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的大城市里,每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都藏着某个人的过去。
最落后的东城区有个挺大的福利院,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孩。
这儿各种各样的人多,没人要的小孩也就多,但愿意待在福利院的人并不多,仅有的那几个也是因为迫不得已,因此对那些小孩也常没有什么好脸色。
那一年,白语八岁,在一堆瘦成皮包骨的孩子里并不格外出众,但他性格比较好,心底善良。
实际上就是傻,看到别的小孩做错了事,他会主动帮人家背锅,其他小孩被老师训斥,他会去和老师理论,往往自讨苦吃,被训的小孩倒是没事了,但他就会被严厉的老师关禁闭。
但其他孩子绝望时,他依然有颗不变的心。
那年冬天格外冷,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天寒地冻,没有厚衣服的孩子们被要求每天在院里扫雪。
当别的孩子摸鱼耍滑时,白语一丝不苟的扫着雪,以期能让老师高兴。
他的脸被冻得通红,指尖发紫,一个人扫到了角落,没想到刚转过转角,就遇见几个稍微强壮一点的小孩围着一个瘦弱的小孩欺负。
中间那个小孩的头发很长,已经将大半张脸挡住,也很黑,和地上的皑皑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居然仍一声不吭。
白语高举着大扫帚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那群孩子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把白语和那个孩子摁在一起拳打脚踢。
白语挣扎了一下,但没有任何用,他咬着牙摸索着握住了那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孩子的手。
“住手!你们干什么呢?!”罗老师的声音如惊雷响起,那群施暴者一溜烟跑了,留下白语和那个小孩狼狈的躺在冰冷的雪地上。
罗老师也不急着追跑掉的人,而是对着白语两人破口大骂:“你们怎么回事?居然敢在老娘的眼皮子底下偷懒?!怎么不去死啊!”
“……他……他们打人!”白语鼓足了勇气喊。
罗老师怒气冲冲:“苍蝇不叮无缝蛋!谁叫你们招惹他们的?!你们两个给我滚去关禁闭!”
那个长头发的小孩脸朝地一动不动,白语瑟缩的退了一下。
罗老师冷笑一声,狠狠拉着他俩的衣领,拖着往阁楼走去。
阁楼是一栋木质的老楼,很旧了,走在地板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且那里没有灯。
罗老师将两人扔了进去,白语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大门关上,被落了锁。
他重重的喘了口气,歇了一阵后起身查看另一个人。
屋里光线暗淡,白语看不清他身上的状况,只能凑到他的胸口,听见了里面微弱但坚定的心跳。
小孩呼吸很浅,但好在还活着。
白语也很累了,蜷缩在地上靠着自己的手臂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感觉有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但下一瞬那个小孩就跑远缩到了角落。
“你好?我……我叫白语。你叫什么?”白语小声的问。
小孩不回答。
“你……我见过你,你是三个月前来的那个小孩吧?你……你别难过,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共同的家了……”白语继续说道。
那个小孩依旧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沉默不语。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以后……以后我保护你!”白语小心翼翼的说,他不太敢贸然靠近他。
那个小孩突然抬头,在黑暗中黑发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白语。最后他哑着嗓子说:“……我叫洛斐。”
白语高兴的歪了歪头,他说:“洛斐!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不要害怕,让我来守护你吧。”
白语摸索着前进,终于碰到了洛斐,他将更瘦弱的他拉进自己怀里。
洛斐也听到了他的心跳。
外面北风呼啸,寒风凛冽,屋内两人紧紧相拥,换来一丝温暖。
到了夜里,洛斐一直睁着眼睛看熟睡的白语。
他从小被人说是怪物,因为他的不死之身和种种与人类丝毫不沾边的行为,更没人和他做朋友。
白语动了动,忽然摸上洛斐的眼睛,他问:“你睡不着吗?”
洛斐缩了缩,偏开了他的手:“……嗯。”
白语:“书上说,睡不着的话可以听摇篮曲,要不要我哼给你听。”
洛斐没有说话。
白语自顾自的轻轻哼起调来,没有歌词,但旋律很美。
洛斐就是在这样的歌声下渐渐睡着了,白语将他抱得更紧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相依为命,紧紧挨在一起。
白语有些话痨,整天和洛斐讲他从书中读来的各种各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小笑话。
尽管是性格内敛的洛斐也时常被有趣的故事吸引住,被笑话逗得笑出声。
三天后,他们被罗老师放了出去。
大雪纷飞,放眼望去尽皆纯洁的白。
洛斐的头发很长,将他的眼睛牢牢挡住,白语一时好奇,抬起手要帮他撩开头发时,洛斐猛的躲开了。
“别看!”洛斐说。
白语悻悻然收回来了手,问:“为什么呢?”
洛斐死死护着他的头发,低着脑袋,闷着声音说:“……我很丑,会吓到你。”
白语:“我不怕!没事的,你这样多难受啊。”
洛斐:“……可我是个怪物。”
白语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是。相信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洛斐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有撩开头发。
“其实……你这样也挺不错的。你笑一个吧,笑一个我给你糖。”白语于寒冷冬天中给了洛斐一个足以能融化冰雪的灿烂笑容。
洛斐试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略有些僵硬的笑容。
“呐。你笑起来很好的,就应该多笑笑。”白语的手心静静躺着一颗糖。
洛斐轻轻拿起他,却舍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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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语发现冬天的夜空格外漂亮,于是在某个深夜,他背着所有人偷偷跑到福利院后院的草地上。
夜里更冷更黑,但天上有数不尽的星星。
白语很喜欢星星。
“白语。你在这里干什么?”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白语一跳,但是是洛斐。
“看星星!你抬头看!她们多漂亮!”白语轻轻说,声音是压抑不住的雀跃。
洛斐也仰头看着。
繁星印在他们的眼睛里。
但两人没看多久,一束强烈的白光忽然照在他们身上,刺得谁也睁不开眼睛。
“谁允许你们在这儿的?大晚上不睡觉是不是最近太轻松了?!恶心!”罗老师恶狠狠的话传来,白语吓白了脸,那一刻被强光照射的恐惧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虽然害怕,但他下意识的挡在洛斐面前。
可他们都太弱小了,被罗老师和另外几个老师轻轻松松揪住了衣领,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拖拽着。
这次他们被带到了神像的面前,被迫跪在了冰冷又坚硬的地上。
神像居高临下的端坐于高高的神台之上,一尘不染,神态安详,睥睨着众生。
似乎无悲无喜,并不能体会到人间的疾苦。
罗老师找来戒尺,狠狠地在两人的背上打着,白语哭喊着求她放了洛斐,一个人担责。
洛斐一声不吭,甚至有几次主动挨近戒尺,替白语挡下。
两人的背后鲜血淋漓,白语几乎跪不稳,快要失去意识。
“我看你们还敢不敢!敢不敢!”罗老师也满头汗,最后踩着高跟鞋走了。
天寒地冻里,两个满身是伤的孩子与神面对,但神无动于衷。
白语迷迷糊糊的,但不敢倒下,勉强用双臂支撑。
洛斐好像没有痛觉,他透过眼前的头发仰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神明。
神明依然无喜无悲。
洛斐忽然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身边人时却是温柔的。
他凑近白语,将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白语迷糊中,觉得自从落入这个地方,伤口就不太疼了。
有人还往他的嘴里塞了颗糖,他最爱的草莓味。
早上,白语是被忽如其来的一盆凉水浇醒的。
彻骨的寒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当他睁开眼时,浇水的罗老师已经走得没影了。
旁边的洛斐也被从头到下浇了浑身水,也许是没反应过来,他撩了一下头发,抬眼看向白语。
白语蓦然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碧蓝色眼睛,像蔚蓝色的大海。
洛斐却如惊弓之鸟一样转过头,神色紧张。
“……你的眼睛,很好看。”白语看得入迷了,下意识的说。
洛斐愣了愣。
“像……像装着美丽的大海一样,还像璀璨夺目的蓝宝石,他们……他们很好看。”白语说。
洛斐低着头,闷闷的说:“可他们说我是怪物。”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整个世间的事物都是独一无二的,”白语说的很认真,“你不需要为别人而改变,做自己热爱的、坚持的就是最好的自己。”
洛斐隔着头发看他。
白语笑着温柔的帮他理了理头发,露出他那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还有一双漂亮的碧蓝色眼睛。
洛斐愣了愣,然后试着笑了笑。
白语忍着后背的痛抱了抱他:“别难过,我给你一个抱抱吧。”
洛斐:“为什么要抱?”
白语笑着轻揉了一把他的头:“你是小孩子啊,抱抱小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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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白语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点——第一次是被父母抛弃,这次是因为有一对夫夫要收养他。
那天,白语被叫到办公室和他们见面。
那对夫夫穿着质朴,但气度不凡,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
其中一个人温柔的对白语笑了笑,就心疼的问白语:“我们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白语羞涩的低下头,并不回答。
那男人继续,声音更加柔和:“家里面很温暖,有吃的喝的玩的,还有两个爸爸的关心照顾,没有人会欺负得了你。”
白语蓦然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真的吗?!你……你们为什么挑中了我一个?”
“一个原因是看照片时被你的笑容治愈了,还有一个原因是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温柔的男人说道。
白语思考了一阵,又小心翼翼的问:“那……那你们要不要一个笑容更治愈,眼睛更漂亮的男孩?”
男人愣了愣,但白语飞快的说:“你们收养他吧,他会跟你们走的。我……我不喜欢你们!”
说完,他的眼眶就已经不争气的红了。
男人揉了揉他的脑袋:“真的吗?你……”
白语躲开他的手,跑出了办公室,他找到了洛斐。
白语激动的对他说:“洛斐!有人要收养你了!他们是两个很好很好的男人,他们说他们会给你一个家!”
洛斐的脸上并没有多大喜色,他不解的歪着脑袋问:“家……是什么?”
白语愣了愣,低着头解释:“家是……温暖的温柔的浪漫的治愈的,是饿了就有吃的、渴了就有喝的、难过了就有安慰和抱抱的……是天黑前要回去的地方。”
洛斐又问:“为什么不是你?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白语红了眼睛,但他低着头不让洛斐看见:“他们只收养一个……但是你别担心,他们说他们的邻居过几天也要来收养一个男孩,那肯定得是我啊!所以几天后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洛斐似乎是在思索。
白语继续补充:“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也可以每天都看星星,不用再辛苦的扫雪,不用再害怕冬天。我们还可以一起放风筝,玩游戏……好不好?”
洛斐终于迟疑的点点头。
白语高兴的拉着他的手,始终跑在他的前面,即使到了办公室门口,也不让洛斐看到他的脸,他将洛斐一把推进去后就一溜烟跑了。
白语眼睛都哭红了。
他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不一会儿后洛斐被那两个男人牵着手走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洛斐上了车,被塞了满怀的零食。
车开走了。
白语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大哭了一场,因为自己,也因为洛斐。
但他绝不后悔。
几天后,他听说洛斐被带着和那两个男人出国了。
白语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几乎忘了过去的一切。
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刻在了他的骨血,他不常笑了。
.
白语猛的被惊醒,他恍然的想,昨晚的梦并不是梦,而是他和洛斐的过去。
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再次遇见。
白语又哭了。
深夜,他偷偷溜出了病房来到病院后院的草地上。
那里的天空似乎更广阔,星星似乎更多更亮。
玫瑰花的香味袭人。
下一刻,白语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时,在昏昏暗暗中对上一双漂亮的碧蓝色眼睛。
那人穿着白衬衫,留着利落的短发,正对着他微笑。
洛斐忽然单膝跪在白语面前,怀里是一束开得热烈的玫瑰花,他仰头望着自己的神明,轻轻说道:“恭喜你完成了【梦】,神许你从此刻起幸福快乐。你是我永远的神明。我爱你——”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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