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们聊天的尺度很大，第一天来新疆的晚上一口气聊到凌晨三点，连彼此用什么型号的玩具都知道。但初绪是她们中唯一一个跟男的那啥的人，谭不凡又想象不到世上居然真的有女的会跟男的那啥，所以即使夜聊聊到这个话题，初绪大部分时间都在装死，除非她们激动起来，她才会慢好几拍地问：“什么东西？还在说玩具吗？”
这头牧晴闻言，还怕不够热闹，一本正经地追问：“所以真的萎了吗？很难想象啊，贺远舟当年在梧林好歹是民选的校草呢。”
初绪听她连名带姓地喊某人，脸上都快烧起来了，摆手求饶：“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救救我。”
“行行行，吃饭吧姐们，要不这顿饭吃不下去了。”余悦主动收手。
饭桌上的话题这才趋于正常，她们四个人眼大肚小，点了六七道菜，一下下午零食水果又没停过，吃了没一会儿就歇菜了，最后靠在位置上一块儿看英国的种田综艺《克拉克森的农场》。
中途牧晴接了个电话，没避着她们，只是表情一下子正经不少，时不时“嗯嗯”地应两声，末了回复：“好，我们再考虑考虑，过几天回了杭城再跟你联系。”
“怎么了？工厂那边出问题了？”谭不凡问。
“不是工厂，是春江荟的中介，”牧晴说着，看身边的初绪一脸茫然，对她解释，“我们上次不是跟你说想一起买房子么，现在住的房子明年年初也要到期了。前段时间我们仨一块儿去看了几个楼盘，春江荟算是里边最好的，叠墅，不是很贵，而且景观很好，小区也安静。”
“哦……我记得。”初绪有点印象，一起买房这个话题在她们仨年初搬家的时候就提起来过，只是当时她们才搬进新的公寓，她以为这件事离她们还很远，谁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连新房都一起看过了。
“所以呢所以呢，中介说什么了？不会我们看中的那套被买了吧？真该死啊！”余悦忙问。
“没有没有，算是好消息吧，说最近暑假有活动，七八月签约就送五年的物业，还说最近问的人很多，隔壁楼的上叠都卖掉了。”牧晴回答。
“害，你听他瞎吹，要房子真这么紧张还给你打什么电话啊，还送物业，那才多少钱啊？都是卖不出了才来催你的。”谭不凡道。
“五年物业费算算也得四万多呢，能省下来也挺好的……我们回去之后要不要去看看？”余悦问。
“看当然要去看了……但我是觉得那套一百四十七平是不是小了一点，拢共就三个卧室，我们三个人就占满了，之后初绪跟清清来家里做客咋办，总不能打地铺吧？”牧晴叹气。
“我也觉得小了一点，其实大小跟户型最完美的还是那个一百八七的上叠，真该死啊，当时没摇到号。”余悦道。
“那个已经没办法了，短时间应该也不会有人要转掉……其实想要大的话，再大一点的还有十三幢那个二百二十八的，景观还更好一点。”牧晴道。
“这我们不是算过了吗，加这么高的杠杆风险太大了，贷款完了现金流就不够了，之后说不定连工厂预付款都拿不出，更别说房子还得装修。”谭不凡摇头，并不赞成，“再说二百二十八平太大了，装修起来翻倍都还不止，我们就三个人，没必要住这么大的。”
“还是接买了一八七平的那些人破产吧，我们火速接盘……”余悦双手合十。
中介这通电话一插进来，话题便围绕着买房的事越跑越远，平板上放着的综艺仍然笑料频出，但已经无人问津。
初绪是这件事的局外人，从一开始就一句话也插不上，甚至连她们口中的那几套房到底什么样都不清楚。只知道她们想买在萧山湘湖那一块儿，虽然出了市中心，但离滨江还算近，跟她家只有一江之隔。
……也算是考虑到她，才这么选择的吧。
初绪觉得自己应该觉得感动，或者替她们高兴的。安家落户，怎么说都是件好事，她们今后就可以安稳地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和打拼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直到眼下谭不凡提到钱的问题，谈话陷入僵局，初绪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插入：“如果要买最大的那套，得多少钱啊？”
“那个楼盘恶心得很，单价看起来其实还行，但要捆绑卖地下室跟车位，他爹的，我住上叠要什么地下室啊？小的上叠就要六百多一点，大的得九百多。”牧晴说着就来气，忍不住蹦出一句粗。
“而且你不能只看多出来这三百万，原本的小平方我们凑一凑，首付能付个百分之六十，后面还贷基本没太大压力。但买九百万的就不行了，首付只能付百分之四十，后面每个月压力会很大。再说我们这一行风向变得太快了，谁知道两年三年之后还有多少收入，你要真背上五百多万的贷款，还得掏七八十万的装修，你晚上怎么睡得着觉？”谭不凡分析。
“但我是觉得，住一四七这么小的叠墅没意思，跟loft似的，还不如买大平层呢，至少一四七的大平层看起来是大的，单价划下来比叠墅还便宜点。”余悦又起了一茬。
“但我们不是想要湖景跟露台么，还想在露台上种花跟烤肉。”牧晴不喜欢做事犹犹豫豫，但折在钱的问题上，没法不犹豫。
初绪看她们讨论到这儿，一下子没了说话的兴致，抿了抿唇，问：“那要是我给你们三百万，是不是就够了？”
“噗……”谭不凡正准备喝口水平心静气呢，听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忙摆手，“别别别，姐，使不得，就算你借给我们，我们也得还啊，房贷加三百万，万一咱在互联网上flop了，给我们二十年都还不起啊。”
初绪的提议被这话否决，收回视线，不知道该看谁比较好，只盯着自己杯子里深红色的花茶。
嘴角努力想弯起，却实在露不出笑意。
可能是她太敏感了吧，谭不凡说的是“你”跟“我们”，就算这样的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也让她一瞬间心里微微泛酸。
好像她并不属于她们这群人似的。
虽然的确，在座的只有她一个人结了婚，跟另外一个和她们并不熟识的男人有了自己的家庭，跟她们的关系不可避免地会变远一些。
这次出来旅行，这样的感觉变得格外明显。
可能是因为她们在这个六月之前，还一直过着女生寝室的生活，从来没有分开过，就算她和贺远舟是去年夏天领的证。
余悦和谭不凡去年年底在杭城和牧晴合租，初绪帮她们一块儿搬的家。年后她跟贺远舟的房子装修，也是四个人一边折腾毕设，一边到处跑建材厂和家具店，商量大大小小的细节，所以从来没有过分离的感觉，甚至连即将分离的感觉都没有过。
直到今年六月，她们研究生毕业，彻底结束了校园生活。牧晴她们三个在杭城稳定合住，不用再南北两地跑；初绪也搬进了和贺远舟的婚房，从某种意义上，她彻底开始了她的“独居”生活。
才短短一个月，这次在新疆，夜聊的时候就有很多初绪跟不上的话题：比如她们前阵子智勇斗奇葩邻居，比如她们最近“互换衣橱”的新专题，甚至连她们冰箱最近囤的饮料牌子，她都接不上话。
牧晴在这之前跟余悦和谭不凡的关系，明明还没有熟到这样密不可分的，至少不会比初绪和她们俩的关系更深刻。
可这一个多月过去，她们现在变成了更紧密的三个人，紧密到要筹备一起买房子，还声称这可能就是她们今后的养老院了，就像她们以前常说的那样。
初绪有时候在想，明明这三个人是因为她的介绍才相互认识的，现在怎么反而……她掉出了队伍。
大概是这种落队的不甘心作祟，同时也是为了不被排斥出这个话题，初绪在她们进入新一轮讨论之前开口：“我是说给你们三百万，不是借，你们不用还我。”
“啥？”牧晴被她脸上认真的神情吓到，一边笑一边开口找补，“姐，虽然你是真有钱，那也不能真这么傻白甜啊，哪有这种送钱的事？虽然我高中是经常跟你说‘苟富贵，勿相忘’，但资助买房子还是太超过了……”
“对啊，再说你现在是结了婚的，你想给我们三百万，你老公能同意吗？这我们可不敢收啊。”余悦也拼命摇头。
初绪说出刚才那句话的时候，也料到她们大概会拒绝，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她在她们的心目中又是个理想化的傻白甜，不会有人真的相信她轻飘飘说出的一句话。
可现在真听到这样的回绝，又把贺远舟扯进来，初绪更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她结了这个婚，就不再是一个能够独立做主的人了，什么事都得经过另一个人的许可才行。
明明之前，她们不会这么想的。
轻吸了一口气后，她问：“可是你们买了房子，不是还打算给我留一个房间……或者客房的吗？”
“那当然留啊，所以我们还在选房子嘛，一四七的太小了，装不下我们四个。”余悦跟她保证。
她说得毫不犹豫，初绪一下子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问：“那不就是了，既然房间有我一份，我出钱不是很正常吗？”
面前三个人听到这话，大概是因为超出了她们的预期，彼此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初绪无意识地咬咬唇，又补充：“你们就当我也入股了呗，这套房子也算是工作室的一部分吧？工作室我都入股了，房子为什么不行？”
“但房子你又不常住这儿……”余悦解释。
“谁说我不常住了？等你们装修完我就搬进去。”初绪道。
“哈？那你老公咋办？”对面一懵。
“我管他怎么办，他白天又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里画稿件又无聊，不能搬到你们那儿一起热闹热闹吗？”初绪已经习惯了一边跟她们吵吵一边工作的节奏，这段时间独守空房，浑身不自在，图都画不出来。
“是啊，我们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到时候一楼装四个工位，你从你家楼下坐二号线直达来这儿上班。”牧晴道。
“那不就是了，这房子相当于我们公司，我一个大股东出钱怎么了？”初绪的底气越来越足。
她的话说到这儿，谭不凡顺着一想，居然觉得很合理，她不给钱都不够意思了。当下便坐直身体：“行，那你必须得跟我们一块儿凑，反正到时候房产证上咱们是按份共有的，跟工作室一样，不嫌人多。”
余悦一听家里的大别墅有戏，第一时间附和：“行啊，那拉初绪入伙，咱们问题就解决了，就要买大房子，就要买大房子！”
牧晴愣了片刻，也轻松起来，笑着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初绪，你要是怕亏本，就得天天在这套房子里待着。房子买来肯定是不卖的，升值空间什么的我们也没有，主打一个陪伴。”
“初绪跟我们住一起的话，以后她偷懒不接语音通话我就直接去踹她门了，哪能像她这个六月这么清闲。”谭不凡补充。
“那不可以，我要跟谭不凡分楼层住，每晚都把中间楼梯锁上。”初绪赶紧摇摇头，在这一刻终于有一种仍然是她们中的一员的感觉。
“没问题没问题，户型图在我这儿存着呢，买大的咱们房间要多少有多少，一人选一个。”牧晴拿出平板，从密密麻麻的相册里准确翻出她想要的那一张。
“诶，我要楼下这个，早就说好了的！”谭不凡飞快把三楼的户型图划走，生怕她们多看了一眼。
“初绪要哪个？四楼有三个卫生间，一人一间的。”牧晴把平板拎到她面前。
“余悦肯定要这个能放浴缸的房间吧，我衣服少，住中间这间就行，这样牧晴可以住边套。”初绪回答。
“呜呜绪宝，你是懂我的！不过我们俩的卫生间连在一起，可以打通了做那种双盥洗台的，配浴缸和一个淋浴间，我给你看看我收藏的这个方案！”余悦一把搂住她，打开自己的手机。
“不是，等等，房子我们到手了没啊就在这儿分房间？”谭不凡开始打马后炮。
就这样，房子明明都还没个影，她们已经为了房间分配和装修吵得热火朝天：楼下怎么做开放式的工作室，四台电脑到时候要摆在哪，顶楼的露台该怎么规划，种什么绿植，摆几个秋千，烧烤跟露营装备应该放在哪里……大有聊得没完没了的架势。
“呜呜真好啊，等今年年底收完房，我们又能在一起装修，装修完就能像大学住寝室一样了，而且牧晴也在。”余悦畅想了一下未来，忍不住煽情，“其实一开始我就想让初绪一起来的，但谁叫你结婚了，要不然毕业之后就能跟我们在一起住了……这不就跟《重启人生》吗？我们连人数都对得上，而且我们还同居，比她们更好！”
这部日剧她们前阵子窝在一块儿看了一整天，初绪跟余悦都是f人，第一时间被调起感性的一面，鼻尖红红地伸手给自己倒茶，顺便帮几个人的茶杯都满上。
热茶咽下去，肠胃里的油腻感觉都被润开了，初绪放下茶杯时，突然蹦出一句：“实在不行我真离婚了跟你们住？”
面前几个人都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余悦“噗”了一声，摇摇头：“姐，那倒不至于，你常来家里看看就行了。差不多就……一周抽两天陪你家那一枝花，工作日跟姐妹们待一块儿，两全其美吧。”
“笑死，你就不把贺远舟当人看呗，婚房才搬进去住了几天啊，出来一趟又想要搬走了？”牧晴道。
只有谭不凡思路清奇，一本正经地开口：“初绪，别听她们的，你离婚我是支持的啊，离婚怎么了？她找的那个是还行，那就离了接着谈呗，风险少少，好处多多。等以后养胃了就甩了。”
这个提议乍听是有些离谱，但初绪仔细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牧晴知道她是个想一出就要做一出的人，赶紧扯住她：“不是吧，谭不凡的话你真敢听啊？你追姓贺的八百年人家才答应，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结了婚你又想离了，还是为了跟我们住一起，你没事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初绪其实暗恋我？”谭不凡插科。
“拉倒吧你，”余悦啐她，转而问初绪，“姓贺的估计也不同意吧？别的事情可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离婚这种事不能随便答应吧？要不他蛮有病的。”
“你干嘛说得跟他平时很听我的话似的，明明也没有。”估计是距离产生美，初绪发现她们好像都把贺远舟想得太好了。
也可能是她以前太恋爱脑，不知不觉就把他美化了，才让人觉得他是二十四孝好老公。
“相比起来他算是很好的了吧？长得帅，学历高，不烟不酒不赌不嫖，手机也让你随便看，要不然我们能当你伴娘啊？没大闹婚礼就不错了。”余悦回答。
一旁的牧晴接上：“再说了，离婚这事，除了姓贺的不答应，你妈你爸就能答应了？非把你狗腿打断不可。”
“我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初绪的气势渐弱。
“拉倒吧，贺远舟他就没长嘴？他不会跟你爸妈打小报告？”
“诶诶诶，你们怎么都劝和不劝分啊？人家想离就离，离了不挺好么？”谭不凡知道初绪一直被她那个该死的老公吃得死死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苗头，当然全力支持，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初绪收到她力挺的眼神，有点害怕，把手抽出来：“不是……姐，你怎么还当真了。我就随口一说，没真要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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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Insom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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