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洹默背着身思索了一阵,转身坐了起来,低头看向她问道:“不可抗力因素是指什么?”
潼燏嘿嘿一笑,眨巴着双眼一本正经道:“很多啊,比如你半夜睡着睡着从床上掉下来把自己摔醒了,比如你室友做噩梦一脚踹在你脑袋上把你踹醒了,也比如有人半夜起床喝水一不小心把水杯砸在了你的脚上把你痛醒了,这不可抗力因素太多太多了,说都说不完。”
“你!”宋洹默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刚想发作,目光一转看到了隔壁抱着长矛睡觉的野人首领,他嘴角一歪,偏头挠了挠耳朵,漫不经心道,“怎么感觉有点吵呢,还是让他们把你绑回树上去吧,这样我也好清静一些。”
说完,他便朝隔壁的野人抬起了手,招呼道:“哥,醒醒,你们快把这个女......”
“等等!”潼燏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把按下他的手阻止道,“哎呀,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嘛。”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开不起玩笑?”宋洹默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嫌弃地拍了拍被她碰过的地方,随后又像是远离病毒般往后挪了一步,故作慵懒地等待着她的忏悔。
切,装什么装,我没嫌你脏就不错了,潼燏在心里气愤地腹诽着,狠狠瞪了一眼他身上那脏不拉几的白色短袖,刚想撅起嘴嘀咕几句,目光一抬,对上了一双满是戏谑的眼睛。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她立即收回了眼中的不满,把腿一盘,双手放在膝盖上毕恭毕敬道:“怎么会呢,您是我见过最宽宏大量的人,接下来请让我为您好好解释一番。”
她露着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一脸真诚地看着宋洹默,试图唤醒他深藏在黑心肝里的那抹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良心:“不可抗力因素是指人在睡眠时身体遭受外力影响后醒来,不知道您的睡眠环境是否存在这些因素?当然我肯定是不希望它们存在的,因为这会影响到您的睡眠质量,但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我还是非常期望能有这样的因素帮您脱离梦境,赶上早八。”
宋洹默接受到她的示好信息,满意地躺了下去,修长的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闭着眼懒洋洋道:“嗯,知道了,你退下吧。”
“喳。”潼燏谄媚一笑,乖乖地躺了下去,背过身对着空气无声地骂骂咧咧了起来。
一会后,宋洹默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夜空有些出神。
他睡眠向来很好,几乎没有半夜醒过,而且他的室友睡觉一个比一个沉,不可能会中途醒来把他吵醒。
看来只能等明早七点的闹钟响起,才能结束这个荒唐的梦镜。
十分钟后,红灯笼般的太阳从东边升了起来,无数道金色的光芒自天空迸射而下,照亮了整片广阔的大地。
“喔喔喔!”山鸡们聚在山头上,高昂着长长的脖子发出了一声声尖利的啼叫声。
沉睡的野兽被它们吵醒,眼睛一眯,立马想好了今天早饭吃什么。
“这么快就天亮了。”宋洹默不耐烦地坐起身,他刚把今晚所有匪夷所思的事都理了一遍,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要被迫起床了。
“是啊。”潼燏蹲在一旁麻溜地卷起了草席,习以为常道,“你忘了自己是在梦里了?”
梦境里的月升日落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它完全随机,上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月黑风高也是极其常见的情况,有时候梦里的时间还能延伸至多年,梦主甚至能在梦里过完自己的一生,但醒来后就会发现,不过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黄粱一梦。
“呱喳咕喳咕。”野人们一睁眼就忙碌了起来,一个个打水洗脸梳理起了头发。
一支白色包装的洗面奶在人群中传递了一圈,有人趁其他人不备,偷偷地往自己手上挤了一大坨,被眼尖的首领逮了个正着。
“嘎嘎呱!”他一巴掌呼在了小伙的脑门上,痛得他眼冒金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进了水盆里。
不一会儿,几十张黑黝黝的脸上统一糊上了一层雪白,他们一边搓揉着细腻的泡沫,一边叽里呱啦地赞叹着新买的洗面奶用着就是好使。
隔壁房间的女人则比他们精致多了,她们拉开攀满鲜花藤蔓的衣柜门,在一群五颜六色的树叶裙中精挑细选了一件穿在了身上。
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女人换好衣服走了过来,从身后拿出了一只她亲手制作的鳄鱼皮小包。
她手握皮包,打开鸟骨做成的锁扣,神秘兮兮道:“咕咕咕呱喳喳嘎。”
“咕咕。”众人一时兴奋不已,炯炯有神地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直到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支黑色的细管。
“哇啊啊啊!”
此物一出,女人们齐齐尖叫了起来,激动的呐喊声化作一道声波冲破稻草铺成的屋顶,嘭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开。
“喳呱喳呱呱。”野人首领十分淡定,他熟练地指挥着男人们从储物间里搬出梯子,手脚麻利地爬上破漏的屋顶维修了起来。
“看来不管在哪个时代,口红都是女人的心头爱。”潼燏一边碎碎念着,一边自觉地卷起铺盖放到了墙边。
她看了眼站在门外的宋洹默,扁了扁嘴,好笑道:“真是幼稚。”
他们昨晚跑了一晚上,身上早已脏乱不堪,他本想用控梦之力变一套干净的衣物出来,但试了半天连块破布都没变出来,一生气,跑到屋外自己跟自己置起了气。
“真是个大傻子。”
潼燏啧啧了两声,刚想上前劝劝他,两个野人姐姐顶着烈焰红唇,拿着一坨黄绿相间的树叶走到了他们面前,指了指他俩身上的衣服说道:“呱呜喳呜呱。”
“啥?”潼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袖,疑惑道,“什么意思?”
宋洹默撇了眼她们手里用树叶和树皮制成的衣服,冷冷地翻译道:“笨蛋,她是想让我们换上他们族里的衣服。”
“what?”潼燏伸出四根手指,捏起她手上的树叶裙前后看了一圈,一堆破败的叶子在她的动作下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吊带裙一下子变成了镂空短裙。
我嘞个去,这哪算得上是衣服啊,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这要是穿上,那可真成了野人了。
她连连摇起了头,将树叶裙塞回了她们的手里,委婉地拒绝道:“不好意思啊,这我穿不了,哪哪都漏,走光了可不好。”
一旁的宋洹默更是直接,他看也不看就抓起树皮围裙丢在了地上,惊得野人姐姐大呼一声,捡起地上的围裙对着他怒声道:“咕咕咕喳喳哇哇哇哇!”
屋里的野人首领听到动静走了出来,野人姐姐立即打起了小报告,一边比划一边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气得他再次举起枪对准了宋洹默的脑袋,怒骂道:“嘎嘎嘎呱呱!”
这食人族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昨天还请人家吃西餐,今天就请人家吃子弹。
潼燏赶紧戳了下宋洹默的手臂,低声劝道:“还是先把树皮接过来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现在变不出什么东西,不如先从了。”
“我不。”宋洹默不为所动,高傲地仰着脑袋俯视着野人首领凶狠的眼神,气焰甚至比对面还要强上几分。
野人首领见他如此强横,眼神一松,气势不由得弱了一些,尊严受挫的他更是火冒三丈,直接拉枪上膛,倔强地踮起脚,怒目圆瞪道:“喳嘎呜嘎哇哇!”
宋洹默神色一暗,硬是顶着枪口往前走了一步,一字一句厉声道:“我说了,不,穿。”
“我真服了,这时候逞什么能啊。”眼看着双方越来越剑拔弩张,潼燏挣扎了半天,心一横走上前拦在了宋洹默的面前,帮他挡住了枪口的威胁。
她谄媚一笑,伸手将枪口微微地往旁边挪了挪,被迫当起了和事佬:“大哥,你冷静一点,我们穿就是了。”
“让开,要穿你自己穿。”
宋洹默刚想推开她,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掌,他眼神一震还没来得及反应,潼燏却抓起树皮围裙塞到了他的手里,跟个长辈似的教训起了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在这里跟他犟有什么用,难道你还真想脑袋开花醒来变成智障啊,赶紧拿着衣服进去想想对策,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教训完他,她又笑呵呵地转过身,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和手里的树叶裙,又指了指一旁的茅草屋,比划了两下,示意他们要进屋才能换衣服。
“咕呱。”野人首领看懂了她的意思,拿着枪挥了挥,同意他们进屋。
“先进去。”潼燏拉着倔驴附身的宋洹默走进了茅屋最里面的房间里,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松了口气道,“还好他们没跟进来,不然真得脱衣服了。”
宋洹默没有搭话,背靠在柱子上抬手摩挲了一下鼻尖,他望着趴在门框上的潼燏,浅色的瞳孔里掠过了一丝异样。
“你再努力想想,看能不能变出点东西来,就算是碰碰车也行啊,至少还能逃出这里。”潼燏把手里的树叶裙一扔,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看着门外。
“你......”
“怎么了?”
宋洹默一手横在胸前撑着自己的手肘,单手敲击着额头,不自在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
她明知道那把枪很危险,也知道在梦里受伤会影响到现实世界,但她刚才还是义无反顾地帮他挡住了枪口。
她……到底是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我要是再不拦着,你这小脑袋可真得被崩了,你要是挂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唉?不对,说不定还真有。”
潼燏机智地转了转眼珠子,推测道:“你要是在梦里挂了说不定就醒了,咱俩就能出去了,唉,早知道不管你了。”
......
好险,差点就被她感动到了。
“呵。”宋洹默冷笑一声,走到她身旁咬着牙说道,“然后我就变成一个智力只有三岁的傻子。”
“啪。”
潼燏一抬手拍在了他的脑袋上,训斥道:“你既然知道,刚才还犟什么犟,还不赶紧想想怎么离开这里。”
宋洹默被她一掌拍得呆在了原地,震惊地摸着自己的脑袋,难以置信道:“你,你竟然打我?”
“我哪有。”潼燏心虚地撇过了脸,狡辩道,“我只是轻轻地拍了你一下,想让你清醒一点。”
“你……”宋洹默张了张嘴,一时间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他长这么大都没有人敢打他一下,可这个女人竟然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哼。”他越想越气,不爽地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再理她。
必须尽快结束这个梦,他再也不想跟这个女人多待一秒!
宋洹默急匆匆地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找到了一扇隐藏在木柴后面的小门。
他搬开沉重的木柴,用力一拉打开了门,门底下沉积多年的尘土被大风一刮,呼啦啦地遍布了整个房间。
他立即捂住了口鼻,挥开迷眼的灰尘探头往外一看,出声道:“我们可以从这里一路跑到海边,海边有怪兽,他们不敢过来。”
潼燏捂着嘴,穿过黄色的尘土挤到他身边张望了一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敢?”
宋洹默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以牙还牙道:“你能不能动动脑子,跑了一晚上你都没发现他们的活动范围只在森林里吗?”
“嗯......好像也是。”潼燏吃痛地捂着脑袋,想起白天他们在海边时,那野人首领也只是远远地放了几支箭,直到他们跑进森林里才敢追上来。
看来海边不是他们的领地,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走吧。”
宋洹默跨出门向前走去,潼燏也立马小跑着跟了上去,还没来得及窃喜,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口哨声。
两人抬头一看,屋后的大树上竟蹲着一个放哨的野人小子,发现他们要逃跑,他立即把手放在嘴里吹响了暗号,通知给了屋门口的大部队。
“快跑!”潼燏大喊一声,顺手抄起木桩上插着的火把,用力一甩扔了出去。
没想到大力出奇迹,火把在空中风火轮似的转了几圈后精准地落在了屋顶上,稻草铺成的房顶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烧断的草木源源不断地落了下来,点燃了下面的木桩。
“呱呱喳喳哇!”野人们这下哪还顾得上追他们,十几个男人围着茅草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呱呱嘎嘎喳!”涂完口红的女人们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她们稳如泰山,一把推开慌乱的男人,冲进隔壁的小屋里,拎出了三个巨大的红色灭火器。
她们有序地分成了三拨,一把拔掉安全插销,对着燃烧的屋顶一阵狂喷,火势很快小了下来,化成了一道浓烟。
男人们见状,围着她们手舞足蹈地庆祝了起来,这辈子真是没跟错人!
潼燏见食人族放弃了对他们的追捕,刚想开心一下,整个大地忽然剧烈震动了起来,蔚蓝的海水开始汹涌,无数的鱼儿争相跳出了水面,朝着岸上逃窜而来。
“嘭!”远处的火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堵塞已久的洞口似泄洪般喷出了一股股滚烫的红色岩浆。
陆地上所有的飞禽走兽都被这惊悚的场面吓得四处乱窜,尖叫声此起彼伏。
“什么情况?”宋洹默被晃得东倒西歪,他压低重心,努力平衡住自己的身体,疑惑间看到海边出现了一个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圆形光圈。
潼燏看到了它,激动地大喊道:“梦境结束了!”
宋洹默听到她的话,心中一喜,抓着她的手臂问道:“我们可以离开这个梦了?”
“对啊,这是梦境结束时才会出现的光圈,天呐,我终于可以出去了!”潼燏兴奋地朝着光里跑去,一秒都不想耽误。
“终于结束了。”
宋洹默跟上她的步伐,一起跑进了光圈里,身后的梦境随着他们的离开,瞬间化为了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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