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语再次睁开眼时,数道光芒从窗口倾进,悄然落在他的雪白色被子上。
雪白色的病床被成了漂亮的金色。
醒来时终于不再是漆黑寒冷压抑的,而是温暖的明亮的。
白语慢慢坐起来,忍不住抬手想要去触摸那道光束。刚刚他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好像看见窗口的光下隐隐约约有个人,那人穿着白衬衫,留着利落的短发,对着他微笑。
重点是他长着和洛斐一样的容貌。
但一眨眼又消失了。
白语指尖将要触及到光芒的那一刻,病房门被推开了。
他收回了手。
岑叶对他露出个真诚的笑容,她明锐的发现白语微勾的嘴角,也心情颇好:“早上好,亲爱的白语先生。”
白语心不在焉的对她点点头。
这个称呼让他想起了昨晚【梦】中的玫瑰们。
于是他问:“这间病房里可以种上一盆花吗?我……我会对它很好的。”
岑叶大为震惊,因为之前的白语对待所有事物都是消极的、提不起任何兴趣的。
有时他会莫名其妙的大发脾气,会将整个病房的东西都砸烂,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让他彻底冷静下来,之后他又会开始自闭抑郁,封闭自己,陷入极度的自责中,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罪大至极的怪物,利用他能用的一切东西疯狂自残自杀。
有时还会出现幻听幻视,医生通过观察说,他可能“听见”人们对他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他可能“看见”自己被沉重的铁链绑到了十字架上,将要接受最残酷的刑罚。
每次,他把自己折磨到奄奄一息都是家常便饭。
所以他非常不适合养任何东西,也不会主动提出。
岑叶问:“你确定吗?以前……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吗。你想养什么?”
白语:“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玫瑰。我想有一株红玫瑰。”
岑叶下意识的放大了声音:“你做梦了?不是噩梦?!”
白语经常做梦。他就像个被神抛弃的可怜人一样,他的梦,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梦,而且他经常失眠,偶尔的难得睡着后不久又会被噩梦惊醒。
白语微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鸦青色的影子:“嗯。我梦到了……我找到了独一无二的玫瑰,虽然他们说话都拐弯抹角的,但我知道他们想告诉我,好好活。”
岑叶一愣,傻傻的看着病床上这个比她小四五岁、虚弱苍白的少年。
斜斜的阳光落在了他的床头,这时的他好像终于有了一些鲜活气。
岑叶:“嗯。我会帮你找一株红玫瑰,最漂亮的那种。要乖乖等着姐姐哦。”
岑叶说着,又笑着轻轻揉了揉白语的头,然后如释重负的出去了。
她对在外面等她的两个护士小姐姐露出个释怀的笑。
白语缩回了被窝,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总是洛斐。
·
这几天白语都没有做梦,更别提进入【梦】,所以他没有机会再次见到洛斐。
某天早上,岑叶真的给他找来了一盆玫瑰花。
玫瑰枝干稚嫩,叶片翠绿茂盛,十分娇小的一株,它的顶端有一朵小小的鲜红色的花苞,离开放还有一些时间。
白语很喜欢这株玫瑰,那天蹲在地上盯着那朵花苞盯了整整一天,任谁劝都没办法,但他的精神状态却是一天天的渐渐好起来了。
玫瑰生长需要阳光,所以他就和玫瑰待在那个窗下,接受着温暖光芒的深情拥抱。
一直密切关注着白语的院长很高兴,给白语的亲生父母打了电话,于是,在某个阴云密布的下午,白父和白母匆匆赶来。
白语被迫和他们见了面。
白父白母来得气势汹汹,带了一大堆礼物,各种各样吃的玩的用的,一应俱全,而且还带了个小的。
小的那个看上去七八岁,是白语的亲弟弟白盛。仔细看下来,兄弟两个长得很像,但这时的白盛明显比七八岁时的白语更健康更精神,也更精致,完全像个富贵公子哥。
白父人至中年仍然康健,神采奕奕,眉目略显严肃刻板,他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白语。
好像有些无措。
白母眉目温和,身材很好,而且皮肤保养的也好,看不出有任何皱纹的痕迹,就连一条看似贤妻良母的普通连衣裙其实都是某名牌。
在看见白语时,她似乎在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白语低垂着脑袋,余光看着那株玫瑰。
玫瑰含苞欲放,已经盛放了一半,再来一天说不定就能完全开了。
白母说:“语儿啊,最近……过得好吧。照顾你的医生护士……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就换。”
白语沉默的摇头。
白父开口:“父母也不是不爱你,只是你现在……还是在这里治疗的好,把病治好,生活就能从新开始了。那时候,我们一家人……”
白语突然打断他:“我们算是一家人吗?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亲情。也许你们永远也接受不了我,说不定我真的就是个怪物,是个罪人。”
白母连忙解释:“不是的,白语,你是我们的宝贝,爸爸妈妈永远的宝贝,我们会爱你一辈子的,你怎么会是怪物呢?!”
白语沉寂了几秒,最后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大喊:“我不信。我不配!!我是个罪人!!当初你们为什么把我生下来?!生下来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抛弃在那个福利院!多像扔一件垃圾!”
白母彻底慌了:“不是!白语你听我说,我们当初不是故意要抛弃你,是……是……”
是因为当年他们都太穷了,甚至连个小孩都养不活。
白语把自己缩在了墙角的阴影里,小小的一团,同时他拼命的用嘴咬着自己的手臂,丝毫也不肯放松,手臂鲜血淋漓。
白父冲上去像拉他,但白语咬得更狠了,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生气,万念俱灰,眼眶红了一大片。
白母看着他心如刀绞,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咬着下唇忍住哭声。
白盛被吓了一跳,一连倒退了好几步,不巧的是他撞到了那盆玫瑰,而且整个人都躺倒在了地上。
玫瑰花刺刺破了他稚嫩的皮肤,渗出丝丝缕缕的红色血液,但那朵娇弱的玫瑰花也被压烂,花蕾碎了,没张开的花瓣散落了一地,混合在了泥土中。
白语怔愣的看着他心爱的小玫瑰,刹那间,如同坠入万丈深渊,是彻骨的寒冷,是临近死亡般的头晕目眩。
白语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的玫瑰,碎了。
首先哭出来的是白盛,他滚到一边,用力且大声的哭着,口齿不清的喊:“这朵坏花!坏东西!都怪他!!”
白父和白母没注意到白语在浑身发抖,忙着去扶起白盛,一边小声安慰着他,一时没留意踩了几脚掺杂着玫瑰花瓣的泥土。
白语疲惫的靠着冰冷的墙壁,他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手臂上,又混杂着猩红的血液打在白色的地板上。
他有罪,他想死。
所有的撕心裂肺的、歇斯底里的叫喊被他死死压在喉咙里,他如同一只困兽,浑身都被看不见的细丝线缠绕,总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
白母注意到了他,连忙扑到了他身边,想要拉过他受伤的手臂,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白父也围在他身边,在一瞬间,看见白语这个样子,他甚至已经抬起了手掌对着白语的脸,后来又慢慢放了下去。
白语哑着声音低声说:“大约一千五百米的地方是海;病院里最高的楼有六层,可以看见大海。病房里没有尖锐的东西,我无时不刻都被监控着……”
白母已经哭红了眼睛,白父沉默的看着他。
最后他轻轻拍了拍白语的肩膀,扶着白母拉着白盛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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