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琼第一次来剧院，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在剧院大门口拍了几张照，进入剧院后，又趁着时间还没到，在剧院里上上下下走了个遍。这剧院外面看造型像贝壳，里面白墙壁淡色地砖，看上去通透明亮，联想贝壳外形更让人觉得自己如一颗珍珠，正身处巨型贝壳之中。
表演时间还没到，大部分观众暂时等在剧院大厅，小部分跟朱琼两人一般散在各处，站在角落闲聊，或是四处走走看看。这里还挺有艺术气氛的，朱琼饶有兴致地四处游览，找了几个角度，将地砖、墙壁上的波浪纹路等小设计一道拍下。
何以歌显然来过好几次，对这些朱琼看来新奇的东西已提不起兴趣，去前台领了票夹之后，就拿着票夹跟着朱琼四处闲逛。
表演正式开始前十五分钟，观众方可进入内部入座，两人随着人流一起走进演出厅。
一进演出厅，朱琼忍不住“嚯”出声。原谅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她这辈子到目前见过最大的室内厅，还是学校开年级大会的大会议厅。那个大厅只能坐几百人，这个大厅最后一排根本看不清演出人员的脸。一问何以歌，果然，这是五千人的容量，还有三层高呢。可惜这次的演出，只开放了一层，不然她还挺想试试坐在三楼看底下表演是什么感觉，大概只能看到头顶在舞台上晃来晃去吧。
在何以歌对着票找座位时，朱琼在观察四周，来看演出的人并不多，人流零散着走到各自的位置，像一个个鸡蛋被放进鸡蛋筐，等基本上所有观众都落座，现场还空着将近三分之一的位置。
“在这。”看到何以歌回过身向她招手，她快步走了过去，她们的座位在演出厅内左方前排。虽然位置有点偏，但比较靠前。即使没有抢过任何一场演出的票，但凭借买电影票的经验，朱琼也知道前排的票总归是不好抢的。
她侧头向何以歌求证，“票不好抢吧。这个位置很前诶。”
何以歌同样歪过头来回答，“其实没有，不是中间不是舞台正前方，所以还好。而且今天人不多，票都没卖完。”
朱琼闻言微微起身，向后看去，临近演出开始，最后几排和两侧靠墙的位置都空缺着，对于只开放一排的晚场演出，这个入座率确实不高。
她轻声感叹道，“人真的很少啊。”
何以歌嗯了一声，微低着头，神情有些落寞。
这样的变化让何以歌有些摸不着头脑，观众少不是一件好事吗，买票都不需要抢了，说起来何以歌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你以前是经常来吗？”
“嗯，以前来看过几次演出。”
何以歌依然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手指摆弄着衣服前的飘带，绕在指尖后解开，再绕在指尖再解开。朱琼总觉得她情绪的突然低落和她口中的“以前”有关，正想继续问，何以歌终于抬起头，神色恢复如常，她主动把话题引开，“你吃晚饭了吗？”
嗯……这个话题转移得颇为直白。
朱琼答，“我吃了，我每天都吃晚饭，你呢？”
很好，朱琼接话题的水平也是旗鼓相当的粗糙。
何以歌回，“今天没吃，我不是每天晚上都吃晚饭。”
这让朱琼有些惊讶，她知道有些女生会为了减肥不吃晚饭，但是何以歌根本不用啊。她用震惊的目光将何以歌从头扫到脚，怎么也找不出需要不吃晚饭的理由，“为什么？是在减肥吗？可你一点也不胖啊。”
“是吗？我大学三年胖了快二十斤。”何以歌听起来不太相信，语气依然平缓但皱起的眉头显示出她心中的懊恼。
“真的假的？！完全看不出来啊。”朱琼难得高呼，比何以歌还要激动。平心而论，何以歌并不是当下流行的苗条纤细的类型，反而是七八十年代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中式美人，脸若银盘，眼睛又大又亮，露出的手腕白嫩的如同水里刚刚洗净捞出的嫩藕。个子不高，但要曲线有曲线，反正朱琼很喜欢她的身材。她无意抨击任何一种审美，但至少在她心里女生就是应该有点肉才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呀。
何以歌不知道对面的人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悲愤涌上她心头，只见她嘴一抿，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嘴里翻来覆去说着什么“我觉得你现在刚刚好啊”“谁跟你说你胖的啊，来battle一下啊”“你知道饭不能被你吃，它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有多难过吗，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
虽然有些话何以歌听不太明白，但不影响她觉得对面这人为了一点小事着急又胡言乱语的样子有些可爱。她伸手想要摸摸朱琼凑到跟前的头，却在最后一公分的地方停住，转而拍了拍她的肩，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好啦，其实我也觉得我现在挺好的。不过我今天晚上只是因为不太饿，所以才没吃。”
朱琼听罢依然盯着何以歌的眼睛，直到从眼神里确认了这句话的真实性，才重新放松下来，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安静了一会她又转过头来，对着何以歌说，“我觉得吧，晚上歌剧看完可能会饿。结束去吃夜宵吧，怎么样？”
何以歌找不到理由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那就说好了，我请你。”
声音落下那刻正巧演出厅灯光熄灭。在最后的灯光下，何以歌只看见一个一闪而逝的笑容，咧嘴露齿，眼睛歪歪，是朱琼最常露出的笑容，金子一样闪亮。这是让何以歌最疑惑的一点，一个没有表情时让人感觉如此冷淡、难以接近的人，怎么一笑起来就那么真挚、让人倍感亲切呢，这两种特质原来真的可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么。
一束耀眼的光打在前方合拢的幕布上，一位穿着华丽浮夸的演员上台报幕，声音嘹亮。报幕结束，随着报幕演员跳动着退场，幕布拉开，演出开始了。
跟所有在场的观众一样，何以歌面朝前方看着舞台之上。但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心里泛起的波澜，一阵一阵海浪拍击沙滩一般，拍击着她的胸腔。
这个让她搞不懂的女生总是会做出一些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啊，现在因为她没吃饭就要请吃夜宵，刚刚关注到她无意中情绪的泄露，明明性格大大咧咧、说话不过脑子的样子却总时不时地敏锐、时不时地细心，像从洞里探出头的可爱地鼠，突然地关心你又突然地温暖你，简直防不胜防。
她在舞台灯光的掩护下悄悄看向朱琼，光亮都集中在舞台之上，在舞台下的观众席其实很难完全看清身边的人，但何以歌能感觉出来身边这个人已经彻底投入正在进行的表演了。这个奇怪的人，注意力也很容易转移到别的地方，明明刚刚几秒前还在跟自己说话，算了，认真看完这场演出吧。
不知道是因为以前没有看过歌剧，没有对比的同时对歌剧充满新鲜感，还是因为这个表演经过何以歌认真挑选，质量上乘，总之朱琼看完颇感惊艳，甚至对歌剧这一类表演都产生了兴趣。原来歌剧这么有意思吗。
剧情说不上多么深刻有新意，但女主角颇具感染力的表演让人身临其境，好像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世界，观众们也在其中，和女主一起经历一系列故事。
因为抗拒被父母安排婚姻而离家出走的贵族女主，在领土边际的城镇里结识了一位优秀青年。青年自称是土生土长本地人，在女主迷路郊野时施以援手。两人一起经历诸多：共同击杀在村庄附近作乱的野兽，和居民一起围聚在篝火边唱歌起舞，并肩在山峰看日出日落，携手于热闹市集闲游，相互之间情愫暗生，到了交换定情信物的程度。就在女主决定彻底抛下贵族出身，与其长相守时，却发现自称本地青年的人正是她原本的婚姻对象。青年说我们原本就有婚约，如今又已定情，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女主只是摇头。
就在青年急不可耐要带她回去完成婚约时，女主灵思乍现，假装答应，却说要去另一个城镇，最后享受三天自由的二人世界。三天内，女主调查得知，原来在她离家出走之际行踪就已被锁定，青年刻意先行来到她落脚的村镇，收买村民，伪装村中青年，有意伪造偶遇与她结识。
所谓的两情相悦从最初就只是虚幻泡影。她毅然再度出走，甩开所有跟在身后的耳目，开始了新的生活。
整场演出，朱琼都全情投入，跟随主角经历一个个故事，克服一个个困难。看到身着洋裙的女子，高高立在桌椅之上，在人群之中俯视青年，拆穿他的虚伪狡诈。随后无视他的懊悔与挽留，一扬衣摆潇洒转身，推开大门而出。舞台灯光聚焦于她，她不像是被欺骗感情之人，倒像是即将面对全新挑战的战士，昂首宣誓要迎来属于自己的生活。她不由自主地随众人一起欢呼鼓掌。
厚厚的帘幕合拢，所有演员并排站在幕前台上，伴着欢声笑语与欢快歌声谢幕，此时朱琼还沉浸在刚刚的表演中。她看着台上一张张欢笑的面孔，眼中不是一个个演员，而是故事里的人物真的站在了面前。
幕布合拢，演员谢幕结束，观众陆续离场。朱琼和何以歌非常默契，都没有动。她们看着演员、观众流水一般离开。
何以歌问，“看完了，感觉怎么样？”
朱琼表现得很激动，“很好看，我特别喜欢，演出流畅又生动，简直超乎我的想象。”
她看见何以歌表情没什么变化，刚看完演出却没什么情绪波动，奇怪地问道，“你不喜欢吗？”
“不是，只是感觉上次看的那场更好看，比这个好看。”
人群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何以歌站起身，提醒朱琼拿好随身物品可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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