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笑开了眼地把他们往屋里迎,似乎把昨日的不欢而散忘得一干二净:“仙师,这里请。”
看见慢悠悠走在后头的沈九更是两眼放光,鬼鬼祟祟地拉到一旁说话,推搡间沈九似乎又给主人家塞了些东西。
老爷将这才喜笑颜开地回来找晾着的其他人,客套的寒暄几句,沈九朝柳溟烟递了个眼色——还是不指望柳清歌开口了。
三人统一决定让沈九打头阵,柳溟烟适时提上几句,至于柳清歌?以防武力冲突,有备无患。
柳清歌听到决议当时就脸黑了,但少数服从多数,柳清歌再怎么不情愿,此时也只能坐着当个哑巴。
倒是老爷有些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咳了咳,也不知是不是记着昨日的仇呢:“这位道长今日怎的不说话?可是府上招待不周?”
柳溟烟生怕下一秒被扫地出门,忙开口道:“他昨日吃错了东西,嗓子有些不适。”
柳溟烟适时开口,语气轻柔:“只是早上来得太急,还未曾去寻大夫瞧。”
老爷十分上道,说道:“道长怎的不早说?鄙人府上最不缺的就是丹药!”他随便喊了个侍女过来:“从屋里拿些丹药来!”
沈九顺势夸赞:“贵府如此大度,不愧是药仙世家!”
柳溟烟故作推辞:“这不好吧......”
老爷被吹得有些飘飘然,大手一挥:“道长不必拘束,这几日药庐也不迎客,各位若要求医也是求不到的。”
三人便感激地收下丹药,又问起药庐闭门之事。
老爷看他们是外地人士,便说起其中缘由:“各位想必也有所听闻,药仙以凡人身份出世。”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还以为这是其中秘辛,想不到就这么被说出来了。
老爷不甚在意,接着道:“这药仙啊,其实是从各家各户选出来的,八抬大轿来迎,往那药庐禁地一坐,一年就成仙了!”
沈九捕捉到词汇,面露疑惑:“禁地?”
老爷点了点头,道:“除了药仙和送药仙去的轿夫,没人去过那地方,据说曾有好奇的人混进行轿队伍中,回来时却变得疯疯癫癫,口吐胡言,也正因此,药仙修行时,药庐从不开门迎客。”
老爷神色自然,似乎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般轻松:“毕竟是仙家修行之地,灵气浓郁,我们这种普通人怎么承受得住。”
却没发现,话一落地,众人脸色皆变。
灵气明明只对魔族有影响,怎么会诱人疯癫?
柳清歌脸色极差,想起自己不能开口的设定,朝沈九看了一眼。
沈九也轻轻地皱了下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毫无破绽地敬了主人家一杯:“老爷说的是,何况药仙难得,万万不敢打扰才是。”
老爷笑着回敬,他不知和沈九做了什么交易,与之交谈时总是格外恭敬,沈九又问了几个问题,都由老爷或一旁的侍女一一作答。
三人拼拼凑凑得出了大概信息,药仙是凡人诞下的子嗣,及冠后才有了点做神仙的资质,药庐的人遵循神旨寻上门来,八抬大轿送到药庐“禁地”,潜心修行一年,中途不可出世寻亲,一年后出山便是浑身“仙气”的仙人,之后便从事药庐,行治药之事。
之所以称之药仙,不仅因为其研药于他人更上一层楼,药庐里出售的大半“神药”皆是出自药仙之手,更是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做了药仙,都会变成无欲无求的神仙,一靠近便能察觉出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淡然,与那大能道士同出一辙。
老爷这些年也见识过几个仙家道士,对比自家药仙浓厚的“仙气”,便更加深信不疑,即便一开始有所怀疑,但药仙名头带来的名声与钱财让他早就昏了头,下意识不去细想那其中的古怪。
以至于昨日柳清歌一提到除魔,老爷便有些扭曲,毕竟他们也知道,药仙由来并不对劲,要是真有这种好事,修仙界那些穷其一生无法成仙的人又算什么?
他们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只愿享受“仙”带来的好处,若是沾染上魔族,仙魔相生相厌,到时候仙家道长对会不会认为他们与魔族勾结,同流合污之辈,不死也必然大伤元气。
到那时,自己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更不必说荣华富贵。
想明白这些,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贪心不足终会害人害己。
今日迎众人入府也并不全是承了沈九的情,更是一种监视,以防他们几个外地道士趁着药仙闭关前夕,做出什么动静来。
老爷一脸客气地邀众人在府上休息,动作却是不容拒绝地强硬,几个强壮的家丁围在一起,完全跑不掉的架势将人送到了厢房内,恭恭敬敬地说道吃食洗浴会送到客堂,几位道长没有要事就不要出门了。
变相的软禁,柳清歌倒是能使些招数逃出去,只是有些麻烦,但沈九和柳溟烟两人却是毫无招架之力,总不能将人留在此地。
柳清歌只能作罢。
他正想关上门再做打算,跟随着家丁的几个侍女忽然掏出一个瓷瓶,递到了柳清歌眼前:“仙师,请服药。”
柳清歌凉凉地看她一眼,并不接过。
但几个下人并不是在同他商量,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有不吃就不走的架势。
“仙师喉咙有异,只管服下,这是老爷吩咐的。”
素白的瓷瓶举在面前,柳清歌别无他法,接过那瓶丹药,就着侍女递来的水吃下。
等到门口的人离去,他立刻关上门,将藏在口中的丹药吐出,一道灵力渗入。
果不其然,又是那道不知名的气脉,柳清歌未曾来得及抓住,就再次消散在浅淡的灵力中。
柳清歌面无表情地将那枚丹药放入储物戒,他对丹药造诣不高,如今只能苍穹山派众人先发觉不对劲,也不知送出去的那封书信几时能到。
他揉了揉眉心,忽然涌上困意。
心里还记挂着沈九他们,但一看到那松软的床铺,就没了其他的念头。
他爬上床榻,将自己埋在被褥之中,阖上双眸,呼吸渐浅,脸颊不正常地泛着红。
-
“脸怎么那么红?”
沈九摸了下他的额头,被汗浸湿后吹干,一片凉意。
沈九咬着一块糖,含糊不清道:“没发热啊,怎么回事?”
少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比柳清歌的额头还热,大惊失色:“你怎么比我还凉——风寒?”
柳清歌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埋头继续喝水。
沈九不乐意了,夺过他的杯子,顿时被烫得乱叫:“嘶——烫死我了!柳清歌你发疯啊!”
“自己发疯别说我。”
沈九搓了搓被烫红的指尖,嘟囔道:“没发疯你喝那么热的水做什么。”
他指了指头顶,道:“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什么天气?”
烈日高照,灼热的暑气隔着窗都能蒸出一层汗,梨花木做的桌椅浇上一层热意,烫得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柳清歌就坐在一张温热的板凳上,若无其事地捧着一杯滚烫的水。
沈九自认最能端着,此时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大热天喝烫水,已不是什么风度的事了,没病的谁会做这种事。
但当事人坚称自己没病,缓缓地拿回了自己的杯子,并且拒绝了沈九难得的友好帮助。
那明明是在动手动脚,柳清歌心想。
他把头埋得很低,耳边还围绕着沈九的声音,脸颊被水汽烫得通红,逐渐攀上耳根。
“我说柳清歌,怎么还学会讳疾忌医了,你别装鹌鹑!”
沈九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想说有病治病把人揪去找大夫,手中忽然一空,像是被猛地抽出。
“嘭!”
沈九一愣,看着摇摇欲坠的木门欲言又止。
他喃喃自语道:“就......这么讨厌我吗?”
少年人的心事躲藏在风中。
柳清歌匆匆逃离,走出足够远后才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捂着发烫的耳朵,企图掩盖胸腔中难以忽视的跳动声。
这是他第不知道第几次躲开沈九,因着不可言说的心事,他几乎不敢与沈九共处一室,烈日没将他融化,沈九却几乎将他烫伤,即便只是一眼的对视,片刻的相贴。
我这是怎么了?柳清歌想不明白。
他只能一次次躲开,尽管有些狼狈,然后在无人处等待那不知名的情绪。
他走着走着,就到了练武的地方,几声喊叫传来,柳清歌瞥了一眼,几名武营的弟子站在场上,赤着上身相搏。
汗水在阳光下晒出晶莹的斑驳,柳清歌忽然感觉自己也挺需要发泄一下的,他看了一会,默默地走上了台......
这头,被丢在屋子里的沈九闷闷不乐地将一杯滚水全部塞进肚子里,眉毛拧得要打结了也没想明白最近有哪里得罪柳清歌的,明明最近都收敛挺多了,这家伙反而不怼他,见他就跑。
没天理!
沈九猛地把杯子往桌上一砸,怒了。
他气势汹汹地起身,气势汹汹地拉开门,气势汹汹地,刹住了脚步。
沈九黑着一张脸看着差点撞上的人,不爽道:“你怎么在这?”
岳清源被他吓了一跳,疑惑地瞄了一眼,心想没找错地啊,道:“我来找清歌,他在吗?”
沈九不爽地哼了一声,说道:“不在。”
岳清源咦了一声,心说不是约好了这个时辰来吗,但看见沈九脸色不太对,顿时把找人的念头一扔,紧张道:“小九,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沈九没脸说柳清歌这人躲着他,显得他多洪水猛兽似的,只说道:“哦,没事,刚喝了杯滚水。”
岳清源诧异道:“滚水?!”
沈九点点头,看来有病的只有柳清歌一个人,谁没事大热天喝这玩意......果然还是得把人抓回来看看有什么毛病。
他心思早就飘到九重天上了,听着岳清源的养生大道也是左耳朵进右耳出,直到岳清源抓起他的手捏了一下。
“嘶!”沈九痛的一激灵,怨道:“你干嘛!”
岳清源就以一种十分痛心的眼神看着他,把人都给看发毛了,叽里呱啦一顿讲:“小九你看看你的手指,怎么那么不注意呢,还痛?是不是烫伤了?”
沈九这才看到指头都烫红了,大概是刚才握着杯子时一不留神弄出来的。
岳清源二话不说要带他回屋里上药,沈九本想拒绝,但忽然想到刚才有个人和他一样犯蠢,顿时不挣扎了,乖乖跟在岳清源身后。
岳清源也不敢去握他的手,怕又弄痛了,只是一路上时不时转头看两眼。
沈九忍不住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你刚才找柳清歌干什么?”
岳清源果然不再盯着他的手指了,道:“哦哦,清歌他叫我去他屋里看些东西。”
沈九古怪道:“看东西?什么东西?”
岳清源道:“好像是衣服什么的吧。”
沈九闷声道:“看衣服?他给你买衣服了?”
“没有啊,应该是他的衣服吧,他说让我帮他看看好不好看——”
沈九猛地停下,开口时语气冷得几乎掉冰渣子:“他叫你帮他看衣服?他穿给你看?你帮他穿?你们在房间里脱衣服看?”
岳清源一愣,完全没想到沈九怎么会想到这份上,哭笑不得:“只是单纯的看衣服。”
“那为什么叫你不叫我?”沈九不信。
岳清源唔了一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或许怕麻烦小九吧,或者不好意思给你看?”
沈九语气依旧冰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岳清源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沈九还想说什么,余光中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转头一看,不正是避他如蛇蝎的柳清歌吗。
他站在楼上的廊桥看着,柳清歌在下边的操练场提着枪挥打,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带着少年人的张扬恣意。
他静静地看着,一切像是放了慢动作,焦灼而紧咬的双唇,眼中的坚毅熟悉而又陌生,似乎掺杂了某种情绪,因为太热而敞开的领口,露出的皮肤都泛着红,锁骨处淌着汗,顺着衣领流入隐秘处。
沈九忽然就被烫伤了眼,脑子一热,喊道:“柳清歌!”
“铛!”
木剑摔在地上,柳清歌虎口发麻,没人料想到他握不住剑。
败了。
......
沈九没好气地抹着药,抓着一只胳膊就往上按:“叫你就停,还武营第一呢,这么容易分心,你的名次掺水了吧!”
手臂上一阵热意,柳清歌下意识就要抽回手,被沈九一把按住:“你再躲试试!”
柳清歌不敢动了。
沈九咬着牙,开口是难以掩饰的怒意,当然他也没想掩饰,一边任劳任怨地上药一边质问柳清歌:“我最近怎么招惹你了,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啊,就算,就算招惹你了你好歹也反击一下吧,你怎么那么懦弱?......你真那么讨厌我啊?”
他越想越偏,连带着语气都有些委屈,抬头一看柳清歌还是那副闷葫芦样,顿时来气,药瓶一扔,抓着他的脸:“柳清歌!”
手心里的人挣扎了下,沈九死死地捏着他的脸,两双眼睛就这么措不及防地对上。
柳清歌被他眼中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惊得心乱了一拍,慌乱地错开眼神。
沈九哪肯放过他,身体压了上去,两张脸猛地凑近,避无可避。
沈九抓住了他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柳清歌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瞳孔里面的影子消失了,然后又出现。
还是他,只是他。
空气似乎有些不够用,沈九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吞了下口水,眼神不由自主地下滑。
然后那张红润的唇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里,沈九脑中轰地一声。
那张唇微微张着,吐出的热气落在沈九的面庞上,湿润的唇瓣像是裹了清晨的花蜜般诱人,它的主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张开了唇,露出一截红色的舌尖。
沈九瞳孔骤缩。
他低头,以吻封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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