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这才恍然大悟。这段时间,他很少管理宗祠之事,自然不知道上香的人越来越少之事,兴许大人的伤好得这么慢也是这个原因。
食物毕竟不是祇精神力的本源,香火才是。
那些送自己鸡鸭鱼肉的乡民,估计也是一时糊涂把自己当做信仰,而忘了给他们开辟一片天地的人究竟是谁。
人究竟是忘性大,生命力也有限的生物。
他虔诚地看着大人的眼睛,“不会的,先前人太多了,宗祠不胜其扰,暂时关了门,这几天开门了,人就多了。”
段安知道这是谎言,宗祠人少,自然是信仰的人改道,才会出现的这种情况,古时也常有曾被民众爱戴一时的神庙成为废墟的时候。
他甘愿承受,也对当初送出太岁的决定决然不后悔。
“嗯。”祇淡淡道。把那满是血腥味的蘑菇一吞而下。
……
没过几日,段安看到上香火的人果然回来了。
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虚无的上空,那是独属于神的视角。
两炷香点燃捏在手中,额头碰了一下香的柱身,轻轻磕了一下头,虽然再把香插上。
祇微笑地点点头,看了自己裂开的伤痕,冒着点点灰烟,他用手勾了一下,是能勾出缕缕丝线来的。
“前些日子,真是没开门吗?”
又过了些日子,他发现他身体上勾出的灰烟丝线开始崩裂,散在手中如游虫。
祇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什么东西腐蚀,这一切都来自那些上香的人。
于是虚无之上,他看见,那些上香的人动作开始极其潦草,有些人甚至点了香插上就走了。
他们双目无神,插完香之后冷冷地叹息。
随后,祇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心声。
“前几日不还不用收钱吗?怎么今天又要了。”
收钱?收的什么钱?
一位妇女虽然是双膝下跪,上香的姿势也虔诚了,但是心想的却不是愿想之事。
“完成后就可以给大人送一些土豆了吧。”
“要不是大人,我们一家早就完蛋了,希望他身体平安就行。”
之后,不断的人……
“大人保我们一家无忧啊……”
“大人,为了您我愿意上这香……”
“大人为什么不接受我的东西而要我上香呢——”
……
那些声音充满了疑惑,而祈愿里满是对活人的话语。
声音如雷霆噪音不绝于耳,轰鸣放大,让他的身体越发难受,那些香火既不是给他的,那么跪拜这座神像,就会让他得到反噬。
“够了!”段安双手捂着耳朵,但清晰地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地嘶吼。
他……被影响了,而原因竟然是……他们已经把小斩当成了……信仰……
祇撑着身体坐在虚无中心,一些黑色的东西飞入他的体内,他看见他们咧开嘴笑,然后在它身边环绕。
他们……是自己混沌思想中生长出的邪神……吗?
“斩,你做了什么?”
……
“斩大人我终于见到了您了!!!”老人苍老双目闪着激动的暗光,还未等她一双枯朽老手触碰到那少年的手心,少年失神地恳求:“如果您想感谢,给神像上一柱香吧。”
这是他这些天里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他疲倦地站在了圣宗祠门外,只为了让他们认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神。
他希望……他们能爱他的神。
而经过几日的挣扎,他被质疑,被不理解,甚至有人看到他这样子就离开了,他也只能追着上前,请求他上一柱香。
本来免费的香对他们的诱惑和吸引很大,不过后来守祠人说,
“宗祠的钱不够了,做不了这个,要不,您让他们做一尊假的神像吧,反正都是假的。”
“不,不可能。”他这样回答,“奴不配与祇比肩。”
“去!骗子,不来了。”一位大叔看到老人也要交钱买香顿时信念倒地,满是怒意地转身。
随着他的转身,更多的人也转身了……
“人在这儿了,东西也不收,非要买个香上,又不是死人……真是骗钱呢……”
“就是,我们来这儿又不是为了上香而花钱的……”
斩听着那些声音,心里撕心裂肺地痛,而多日未进食的他,已经没有精神力去拦他们了……
他叹息一声:“关门吧。”
……
这几日的阵仗太大,早有守祠人跟仆大人说了,本来是想让仆大人发挥威怒,让那些民众懂事些,别坏了宗祠的规矩。
但仆大人只是站在高处看了一眼宗祠外,便摇摇头,若有所思地朝宗祠深处的那个院子去。
那院子,除了老一批服侍老者的守祠人其他守祠人都不会去。
老者坐在木塌之上,听完仆大人的描述后发出了惊骇的“嗬嗬”两声,仿若深山老林的怪物。
面容也老得一塌糊涂,像是扭搓起来一坨淤泥,要是换了其他年轻守祠人,指不定捂着尿湿的裤子跑呢。
“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情况?”老者问这句话时,似乎嘴角是扬着的,那黢黑的皮肉动了动。
“我以为……祇遇到了困境,或者说,他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正在虚弱。”
“嗬嗬。”
这两声,又似笑意。
“这正和我预感到的一样。”老者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
“是啊,灾厄频繁地出现,信仰改道,祇却不出面,确实有问题。”仆大人皱眉,请示道,“那老者有什么办法?”
他毕竟是圣宗祠第一任祇的奴,此时自然是想到要怎么帮助祇。
老者藏在泥垢之下的眼珠子开始钻出那一抔生养它们的“土壤”,随后帘纱之后突现两只圆润的怪物一样的绿眼。
这眼睛仆大人见过,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他现在没有被吓到。
“祇有喜欢的人了嗬嗬。”
“什么?!”高高在上的祇居然会有喜欢的人,这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接着老者又补充了一句:“是个男子。”
这下,仆大人整个头脑都停止运转了,“这……”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哪个人能那么亲近本无**的神,思来想去,也只有那被他带回来的孩子。
斩。
他不由得脸生厌恶,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竟这样险恶地勾引着祇大人。
“这下三滥的畜生。”仆大人咬着牙说道。
“这下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老者绿色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嗬嗬”的两声露着讪讪的笑意。
只一眨眼,那眼睛又钻入了“土壤”。
仆大人恭敬道:“祇不能成为新娘,那样他会失去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而且这也会坏了宗祠的规矩,喜欢男的更是犯了禁忌,必须选一位信女作为祇的新娘了给祇补充力量了……”
信女可以补充香火补充不到的力量,活人,天地相补,力量大增。
目前,他不能赶走斩了,他的地位已经巩固,成为新一代奴了,现在只有选新娘,让他,也让老爷死心。
他正要匆忙赶去做这件事,老者开口:“若是不行呢?他可是神躯……”
仆大人一愣,即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几百岁虽然送出太岁为了抚平他那无聊的灾难生活选择贡献太岁却仍挡不住内心污秽的贪念,一个快上百,心中的贪念自然滋生。
但他装作充耳不闻,快步走了出去。
……
没过几日,信女开始围满了院子,那些稚嫩的守祠人一见到她们,脸红又耳燥。
甚至有一些守了一辈子的单身老守祠人也忍不住瞄眼看过去。
仆大人严肃提醒他们:“这是祇要选的新娘,也是你们能看的?!”
可有些姑娘可不愿意,别以为成为祇的新娘是什么好处,那是一辈子要守活寡的,她们可以死,祇的新娘可以一直换。
等祇将她们利用殆尽,一辈子也就结束了。
反正……祇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子。
也不允许喜欢上任何一个女子。
她们被厉喝停止哭泣,以神惩相逼。
这一切都是具有威望的仆大人亲自操办的,斩根本不知情。
他根本不知道祇可以娶新娘。
当斩从守祠人耳中得知仆大人正在准备这一件事,并且老守祠人都被叫回来时,他感觉噩梦降临。
“什么新娘可以给他补充神力,那他做的努力算什么?!”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可以对比,他们怎么能与自己相比,他爱大人,他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可是……
他……不能娶新娘!!!
他是自己要想娶的新娘,怎么可以随便娶别人而且不止一个为新娘,这简直荒唐!
那些曾经硌在他心底的小沙粒突然变成滚滚巨石,压得他又渴又燥。
一连几日,他都没法走进那祠堂,里面全是乌压压的女子。
他也没法见到大人,因为没这个机会。
所以他只好去找仆大人问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仆大人对他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语气生硬又冷戾:“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难道没看到香火断了吗,你的那些办法又算是什么办法,这个办法不仅是我们圣宗祠的传统,是神降之意,其他城内也是有这个传统的,反倒是你,是什么时候要对这些传统提出质疑的,我有教过吗!!”
一字字一句句把斩怼得哑口无言,仆大人的威压从来没有因为他变老而减少。
这些话语宣誓着他在这里的地位,宣誓着他作为自祇诞生之前就存在的第一任奴的威严。
也时刻提醒着他是谁带回来的,又是在哪养大的。
有那只野生的畜生要恩将仇报不让祇去吸收这一份力量的。
半晌,他喉珠缓慢轻微地滚动,低头姿势如同刚进来时被管教的小孩郎:“若他不愿意呢?”
仆大人眼底闪过一抹鄙夷的精芒,声音冰冷如刃:“祇不会不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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