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卫青刚从未央宫议事回来就直奔詹事府卫少儿处,他知道二姐势必会因代郡之事而对他多有牵挂,毕竟他随时准备再奔赴战场,一走就是几个月不能回来。
“青弟,陛下是否派遣你出战?”
卫少儿见卫青前来,赶忙出去相迎。
“二姐放心,弟弟短期不会出战,毕竟要入冬了,也不宜出战。”
“姐姐担心的是弟弟你之前出战落下的伤病还未痊愈,若是还未养好就再去远征,实在是不放心啊。”
“可是如今的形势,汉匈这一战不可避免,迟早是要再打的,至于伤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也请二姐放心,弟弟自会保重的。”
“如此就好,净顾着说话了,快进府里坐,暮雪,去上茶。”
“诺。”
暮雪听见夫人传唤急忙应允。
“夫人,大将军,请用茶。”
暮雪将备下的茶点送进去就赶忙退下了。
“青弟,还有一事,去病他还好吗?已经有日子没过来了。”
“去病奉陛下旨意进了羽林军,日日都在训练,我最近军中政务繁忙,也没怎么见到他,不过这小子心气儿甚是高,之前一直磨着陛下要跟着我一同上战场,他毕竟年轻,平时在外野惯了,怕是受不得军队严苛的约束,陛下也是担心他不成熟,要磨磨他的性子。怎么,我记得前些时候去病刚来看过,二姐就想念了?”
卫少儿叹气,这当阿母的哪有不想念自己孩子的道理,自是盼着能日日相见,自己这个儿子,想要见他一面还得想尽各种理由把他哄回来,简直难如登天,就是回来了也是不情不愿,不咸不淡的说上几句话,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要走,她也没办法。
“不过二姐大可不必牵挂,毕竟是男孩子,总要出去历练,况且去病天资聪颖,又得陛下赏识,将来必成大器。”
“大人,大人!”
赵破奴一边扯着嗓子喊着一边飞速的下马,差点就跌了个跟头。
“吼什么吼,我没聋呢!代郡的事商讨出结果了?”
霍去病一边拉着弓箭,一边整理着刚才射下的猎物,他今天难得在训练之余讨个清闲,去打个猎舒舒筋骨,刚清静没多久就被赵破奴扰了。
“大人,刚打探到的消息,陛下说了,今年不再出兵,等来年再战,还是大将军做先锋奔赴前线。”
“陛下的意思是,今年不战了?”
“是,陛下跟群臣一致认为,马上入冬了,北地气候严寒,不是作战的好时机。”
“商讨半天就商讨出这么个结果,这叫什么结果?”
看来还是一样,陛下丝毫不提让他随舅舅出战一事,不宜作战,开什么玩笑?匈奴人来犯,他霍去病就没在怕的,环境算什么?难道匈奴人生来就适应北方的气候?匈奴人行,汉军凭什么就不行?不过就是个适应的过程,给他一支队伍,不出十天半个月,他保准就给大汉训练出来,横跨大漠都不在话下,别人不行,他霍去病就有这个自信和能力。环境艰苦就拖延时间,打个退堂鼓,匈奴人能怕你才真是白日见鬼了。不扰你扰谁,欺负的就是你,不行,他有必要去找舅舅谈谈。
“大人,你怎么了?”
赵破奴看霍去病入神的想着些什么,有些不明所以。
“没怎么,陪我回去,我要去舅舅那一趟。”
“诺。”
霍去病骑着快马一路驰骋,跑了近半个长安城,得知舅舅去了阿母那里便直奔詹事府,赵破奴紧随其后。来人一看是侍中大人,未曾通报,想也没想就让人进去了,想必定是去找大将军的,再者说了,这是夫人成日放在心上念着的宝贝儿子,谁敢拦着,看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一会儿还不定有什么热闹发生呢。
“哎呀!”
苏心儿端着一盘洗净的水果正准备拿到正厅,却不料一头撞进一堵人墙里,鼻子都快碰折了,瞬间疼的她眼泪直冒,对方却俨然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岿然不动之姿态,相比较对方人高马大,她还未看得清对方是谁就赶忙弯下身子收拾残局。
“这丫头是谁啊,这么不长眼,撞到侍中大人,就连句话都不会说吗?”
赵破奴跟着霍去病久了,相较于从前,说话也硬气了不少,毕竟是受天子赏识的长安少年,谁人敢轻易招惹?
“奴婢心儿,见过侍中大人,无意冒犯,请大人恕罪!”
心儿知道自己撞了霍去病,心顿时凉了个透彻,心想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这位祖宗,自己把水果打翻在他身上,一身华服上尽是果渍可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依照他的脾性,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难不成你让我这个样子去见夫人和大将军?”
霍去病略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心儿,心想了,阿母这里都是些什么人,毛毛糙糙,笨手笨脚的,连个盘子都端不利落,还成日想着从这些人里头挑几个送到自己那里,美其名曰去照顾他,实则她那点儿花花肠子,他还不清楚?就这样的人,不添乱就是好的了。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大人垂帘!”
夫人,暮雪,你们在哪儿,快救救我啊,心儿一脸虔诚的祈愿道。
“心儿。”
暮雪一边走着一边喊着心儿,似是感应到了来自闺蜜的求救信号,她很快就发现了还跪在地上的心儿,正想把她扶起来,却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急忙下跪行礼。
“奴婢见过侍中大人!”
见霍去病一直没发话,她也不敢起来,暮雪不禁有些崩溃,古代人的礼仪真是麻烦,她膝盖都跪麻了,霍祖宗您倒是给个话啊,要打要骂给个痛快行不?
“免礼,起来吧。”
“谢大人。”
暮雪如释重负般起身,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膝盖,顺手想扶起旁边的心儿。
“我没让她起来!”
霍去病不以为然的道出了这样一句话,暮雪怔了怔,先松开了手,依旧低着头,毕竟是奴婢,不能直面主子。
“你,把头抬起来。”
霍去病听着暮雪说话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十分耳熟,就是记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直到暮雪闻言把头抬起来,那双如水般清澈透亮的眸子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刹,他便记起来了,是了,就是那日在街市上,众目睽睽之下敢于直言顶撞他的那个姑娘,还鬼使神差的给他卜了一卦,令他印象深刻,他可还记得,只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是阿母府里的女婢,当时可是说掘地三尺都要找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却不曾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你,原来你竟在詹事府里。”
“奴婢不过是夫人身边的侍女,劳大人记挂多时,是奴婢的福气。大人从就不是平凡之辈,不知心儿做错了什么事,让大人您这般为难她?”
嘎巴,一旁的赵破奴听得下巴都要惊掉了,心想这丫头疯了吧,谁给她如此大的勇气敢顶撞皇后和大将军的外甥,不说顶撞,作为奴婢,没几个在侍中大人面前能把话说利落,这个倒好,不仅不畏惧,那话讲得叫一个有条不紊,看这临危不惧,从容淡定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霍去病笑了笑,说道:“你说我为难她?你问问她,究竟是她惹了祸,还是我存心刁难?”
“暮雪,是我闯了祸,不小心甩了果盘,撞了大人,你快别说了,跟你没有关系。”
心儿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拖累暮雪,哪能让她为了自己去得罪霍去病。
“你看看我们大人这身衣服,那可是陛下的赏赐,就只穿了一次就弄成这样。”
暮雪想了想道:“那敢问赵公子,该如何处理呢?”
“破奴,算了,就是卖了她还抵不上这只袖子,让她在这跪上半日,权当了事。”
暮雪一边听着,内心一阵吐槽,果然是贵族子弟的臭毛病,要说你霍去病曾经也算是个奴才,要不是你三姨卫子夫一朝得宠,你舅舅卫青屡立战功,今日的你不过就是个奴生子,本质上与我等并无不同,可话又说回来,毕竟人家显贵了,又有能力在身,自己相比起人家,那就是云泥之别。亏我当初奉你为偶像,一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这事儿,怎么都不地道,有什么法子,谁让自己依旧是仰慕这个少年战神呢,那可是自己从小的偶像。算了,是人谁还没个毛病,当务之急,赶紧替心儿求个情吧。
“大人,不过就是件衣裳,奴婢替您洗了就是,求您宽恕心儿。”
毕竟秋风寒凉,心儿一个女孩子一直跪在外面可如何能受得住。
霍去病有些纳闷儿了,他是主子,主子罚奴婢,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他并非有意找茬儿,这姑娘是存心跟他杠上了吗。
“大人,区区一件衣裳,心儿并非有意而为之,更何况她也知道错了,也认错了,若大人为此还揪住不放,让他人看了会显得大人缺乏雅量,与一个女婢计较。”
画风一转,霍去病看着跪在眼前的暮雪,薄唇轻轻扬起,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敢跟他叫板儿,还不止一次,你,很好,好得很,你敢得罪我。要知道从来都是他霍去病叫板他人,而她,却从不畏惧他,本以为她是什么人,原来不过是詹事府的一个奴才。赵破奴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替暮雪有些发毛,祖宗啊,快别说了,这抹微笑意味着什么?那可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自家老大发怒的前兆,到时候救不了人还得把自己搭进去了。
“好,叫她起来吧,不必跪了。”
暮雪这才将心儿扶起来,本以为这位爷爷是开恩了,谁想到悲催的事情还在后头。
“我还没讲完,我只是说不必她跪了,但是你,可不算完,毕竟是你为她求了情,那就是默认了她犯的错由你来担着。”
“大人请讲。”
“暮雪,这是我的过失,不能让你担着。”
心儿惊慌道。
霍去病想了想,特地用手轻轻拂了下袖口:“就照着我穿的这件做出一件一样的衣服,就当是你代她赔我的,记住,就三日。”
三日?!就算是不眠不休的赶制也就只能弄出一只袖子。
“暮雪,你不能答应,这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就是跪半日吗,我认了,你不能答应....”
“好,三日之后,大人要的衣裳,奴婢一并奉上,同时也请大人履行先前的承诺,不再为难心儿,此事两清。”
暮雪没等心儿说完就果断的答应下来,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霍去病不再理会,甩了甩袖子直接绕开她们去往阿母和舅舅那里,他也是发了魔怔,才跟两个女婢扯皮了那么久,但是他一直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虽是无意,也没白浪费这么久的工夫,还搭上了一身衣裳。
“暮雪,都是我出了错,拖累了你,你答应了这件事,可怎么好,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而且你得罪了大人,你可不知道大人刚刚的脸色有多难看。”
“心儿,你不必担心,无论我答不答应,都会有难题等着我,索性就面对,生活本就是迎难而上,这不算什么,放心吧。”
“舅舅!”
霍去病直接越过了卫少儿向卫青走去,他满心想着都是出战匈奴的事。
“去病难得过来了,来看你阿母吗?”
“呃,阿母也在?”
霍去病不以为意的往旁边撇了一下。
卫少儿当真是尴尬到哭笑不得,儿子来到自己的府邸,却看不见自己的存在,直接略过自己去找他舅舅,和着自己成了透明人了?也罢,不管是什么原因,来了能见见,她也是很满足的。
“舅舅,陛下什么意思?代郡被屠城,何其惨烈,就这么算了吗?”
卫青自然是知道外甥是建功心切,他那点儿心思自己早就弄明白了。
“去病,陛下怎么做自有陛下的打算,如今快要入冬了,汉军不适宜去北地作战,代郡的仇势必要报,但绝不急于一时,我知道你想跟着我一起上战场,但现在可不是时候。”
“舅舅!如果因为气候恶劣就一再拖延,那么我汉军永远也无法适应匈奴的气候,匈奴人能长久居住于此,他们能适应,我们必然也能,再者说了,他们料定汉军在冬季来临时不会北上,那么我们就反其道而行,出其不意,他们必会毫无防备,溃不成军,双方作战本就是毫无规律可言的,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让匈奴人轻易摸着我们的作战规律。”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是你要知道,你说的问题并非一两日就能解决,即便是适应也是需要过程,也需要时间训练,若真是一番易事,陛下自有考虑,我们都不要再多说了。”
霍去病也是无法,舅舅从来都是谨慎惯了,很多事情太过于墨守成规,绝不越雷池半步,若是他上战场,他才不要被这样那样的原因束缚。
卫少儿看着这舅甥俩你一言我一语也着实插不上话,她一个女人,哪里懂他们军营里那些事儿,她一直想着,儿子就快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在同贵族子弟中可不算小了,像他这个年纪的连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可儿子这边别说是妻子了,就连个贴身服侍的侍妾都没有,外面大家都道天子侍中霍去病不近女色,似是个有龙阳之好的俊俏男子,作为阿母,她也实在是着急,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拢得住儿子的心呢?
就在不久前,去病就将平阳公主送去的两个侍妾原封不动的又送了回来,要知道,经平阳公主调教出来的姑娘,那可都是能歌善舞的绝色佳人,可那小子竟然碰都不碰一下。卫少儿倒是知道,平阳公主的女儿曹娴云主对去病倒是喜欢得紧,二人是表兄妹,无论从年纪和身份上倒是相当,不过曹娴到底是公主的独生女,阿翁又是侯爷,身份尊贵,向来是被骄纵惯了,难免有些骄纵任性,去病对她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感,也无表示,曹娴往往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对于一向温柔贤淑的卫长公主表妹,去病算是相对客气了。
“对了,我刚让人去叫暮雪过来,把酒烫一下,这会子说话的功夫我都忘了这茬儿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过来?”
卫少儿似是想起了什么,赶紧中断了自己的思考。
“回禀夫人,小的刚在途中经过看到了暮姑娘,她正抱着一堆布料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一个侍从应道。
“布料?好端端的她整那么多布料做什么?”
卫少儿听了很是不解。
“小的听说暮姑娘跟侍中大人貌似有些冲突,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小的也不甚了解。”
暮雪撞见了去病?难不成去病为难她了?卫少儿转念突然又想起了些什么,挥手将下人打发走了。
“等等。”
“夫人还有何吩咐?”
“叫暮雪来一趟,让她放下手里的事,就说夫人有急事找她。”
“诺。”
暮雪正在一堆布料中挑挑拣拣,对于服装材质问题,她确实不是很懂,之前的衣服也都是母亲去商场买回来给她穿的,她印象中,貌似是棉质布料最好,无论是舒适性还是透气性都再合适不过,可不足之处在于棉质布料容易起球,普通人倒是无所谓,若是对于常年打仗容易受伤的人而言,反复摩擦和洗涤之后起球的布料容易磨伤口,汉朝擅长丝织品,西汉的长安城便是古丝绸之路的起源地,丝绸面料光滑舒适,耐热性好,即使是在两千多年后的现代,依旧适用,暮雪在此不得不先叹服古人的智慧与过人的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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