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
你们换了个地方。
试监提着村长，师兄带着你——你的速度对他们来说还是太慢了。
你们重新回到了废墟图层，在明山柒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塌的只剩一面墙的废墟。
明山柒见你四处看，解释了一句，“这是大个子的住处。”
是大个子的，不是他的。
这个措辞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试监将安静的村长丢在唯一□□的那面墙墙根，先是四下看了看，接着一撩袍角，席地而坐。
明山柒顺势坐在他对面，并把你摆在了他们俩中间。
你：……什么奇葩座次。
你往后挪了两个身位，把三点一线改成了三角形。
三角形好啊，三角形稳定。
在交涉开始之前——
你指了指村长，“需要把他先送那边去吗？”
试监抱臂，“不必。”
明山柒手里抛拋接接刚刚从村长怀里搜出来的一小节干枯的竹子，“在这边时，虽然能看到，但我们无法碰触自认为在幻境中活动的村民。”
如果送回去，村长要跑，万一来不及拦呢？
这村长和老头有一腿的啊。
你闻言，心道——果然。
你试探的问，“包括我吗？”
明山柒：“对，包括你。”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
你点了点头。
明山柒接着说，“那个时候我……意识很混沌，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我记得我还咬了你一口……”
你的记忆随着对方的讲述复苏，脸色一瞬间变的十分险恶。
那个时候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平静面对自己被舔这件事的？
明山柒注意到你在憋气，笑了两声，“别介意，当时就是想给你打个标记，应该是本能？”他不确定的说，“那时候意识不清，能顺利走到你面前已经用了我很大毅力了。”
混沌间不知道在哪里听到有村人讲起村西小院里住着个小妖魔，秘境中一般这种都属于关键信息，他就想来碰碰运气。
“或许是因为你喂我的那个菜团，又或许是因为我……”明山柒话还没说完，在你充满压迫力的眼神下收了后半句，“总之，托你的福，让我在被村长重新控制之前有了一点应对的时间。”
“多谢，小妹妹，帮大忙了。”
他当时怎么做的来着？
——当机立断给了自己一剑。
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这一剑让他直接从幻境里脱离了出来。
“我那时看到村长的真面目，想要将其就地斩杀，却失败了。”
村长在幻境中，这让他无从下手。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发现，让明山柒意识到这里的妖邪，此次试炼的核心，多半就是魇鬼。
“后来去寻我那师弟师妹，嗯……”
看到师弟师妹和一个受到魔气侵染的人围着另一个自己，两个亲亲热热喊师兄另一个阿巴阿巴什么的，特别是那个自己还一边应承似笑非笑的往他的藏身处看了一眼。
明山柒顿了顿，神情莫名，“……当时他们那里吧，不是那么好接近。”
你了然。
老头在呢。
一直没说话的试监重重哼了一声。
明山柒微微一笑，话音一转，“之后就遇到了试监师叔，”他看着你，眼神坦然，“我的经历就是这些，现在该你了，小妹妹。”
你：……
你想了很多，关于信息交换的前提，关于互惠价值和风险把控，关于如何建立初步信任，关于求同存异。
这些都没用上。
对方在你犹豫如何开口之前率先递了台阶过来。
真诚永远是最大的杀器。
真可怕啊，这个人。
“我能先问几个问题吗？”
明山柒：“嗯？什么问题？”
“大个子是什么？”
明山柒摸摸下巴，回道，“应该是竹精。”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以为我是什么？”
明山柒继续摸下巴，“嗯……小竹精？却又不太像，气息驳杂。”
你：……
你想起了寡妇。
你想打人。
你忍住了。
你深吸一口气。
“yan鬼是什么？”
明山柒不摸下巴了，他有些诧异的看向你，“你不知道？”
“不知道。”
你也可以很坦陈，尽管你能干涉废墟世界，你确实不知道。
“我不知道yan鬼，不知道秘境，不清楚幻境，不了解灵力、阴气，不知道你们是谁，不知道老头是谁……”
你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在这里待了一百零一天，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都不知道。”
试监终于从旁听模式里退了出来，他直起身，“你没有记忆？”
……
你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我不知道。”
——————
女孩睡着了。
明山柒摩挲着自己腰后的长剑，他的剑铸剑材料有些特别，剑鞘上常年裹着一层鲛纱。此刻，他正摩挲着鲛纱，犹豫着要不要揭开。
“师叔，你说她……”
试监摇了摇头，“不像。”
不知过去，不明未来，这种存在很容易迷失自己，陷入癫狂。每出一个，都是为祸一方的大祸害，不怪明山柒犹豫。
人有三魂，天地命。不知来处，不通前路，乃是天命皆损。三魂损其二，要么痴傻疯魔，要么……
眼耳鼻舌身意，人之六欲，处处难填。
单看这小姑娘的表现，既不痴傻疯魔，也非贪猥无餮，反倒是行止有度，思而后行。
更像是被什么遮蒙了天命二魂，虽惶惑，却进退有据，不动不乱。
明山柒闻言松了一口气，在身后徘徊的手重新放回身前，“那就好，对着这样一个小姑娘，我实在下不去手。”
试监斜了他一眼，不做评价，接着话题继续说，“偌说是被做了手脚……会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
明山柒垂眸沉思，“秘境塔……先辈遗泽？”顿了顿，又说，“或者魇鬼？”说完又觉得不是，鬼魇虽少，却并非难寻，缘何就盯上了试炼塔里这一只呢？
这只有什么特别的吗？
试监摇了摇头，不是否定，是他也摸不透。
平澜阁那老小子能带着两崽子在秘境边缘溜达十天，特意模糊他们对时间的认知，对此他能想到的只有拖延。
不愿伤人，却要拖延？
为了什么？
阴阳镇魂，阴阳镇魂……
难不成，还真是为了护住这姑娘的魂魄吗？
……
试监闭上眼。
“等着吧，如果这妮子说的都是真话，希望她睡一觉起来，能带来些好消息。”
腥风不起，平澜不出。
倘若腥风真的要从这里起，那他就是拼死，也要将这风多摁住一会儿，为宗门争取更多的时间。
哪怕身死。
——————
“同学？醒醒，醒醒。”
沐鱼被人晃了晃胳膊，她睡眼惺忪的直起腰。
那人见她醒了，收了手，“怎么睡这么死？图书馆还有三十分钟闭馆，别再睡了。”
“抱歉……”
喊醒她的人没理她的道歉，走了几步开始摇下一个趴在桌上睡的昏天暗地的人。
沐鱼听到她压低声音的抱怨，“都是怎么回事，全跑到图书馆里睡觉，是这里很好睡吗？”
沐鱼：……
有一说一，图书馆确实挺好睡的。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肩颈，收回注意力，视线笼在了眼前的光屏上。
光屏上只有一个对话框，显示进入锁定状态，解锁需要输入密码。
沐鱼的手在输入界面停了一下，她有些恍惚，忽然，一串字符组合突兀的闯进她的脑海。
——BST8####333
密码正确。
沐鱼微微愣了一会儿，光屏内自动跳转，显示出了之前她的阅览记录。
——《潜意识模拟》
额，这什么东西？
沐鱼点开历史浏览，发现里面都是些类似的文献。
《记忆碎片重组——论潜层梦境的可操纵逻辑》
《意象与意识》
……
《祁连山连着山外山》
《虚拟现实与客观现实的关联》
等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沐鱼的手停在了那格格不入的一行字上面，好奇心促使她点了一下。
……
“密匙一验证通过，特调员沐鱼，请继续进行验证。”
沐鱼站在一扇门前，门板上闪烁着刚刚通过密匙验证的那行口令——祁连山连着山外山。
她张了张嘴，一串话音下意识出口，“世界第一可爱。”
“密匙二验证通过，准许进入。”
门开了。
门内是很空旷的房间，只在正中央摆了一张椅子。
沐鱼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
门板在她身后自动闭合，一道男声在室内响起，对比之前无机质的通报声而言，多了丝人气。
是智能系统的自我调整。
她表现的很紧张吗？心率，脑波，还是动作？
“请坐，特调员沐鱼，这是必要的流程，请不要紧张。”
沐鱼缓缓走到椅子边，飞速观察了一下。
椅子样式简单，不像安装有特殊用途的隐藏结构的样子。
她坐了下来。
“特调员沐鱼，请说出你的联络人姓名。”
姓名……
沐鱼皱起眉头，思绪纷乱。
联络人……姓名……
男声又重复了一遍。
“特调员沐鱼，请说出你的联络人姓名。”
沐鱼额角抽痛，被催的烦躁，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别吵，我在想。”
“好的，请不要紧张，深呼吸。”
“吸气——呼气——”
“吸气——”
……
啪——
事手掌拍动的声音。
沐鱼睁开了眼。
她正坐在一张柔软舒适的椅子里，椅子靠背压低，正缓缓摇动。
眼前是一片暖色的装潢，干净整洁，耳边是模拟的细雨微风环境音，令人不自觉的想要放松。
“你还是很紧绷，你的精神力拒绝接受任何形式的入侵，这样下去我们很难完成初步的信息植入。”
很温柔的说话声，沐鱼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一个带着蓝色镜片眼镜的女人正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你的自我防卫机制太强硬了。”
“我认为这是夸奖？”
沐鱼说道。
她从椅子上坐直了，在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放松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当然是，”女人肯定道，“但你接下来的任务需要你敞开心扉，嗯，或者说敞开脑子？”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艰难，但你必须调整。”
沐鱼没有说话，她的视线定格在了对方身后的相框上。
“啊，在意这个？”女人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这是我的毕业照，我们那一届是人数最多的一届，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密密麻麻的，”她站起身，指着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小点，“这是我，能认出来吗？”
沐鱼的眼力很好，她能清楚的看清上面的每一张脸。
她点点头，“和现在没什么不同。”
女人一愣，笑了一下，“你们长官还和我说你很不会说话，这不是挺会哄人吗？”
沐鱼顺着她的话回忆了一下自己和##的相处模式，“……和他确实很难说什么好听的。”
女人轻笑，“听起来你对他颇有微词？”
“并没有。”沐鱼看了眼女人，蓝色镜片后面的眼睛正盯着她，似乎是在观察。
“我局上下一体，精诚团结，和衷共济，众虎同心。”
女人顿了顿，她捕捉到了沐鱼不想继续的意图，于是从善如流的停止了深入，换了话题，“那么来聊聊你的想法？我听他们说，这次的任务很危险……”
沐鱼站了起来，她打断了女人的话，“你是哪方的人？”
女人安静下来。
沐鱼冷淡的看向她，“特调局的信息安全保障还没脆弱到将任务信息随便当嗑往外唠的地步，”她迅速的环顾四周，“你知道吗？我们的精神辅导流程是有严格规定的”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突破我的精神防线，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洗脑？”
“重罪哦，小姐姐。”
女人笑了起来。
他开口，温柔的嗓音忽然变的尖细。
“验证通过。”
“恭喜你，特调员沐鱼，恭喜你成功找回了自己呢。”
……？
周围蓦的一黑，沐鱼不明所以，正警戒中，脑中忽然闪过一串串的词条。
任务、调查、隐藏……
沐鱼抬手按住了自己不停跳动的太阳穴。
梦境、链接、未知信号……
防卫训练、浅层植入、意象引导……
“……需要利用他们自己的性格特点，模式化的植入会出问题的。”
“思维习惯，行为模式，这些都需要记录观察。”
“必须在他们的浅层梦境里建立起一道防线，这样有助于保护他们的核心精神领域。”
“三甲精神力的自我防御太硬了，而且他们对窥视很敏感，这样下去不行，他们的精神太紧绷了，他们需要休息。”
“又失败了……”
“防御强……防御强……不如甘脆做个保险箱嵌进去！”
……
梦……
我在……
我在做梦。
——————
鼻尖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你醒了。
——————
女孩沉睡时试监短暂的离开去远观了一下那边两弟子的现状，照例被那老小子的灵力呼了一脸。
什么，叫，忍辱负重！
在确认了那两小只还活蹦乱跳以后，试监一路脑内骂骂咧咧往回赶。快到地方时，先是远远听到一声闷响，隔着浓雾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提息跃了过来，入眼就看到明山柒正一脸凝重的押着不断挣扎的村长（异化版），浑身戒备的站在废墟中。试监神色一凛，迅速靠了过去。
不远处，原本还兢兢业业的立着的那堵墙倒了一半，碎土石掩埋的地方露出一对光洁的小腿，两只脏兮兮的脚上挂着两只破破烂烂的鞋子，要掉不掉的。
试监；……
“她又长大了？”
明山柒的长剑已经出鞘，他看着那边不确定的说，“……或许。”
“或许？”试监一脸莫名，“这里发生了什么？”
明山柒：……
他用剑尖比划着画了个圈，“她忽然变大，特别突然，衣服都撑破了。我本想脱了外袍给她盖上，还没走近她就……”明山柒停顿了一下，表情不是很好看，“……她就爆了，特别，特别特别突然。”
试监品了一下明山柒嘴里这几个‘特别突然’。
“没有灵力波动？”
明山柒摇摇头。
试监：……
“怎么个爆法？”
明山柒回忆了一下，“有点像……炸炉？”
“……确定没有灵力波动？”
“肯定没有。”
明山柒的衣袍上都是被骤然肆虐的气流割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口子，胸口也瘀着一口气，要不是他躲的快，这会儿估计已经被炸懵了。
这外袍多少也算个法器了，可想而知爆炸的威力有多大。
威力这么大，范围却只有不大一点。
试监：……
他看着那被埋了大半的人，有些形容不来内心此刻的心情。
“她还活着吗？”
“……或许？”
话音刚落，那边有了动静。
一只手从碎石土块的缝隙中伸了出来，紧接着是另一只——被半截墙掩埋的人正在努力把自己刨出来。
由于掩埋的比较敷衍，是以并没有努力太久。
一个身影从杂乱中坐了起来。
沐鱼努力吸了两口气，刚刚有一块大石头刚好砸在胸口，猝不及防下差点没给她砸的背过气去。她现在两眼发花，脑壳抽痛，也不知道是被砸的，还是精神海出了问题。
“那个……小妹……不是，这位姑娘，你……”
沐鱼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他们。
那边两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神情躲躲闪闪，连手里压着的人形怪物，都是背朝着她的方向的。
千钧一发之际将村长掉了个个儿的明山柒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试监师叔，小小声：“衣服，师叔，衣服！”他自己的衣服破成这样不好再拿出去，师叔的外袍倒还是整洁干净的。
试监这才反应过来，脱下自己的外袍往那边一丢，刚刚好罩在了沐鱼的头上。
“你先将衣服穿好！”
沐鱼：……
忘了，她每回归一次浅层梦境，再过来就会窜一大截。之前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要了。
她将透着清香的外袍从脑袋上拉下来，借着宽大外袍的遮掩试着想象了一下。
一套熟悉的作战服出现在几乎全部走光的身上。
哇哦，她无声的感慨了一句。
但这套不行。
沐鱼参考着她在这里见到过的衣物风格，再加上自己对古华夏服装审美那点浅薄的认知，一套便于行动的衣物取代了武备齐整色彩低调的作战服。
她前后看看确定没什么太大问题，先找到因衣服破损掉落的木牌，接着扫开身上的碎石土块，站了起来。
“好了。”
沐鱼对着那边尴尴尬尬的两名异性开口。
试监与明山柒这才停止了自己‘天好黑’‘地好平’的动作，看了过来。
沐鱼将试监的外袍递还过去，对方接过外袍重新穿上，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看来你已有所得。”
凭空出现的衣物，从废墟中把自己刨出来却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沐鱼腼腆的抿了抿嘴。
她起了点玩心，模仿着动画电影里实现人心愿的巫师，抬起一根手指对着两人摇了摇，“清理一新。”
试监身上倒还好说，只有一层浮尘，如今被抹去差别并不大。明山柒就很明显了，本身就沾了不少泥灰，自己不甚在意一直没怎么清理过，这会儿像是直接一键提亮，特别是靴子与衣摆。由于自身身量挺拔匀称，原本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外观变成了小众时尚，别说，还挺好看。
沐鱼满意的多看了他两眼。
试监咳了一声，“那么……”
“我非此界之人。”
空气瞬间安静，只余沐鱼的说话声。
“我参加了一场集会，是关于梦境的……”沐鱼停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举办集会的人为我们放了一段影像……啊，影像就是……”
试监抬手制止了沐鱼想要解释的意图，“你继续说。”
“哦……”沐鱼又停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是学行为分析的，关于梦境的研究也是行为分析的一支，正好导师布置了新的课题，好奇心驱使，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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