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六月，李纵被邀请参加一场时尚活动，地点在北京。因为他，观众席位一个名额就被黄牛炒到了12万的天价，一票难求。
那阵子天气不好，一直下雨。从星城机场出发时，窗外天灰蒙蒙的。
孟寻心中的雀跃却并不因糟糕的天气减弱半分，去见他的路上，似乎连风都是甜的。
落地后，被扑面而来的热气蒸得小脸通红。
孟寻顾不上先去酒店放行李，直接就从机场打车到了会场外面，与喵酱等人汇合。
活动是今天下午六点才开始，但从昨天夜里会场外围的空地上就已经被各路粉丝占领，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易拉宝、注水旗、花墙……
艺人越火，他（她）家粉丝搞的阵仗越大。
一年之前，李纵还属于这个圈子的边缘人物，很少被邀请参加这样的活动，即便参加了，也只是作为陪衬而已。
他的粉丝每次都只能占到很小一块空地，来的人也少，稀稀落落。
而这一次——
孟寻放眼望去，几十家粉丝中，她们这里毫无疑问是最壮观的。
所有东西布置得差不多了，身旁几个同担翘首以盼，小声议论起来——
“哥哥来了吗来了吗？”
“还没呢。”
“应该还在酒店做妆造吧，好期待见到哥哥呀。”
……
孟寻不自觉也跟着踮起脚往路口张望。
这时喵酱走了过来：“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呢，不着急。”
说着她扬了下手上那沓海报：“刚刚在附近打印店打出来的，今天来的人可多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咱们给哥哥的新剧好好宣传一下。”
孟寻应道：“好啊。”
喵酱将上次那身小熊玩偶服又给了她：“加油！”
孟寻穿上玩偶服抱着那沓海报发放到一半时，李纵的车子到了。
车前门打开，先下来的是李纵的经纪人，一个胖胖的黑着脸的中年女人。下车她便径自走了。
而后车后门缓缓打开，李纵还没下车，车子瞬间就被一大波人包围住。
“是李纵！”
“哥哥来了！”
“啊啊啊老公我爱你！”
……
铺天盖地的尖叫声中，孟寻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喵酱拽着冲了进去。无奈身上的玩偶服太过笨重，又戴着一颗大大的熊头遮挡视线，很快她与喵酱就被冲散，又被挤到人群外围。
幸好李纵足够高。长枪短炮中，她依然能看见他鹤立鸡群的高大身影。
一身手工剪裁的高定黑色西装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然而里边白衬衫最上边两颗扣子却解开来，领口大敞，露出一圈冷白而精致的锁骨。一丝不苟中的禁欲感中分明又透出了几分浪荡的坏。
袖口上扣子也没系好，腕骨清晰，手上戴着一块玫瑰金色的百达翡丽腕表，精钢表壳线条流畅，衬得手背上蜿蜒游走的青筋更为明显，透着难以言喻的欲。
混乱中，不知是谁猛地撞了上来，一下将她撞倒了，怀里海报也散落一地。
孟寻顾不上爬起来，慌忙将地上海报一张一张捡起，浑然不觉掌心擦过地面沙砾伴随鲜红血珠冒出细细密密的疼。
不远处有人撕心裂肺大喊：“李纵！我好喜欢你！”
她怔愣一瞬，喃喃地跟着重复：“我也，好喜欢你……”
喜欢你。
好喜欢你。
可是在无数挥舞的荧光棒中，你不会看得见我。
更不可能听见我的声音。
也只有这样人声鼎沸的时刻，孟寻才敢叫出他的名字：“李纵。”
她就这样看着李纵被簇拥着走过红毯，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_
活动开始。
接下来整整两个小时，粉丝们就只能守在会场外面。大家一个个蹲在地上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内场直播。
孟寻也没例外。
她摘下头套，大口喘着气，一屁股蹲坐在地，这会才终于发现手心的擦伤，却也没有怎么在意，视线始终没从手机屏幕上离开。
镜头跟随李纵从红毯一路来到签到墙，他背过身去，龙飞凤舞签下自己的名字。
主持人和他打完招呼，又问了几个问题。
孟寻看得目不转睛。某一瞬间感觉到些许的悲伤。
明明已经隔得这么近了，却还是只能透过屏幕看他。
活动结束时，天已全黑。
会场外面粉丝们陆续扛着应援物料散去。
孟寻也起身，将头套重新戴上，拎着扫帚开始清理地上遗留的垃圾。
北京的夏季真的很热。玩偶服厚厚的密不透风，没一会，她身上和头发就已全部湿透，黏糊糊的。
“寻寻！”喵酱跑了过来，将一杯水果茶递给了她：“先歇会，喝口水吧。”
“谢谢，没事我这边快弄完了。”孟寻用厚厚的熊爪接过那杯水果茶，放到旁边桌上，低着头又继续扫地。
喵酱凑得更近，压低声音说道：“我刚才听后援会那个袅袅说，哥哥好像要换经纪人了，说是找了他高中同学，你知道这事吗？”
孟寻在头套里摇了下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赶紧用力摇了摇小熊脑袋，很一本正经又很萌，惹得喵酱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小声说着话，毫无察觉这一切尽数落在不远处黑色车子后座一双漆黑的眼睛里。
“我希望是真的。胖胖真的很贱，哥哥不火的时候她一年都没出现过一次，助理也不给请一个，更别说保安了，好几次都让哥哥一个人赶飞机，真不知道星耀娱乐开工资给这种人干嘛？”
“现在哥哥火了，她倒是知道出现了，什么活动都要跟着，可是回回都黑着脸一个人走，自己跟个女明星似的，把哥哥丢在后面，刚才那么多私生冲上去摸哥哥，她也不知道拦一下！”
喵酱正愤愤不平说着，突然发现面前小熊一动不动，好像被人一棍敲得懵住。
“寻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孟寻已经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隔着厚重的头套，只愣愣地盯着那道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修长身影。
男人低着头走得很快，一身男大标配的白T恤黑短裤，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紧紧压着眉眼，下半边脸又被口罩挡住，根本看不清脸。
可她却一下就认出是他。
砰、砰、砰。
心跳一下比一下更为剧烈，震耳欲聋。
就这么看着他一路走到她们面前，停下脚步。
“打扰一下——”
全世界倏地安静下来。
耳边只剩下他清晰的声音。
“小熊。”
李纵微抬起头，让她刚好能看见鸭舌帽檐阴影下那双染上笑意而亮晶晶的桃花眼：“我可以和你拥抱一下吗？”
拥、拥抱？
孟寻呼吸一滞，心跳瞬间漏掉一拍。
明明知道此时此刻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整张脸却还是“唰”一下红透了。喉口好像有团湿润棉花堵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怔愣之际，李纵再次开口：“可以吗？”
这一秒，孟寻不合时宜的想起网上提到李纵时常说的，他有一双特别会爱人的眼睛。
她不自觉被蛊惑，轻轻点了下头，下一秒意识到他看不见，又连忙双手拽住头套往下，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小熊脑袋。
“谢谢。”
紧接着，李纵朝她张开了手臂。
孟寻背脊僵直，好像被什么咒语定在了原地，任由对方将她抱住。
大脑瞬间宕机，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好像随时都能挣脱这副无用躯壳的束缚。
从未和他如此近过。
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并无限扩大。
是琥珀与雪松带点粉感冷得微有些呛的木质香气，混合淡淡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侵略感明显。
明明隔着厚厚的玩偶服，她却觉得他们两颗心脏都紧紧贴在了一起。感受到他脉搏正跳动不止，很鲜活，很真实。
亲密得，她脸蛋瞬间红到爆炸。
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全身都在发红发烫。
几乎是同一时间，喵酱终于慢半拍地认出了眼前这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啊啊啊哥哥是你啊！”
孟寻回过神来，慌乱推开李纵，伸手去捂喵酱的嘴：“嘘！”
幸好这时周围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这点小小的骚动。
喵酱猛地掰开孟寻盖在自己嘴唇上的手，双眼发光，紧紧盯着李纵，拼命压低的声音却根本掩盖不住兴奋：“哥哥，我从香港转了两次飞机才到这里的，呜呜，我可以和你合张照吗？”
“当然可以。”
李纵摘下口罩，眼睫乌浓，唇角微弯，声音很轻：“小寻也一起吧。”
孟寻一愣，而一旁喵酱正手忙脚乱鼓捣着她那自拍杆，并没听见男人后面那句。
孟寻茫然地眨了下眼。
是听错了吧。
他刚刚说的应该是小熊，不是小寻。
-
离开北京那天是个好天气。
孟寻送走了喵酱，一个人坐在候机大厅，呆呆地看着来往的人群，脑海里重复播放着那个夜风轻拂面颊的晚上，夏季已到青檀，夜色也变绿，他就那样轻轻地抱了她一瞬。
她闭上眼睛，还能记起当时他的眼睛有多么的漆黑，又是如何的明亮。
好像全世界的星光都在那双眼睛里面。
明明很清晰的画面，却又如同梦境一样不真实。
是真的发生过吗?
打开手机，微信群里喵酱发出的那张三人合照提醒着她，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并不是梦。
可是为什么，越是真实的触碰，越是让人觉得一切摇摇欲坠呢？
回首来时的路，才发现自己好像小时候听过无数遍的童话故事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遍一遍地点燃火柴，就为了那一点点温暖的转瞬即逝的幻觉。
每见一次面，心脏就被挖空一块。
戒断反应越来越严重。
这场以爱为名的追逐会有尽头吗？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甘心，才能停下呢？
她永远无法知晓答案。
因为，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然后眼泪不听话地簌簌往下。
于是孟寻只能不断地将帽子往下压，又把口罩往上提，免得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吓到来往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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