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的再度出现让张措等人迅速升起防备。
相比另外三人的狼狈，他可以说是仪容整洁，和初见时模样无二，就连西装也不见一道划痕。仿佛其他人参加凶险梦境，而他仅受邀来品下午茶似的。
“路晋？”周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没和你一起上来？”
欧文含笑走过来，收起手杖，又摘掉了手套：“他托我邀请你们下去，不过，我看你们似乎有正事要忙，需要我帮忙么？”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周繁眼尖地注意到折叠的手套侧面沾了一点血。
范围极小，像是零星溅上去的血珠。
欧文手上没有伤口，这显然不是他的血。
血是谁的无须多问，周繁敛眸，倒是无声地松了口气。
与其说欧文的气质和大家格格不入，不如说他的言行与紧张的氛围大相径庭，导致浑身上下都是疑点。
他嘴上说着路晋邀请造梦者下去，却只字不提已经把人处理掉，好整以暇地想看有没有造梦者上当。
比起参与者，他更多是个旁观者，蔫儿坏的那种。
“不用。”张措警惕地拒绝了。
在他心里欧文还是万分可疑的人选，自然不会答应任何要求。
唐灵心细，也发现了那点血渍，和周繁对视一眼。
“可以，但是需要你的线索作为交换。”唐灵直白道。
欧文还没说话，张措先惊诧地回看她一眼，发现她和周繁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心里不免纳闷。
欧文那双浅褐色眸子将几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笑意始终没变。
楼下又响起了令人心里一跳的脚步声，仿佛正在楼梯附近徘徊。几人脸色骤然变得有些难看，欧文却走进来，将杂物间的门重新带上。
脚步声被一扇薄薄的木板隔得无限遥远，这间屋子给予他们短暂庇护。
“我可以说，但你们真的相信么？”他慢悠悠道：“楼下线索不少，你们想先听哪条？”
不知道这个人嘴里有多少真话，选择性忽略信任问题，周繁平静问道：“关于伊诺的线索，你知道多少？”
欧文弯了弯唇角，道：“他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与妻子恩爱甚笃，在妻女相继出事后精神状态不容乐观……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说你知道的就行。”张措可没有心思跟他玩弯弯绕绕的游戏。
“我所知情的仅比你们多出一条。”欧文手指交叉，抵在下巴，轻声道：“露西的死亡日期在十一月中旬，而十一月上旬的家庭账单多了一笔其他花销，用于购买鸢尾花。”
“鸢尾？”周繁皱眉，他不太了解花卉相关的知识，只能从购花的行为察觉出不对劲。露西喜欢紫罗兰，花房里种植着数盆紫罗兰，为什么会突然购入鸢尾？
“鸢尾带有微毒。”欧文笑容轻飘而诡谲，对于线索点到即止：“若是浅紫色品种，远看与紫罗兰有相似之处。”
这句话中所蕴含的信息十分关键，周繁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又没想通。
楼下脚步声慢慢远去，张措悄悄打开门听了听，低声道：“她走了，我们现在出去？”
周繁点点头，又瞥了欧文一眼。
欧文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微微颔首：“如果仍然无法给予信任，我可以不去。”
“不，你一起去。”周繁头也不回地拉开杂物间的门。
欧文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没有多说，拿起手杖跟在几人身后。
小书房的另一边门似乎被里面的东西抵住了，周繁将铁丝探入锁眼中。“咔嚓”几声，随着墙纸撕裂的声音，黑灰簌簌落下。
糊味先传出来，里面不少东西已经烧成焦炭，面目全非。地上散落着还没被烧尽的书页，书架塌了半边，窗框脱落，天花板也被熏得焦黑。
这间房子的一切都是经历过火灾的样子，周繁不由得想，如果他先于简的回忆进来，是否能看见火灾前的陈设？
“看样子火灭了没多久。”唐灵摆了摆手，挥去面前的黑灰。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暖意，除去糊味，待在这里远比其他房间舒适。
被熏黑的文件翻起来还带有一点火星，让人不由得担心再次点着，压在底下的纸页勉强保全一部分，但也是些无关紧要的故事读本。
翻找了几下，几人的手就变得黑乎乎的，配合脸上血痕，狼狈得像煤矿工。周繁抬头，见欧文立在书柜前，静静看着什么。
这个人观察点和其他人不同，周繁早就发现了这个细节——在其他人躲避追杀寻找露西死亡线索的时候，欧文会想到去看家庭账单。
他从翻阅的文件里站起来，朝欧文走过去。
欧文转头看他，忽然笑了笑，末了递给他一张餐巾。
周繁一愣，通过窗框反光，看见自己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抹了几道黑灰。
“这里有相框的痕迹。”欧文回过头继续看着书柜，主动道。
他视线平视前方，书柜后面的墙壁上有几个小洞，比划大小，正好是一个相框的尺寸。
周繁仔细看了看，又看看书柜，心里测算过高度，道：“和伊诺有关？”
欧文身高接近一米九，而在回忆里，伊诺身高也不低，这面墙壁平视过去的高度不可能是孩子能够到的。
周繁伸手试着敲了敲那个地方，声音浑厚，不像空心。
相框……这里为什么要放置一个相框？
他蓦然想到什么，抬头往后看去。
对面的墙壁也立有书架，虽然受火势波及，但倚靠背后墙面勉强支撑，没有倒塌。
周繁走过去，按照相框镜面反光可能会看到的地方，一一拨开焦炭似的书本，往后探去。
没让他找太久，某本书被拨开时，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咯噔”一声，地上一块木板弹了起来。
这个动静吸引了张措和唐灵，几人走过去，见木板下放置着一个铁盒。
铁盒毫发无损，外表被漆成祖母绿，开口挂了一把小锁。
但随着时间推移，小锁也早早生了锈，把上面的数字锈得看不清楚。
周繁按住小锁一拧，锁身和锁芯便成了两半。
打开盒子前，周繁犹豫了一下。
他觉得这里面的东西或许不止刀。
涉及到一些其他的，比如说关于露西、魔鬼和女儿的真相。
“吱——。”
周繁打开了绿盒。
黑丝绒缎子上，静静地躺着一柄纯银锻造的刀，刀柄嵌着一枚蓝宝石，精巧得像个玩物。然而刀身血槽却是褐色，还沉淀着没有擦干净的血污。
刀下压着一封信，简陋的程度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信，而应该是便笺。
“致亲爱的皮特：
多年后你看见这封信时，你的父亲或许已经进了坟墓。
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你母亲自杀的行为，就像你无法理解你母亲认为简被魔鬼附身一样。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你姐姐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孩子，我们错怪了她。魔鬼附在你母亲的身体里，操纵玩偶般操纵她，造成了这疯狂的一切。
我并非为自己开罪，我想说，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我醒悟得太晚，魔鬼联合贪婪的莱恩对你姐姐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循你母亲的意志，让她从身不由己的恶行中解脱。
我时常怀念我们共度的日子，然而那些美好一去不复返。清醒的时候太痛苦，唯有酒精能使我获得片刻安宁。我在为数不多的清醒里向你写下这封信，如果你恨我，那便恨吧。造成这一切的不仅是魔鬼，还有我的失察。
我将用余生进行忏悔。
爱你的，伊诺。”
纸页最后有水渍晕开的痕迹。
短短几段话，一滴泪渍，凝聚了伊诺所有的追忆。
因为魔鬼，悲剧摧毁了他们原本幸福的家庭，小儿子被送走，唯一留在这个家的伊诺妻离子散，萧瑟终老。
默默读完这封信，周繁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露西的脸在眼前闪过，血肉模糊、带着两道血痕的，还有那双怨毒的眼睛。
“原来露西是自杀？”唐灵说完，就自己否认道：“不对，系统没有提示梦境结束，这不是她真正的死因。”
周繁握住那柄银刀，刀身入手冰冰凉凉，刀刃如新，带着不详的意味。
银质的刀刃很软，但偏偏是这样软的刃面，在露西脸上划开两道血淋淋的口子。
“露西的死和伊诺有关。”周繁起身，刀身在他手里打了个旋，又被牢牢握住。
他已经大概猜出露西的死因，至于具体的步骤，还需要验证一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张措道：“你直接说出来试试，或许这场梦境的判定标准很宽松？”
唐灵随口道：“露西被伊诺杀害。”
空气沉默了几秒，冰冷的系统女声出现：“条件不足，判定失败。”
原本期待的张措叹了口气：“系统真是半点空子也不让人钻，看来得找全露西死亡的所有条件。”
“走吧。”周繁打开书房的门，朝楼梯走去。
张措一愣，问：“去哪里？”
寒风从脱落的窗框外吹来，夹杂一两点雨丝。
没等到周繁的回答，只看见他的背影。
欧文重新拿出那双手套来戴上，温声道：“去请教露西夫人。”
下章boss战（大概_(:з」∠)_），再次求个收藏～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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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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