忽了，这就给大人您送屋里去。”
“哪儿那么麻烦。”孟九安摆摆手，随意挑了个凳子坐下。
陈婶子见状，麻利地从陶罐里盛了一碗白粥放到孟九安面前，又端了两个小碟子，一碟小咸菜，一碟腌萝卜。
“也不知道大人爱吃什么。都是些乡野粗食，大人莫要嫌弃。”
“婶子，我九哥不挑食，可好养了。”顾桥拿了一个大包子递过去，“九哥你快尝尝，超级无敌好吃。”
白面包子面皮饱满柔软，内里酱香十足，一口下去，肉汁在嘴里爆开，鲜香四溢。
孟九安眼睛一亮。确实好吃！这县衙藏龙卧虎啊~
“好吃吧。好吃吧。”顾桥吃得眉眼弯弯，就差一根小尾巴摇啊摇。
孟九安毫不吝啬地夸赞：“确实好吃，陈婶子好手艺。”
“大人过奖。爷们儿都是办大事的，我这老婆子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尽心让大伙儿吃口热乎的。大人往后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顿简单的早点，吃得相当尽兴。
孟九安起身伸了个懒腰，正色道：“好了，早点也用过了，我们来说一下昨天整理档案后发现的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吧。”
“大人您说。”蒋春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聆听，被孟九安按了下。
“坐着就行，没那么严肃。”
“近五年共发生二十一起失踪案。其中发生在望鱼镇的，一共七起。除开有三起是几年前的，其余四起皆发生在近两月内。”
蒋春点点头，称是：“确是如此，属下也专门去调查过，百姓都说是之前流窜在周边其他村镇作案的拍花子团伙来望鱼镇了。”
“大人您有所不知，平川县这些年一直传闻有一伙流窜作案的拍花子。早些年一直掳掠的是周边村镇的百姓。”
“在您来之前，邓大人也曾派县衙的衙役们去蹲过点，但那伙人似乎十分谨慎。一有些风吹草动就没了动静。邓大人也一直很遗憾没有抓住这伙人。”孙文辅补充道。
顾桥拿着个饼子边听边瞄了眼孟九安，摸摸下巴，心说拍花子啊，倒也不是没可能。
孟九安接着说道：“除此以外本官对照口供还发现，近三年发生的十五起失踪案件里，排除方小姐一案，其余十四起，有八人都去过城北姚家粥棚。”
“姚家粥棚？” 蒋春一愣。
知道孟九安初来乍到，他解释道：“这姚家粥棚是城中富户姚家开设的。每月初一和十五固定施粥，给那些吃不饱肚子的穷苦百姓添一份口粮。”
“姚家施粥的善举从姚老爷还在世时就开始了，到现在雪姬夫人这里，已经持续了十几年之久。”
孟九安感兴趣地侧过头：“雪姬夫人？”
一旁的孙文辅接下话头：“姚家现在的当家人名叫姚雪姬。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也是大善人。每年都捐钱修桥铺路还有修缮祠堂私塾之类的。”
孟九安不可置否，听着倒是个良善聪慧的女人。
蒋春接着道：“大人所说的很多人都去过粥棚一事，属下也调查过。这些案子里丢的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士，因此大多都去领过粥，应该只是巧合。”
孙文辅也附和得点点头：“姚家的名声一向很好。她家又是经营酒庄的，这远近的酒铺酒楼大多都是拿得她家的酒，甚至还销售到了京城呢。”
“她家的生意红火，并不缺钱，应该不至于……”孙文辅着实想不通若是失踪案与姚家有关，那他们图什么。
孟九安瞥了一眼一旁的蒋春和孙文辅：“蒋捕头，孙主簿。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什么意思你们也该懂吧。有时候太巧合的事情往往不一定是巧合。若是觉得是巧合，那便去证明只是巧合。”
蒋春和孙文辅皆是一激灵，是他们太想当然了。
“大人，是属下莽撞了。”
孟九安拍了拍蒋春的肩膀：“不要紧张。您是有经验的老捕快了。”
蒋春连道：“大人说的是。”
孟九安突然高声问道：“袁满，办案最重要的是什么？”
蒋春和孙文辅条件反射，齐刷刷往墙头看去。
顾桥不明所以的也看向墙头。
手里拿着一个酱肉包子蹲在墙头的袁满一愣，随即挺直胸膛回答道：“不感情用事，不放过任何一个巧合和细节。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居高临下，声音脆朗，小院里荡开少年坚定的声音。
“很好！”孟九安夸赞道。
袁满还有点神游。大人突然问这个干嘛，还夸自己？！
蒋春瞪了他一眼——有路不走，又爬墙头，还不快下来。
顾桥伸手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啊满哥，大早上的爬墙头。
袁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蹿墙头被大人逮个正着。
他一张白皙的脸立马染上了红色，赶紧嗖得一下轻盈落地，惴惴两小步挪到了自家师父的背后。
孟九安好笑地看着躲到蒋春背后的少年，见差不多了，拍了拍手：“今儿十五，蒋捕头不妨去姚家粥棚看看。”
“袁满，你去档房，将桌子上我昨天列好的名单抄一份给你师父。”
“孙主簿，档房麻烦你归置一下。”
“是，大人。”
“桥儿跟我去看看方家婢女的情况。”
“哎。”顾桥嘴巴比身体反应更快，差点左脚绊倒右脚，好不容易稳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跟上孟九安的背影。
**
两人一同起身去了后院，孟九安腿长走得快，苦了顾桥在后面小跑。
“九哥，等等我。”
“你等等我。”
“九哥，你说失踪案真的和那个什么粥铺有关吗？”
“如果是个话，这家那么有钱，要那些年轻男女干什么？”
孟九安停步。
顾桥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摸了摸鼻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突然灵光乍现。
“难道真是拐卖人口。我听说那种好看的姑娘卖到花楼子里，身价还挺高的，能卖不少钱呢。好看的男孩子也是，小倌楼里一掷千金呢。大虎哥说他们县里的红街生意可红火了。哎，哎呦……”
孟九安掐着顾桥脸上的软肉，截断狗崽子越说越离谱的话头。
眸子里黑压压的一片，嘴角微勾，言语轻柔流转。
“花楼~”
“小馆楼~”
“生意可红火了~”
顾桥一抖，双手合掌，连忙讨饶：“九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就听大虎哥说的，咱听听不犯法的呀九哥。”
“我发誓，我从来没去过，想都没想过。我就是和大虎哥打听打听平川县的情况嘛。”
虽然，但是，其实讲实话他也挺想去见识见识的。昨晚饭后消食遛弯时听衙役王大虎说县里的红街里面有个翠华楼的八宝鸭挺好吃。
不过眼下嘛……
“我以后再也不听了。大人，饶我狗命！”
好一顿卖乖。
孟九安松开手指，在顾桥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蹦子。
顾桥一手扶额，一手捂脸，哭唧唧的好不可怜。
孟九安努努嘴。
顾桥顺着看过去。
方府那个被两人捡回来婢女晓月，此时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的一颗石榴树。
“能治吗？”
到了熟悉的领域，顾桥仿佛一下变得正经：“她这是脑袋受了创伤，应该还受了刺激。要么等她自己慢慢缓过来，要么就再刺激刺激，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孟九安眉眼一挑：“怎么刺激？”
顾桥一挥手，做了个敲打的动作：“来一棍子。”
“敲傻了怎么办？”
顾小爷大大咧咧道：“送回方府呀。”
孟九安翻了个白眼：“能的你。”
顾桥将眼白往上翻，下巴一歪，舌头一伸，双手抖啊抖，原地双脚蹦蹦跳：“装鬼吓唬吓唬也不是不行。”
孟九安‘啧’了一声撇开眼，不想看这活宝：“那要是吓死了呢？”
“直接埋了呗。”
“没别的法子？”
顾桥想了想，小眼神闪过一道光，煞有其事地回答：“有。”
孟九安一听这斩钉截铁又贱兮兮的回答，一猜就没憋好屁，果然。
顾桥歪着脑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请个神医。”
孟九安一记飞脚：“滚。”
顾桥一扭身，脚尖一点一下窜出老远，嘴里还不忘调侃：“拜拜菩萨也是可取的！佛祖保佑你~”
“佛祖也保佑你~”孟九安修长的手指一指院子里的人：“她就归你管了，想办法让她清醒。”
他俩闹了半响了，晓月却是一动不动。
“我？”顾桥指了指自己。
“不是，九哥你这叫公报私仇。”顾桥跳脚了，“不对，是滥用职权，滥用职权！”
“呦，都会用成语了，不错啊。”孟九安逗着狗崽子，“就滥用职权。你那医书也该捡起来看看了，这一路从西宁府过来，医书一页没翻吧？”
顾桥瞬间张张嘴，一脸无辜地抬头看起了天。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啊，万里无云的，蓝的都晃人眼睛。
孟九安一巴掌给人把脑袋按回正常弧度：“该干活了，顾‘神医’。”
顾桥扁了扁嘴，一脸差生不努力还被先生给抓包了的憋屈表情，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谈判：“那我要一包粽子糖，一包茶香话梅。”
“不能用那些奇奇怪怪的方法。”
顾桥心虚地望向地面，啊，这砖可真青啊。
孟九安加了一根手指：“再加一包杏花酥。”
狗崽子瞬间眉开眼笑：“成交。”
孟九安满意地踏步离开。
“九哥，你去哪儿？”顾桥赶忙追问。
“出门逛街。”
“那你走慢些，小心磕着。”
“哎呀，那边有台阶。”
“祖宗你别给自己摔死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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