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完,发髻已被梳好,钗环也已被小丫鬟带上。云笙望向古旧的铜镜。
镜中人面容清秀,发髻上一排垂丝海棠,银钗珠环点缀,穿上银丝绣制平安纹的长裙,鹅黄透纱批帛。
那披帛极为轻薄,好似刀尖轻轻一挑便会挑破。
胭脂在一旁从玫瑰花膏子里,挑出一小块抹在手腕上轻轻涂开。
不行,不能想了。今日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和母亲请安,绝不能让旁人看出任何端倪。
勉强扬起笑容,耳边传来胭脂的声音:“姑娘,新进的玫瑰花膏子,主母特意留了一份今日刚送到,试一试?”
胭脂瞧姑娘的脸色不大对,试图说些高兴事:“听说上面新发下来的赏赐还有您一直惦记了很久的那只桂簪呢!那是从……”
云笙出声打断:“胭脂,你有没有想起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曾被罚过禁闭?”有些心不在焉的转开锡盖,那软糯的香气溢出便让她的心情略略平静一些。
胭脂回忆着:“……是啊,您忘了吗?您那时年幼失,手打碎了师傅真爱的那盆春兰儿,被罚了抄书三天。”
“接您出来的时候,您嘴里还唠叨着说那的书味儿,铁定是打扫的人,又偷懒了。那里的杂书垒得比姑娘你还高。”
杂书……
挑出一小块点在脸上,细细涂开。
云深的心猛的一跳,他记得那本诡书夹着芸香草,似乎就混迹在那堆杂书之中。
云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止这些只会让人徒增烦恼的思绪。
指甲微微掐进掌心,留下深红的月牙印,伴着刺痛,猛然回神。
不行,不能想了。今日还有更要紧的事,绝不能让旁人看出任何端倪。
于是云笙微微笑着道:“好用倒是好用,母亲还真是念着我了。不过是清晨送来的,那也难为着你起了早。”
瞥眼蓉珠正在挑着的衣裳,道:“这些天辛苦你了,光是换香和琐事儿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前几日我刚得了一匹秋香色的软绸,不怎么合我心意。倒是与你沉稳不失雅致的性子相近,你拿去做个衣裳穿穿也好。”
胭脂道:“那奴婢便收下……”话未完,瞧见云笙从匣子里摸出一只银钗。
银钗上嵌了几颗莹润的珍珠,那是平时姑娘所喜爱的钗子之一。胭脂一愣,得了软绸便已是巨大的恩惠,制成衣穿在身上,那便受人尊敬的很。
可又得了一只钗,这钗是小姐的心爱之物。这可是万万不能收下的。胭脂赶忙低头行礼道:“这软绸奴婢便厚颜收下了,只是这钗乃是姑娘心爱之物,万万不敢承受。”
闻言云笙轻笑:“有何妨,这簪子早已旧了,这次的赏赐里必定少不了珠钗之类的,这只赏于你,倒配了你前几日梳的发髻。”
闻言胭脂还想再推脱什么,云笙却只把那只钗裹了帕子放在她手心,胭脂怔愣片刻微微笑了。心道,这算是苦尽甘来吧。
只有云笙自己知道这番赏赐既是真心,也是在自己的周围筑起一道防护墙,还可以分得清谁是自己人。
深深行了一个礼,道:“那便…多谢小姐了。承蒙小姐关照,奴婢感之不尽。”
胭脂刚想对云笙说,给她买荷花酥的事儿,外面一个小丫头跑进来,指着院外。
口齿不清道:“民,许姑娘,来,来了。”
“嗯?”云笙偏头,唇角还噙着笑。
帘子撩起。
民许捧着锦盒踏入房门时,云笙立即放下珠钗,起身肃立。
她先整了整衣袖,面向主院方向,稳稳地福了一福,声音清亮而恭顺:“女儿遥谢母亲恩赏,望母亲安心静养,福体安康。”
言罢,她才转向民许,微微颔首:“有劳民许姑姑亲自走这一趟。”
民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姑娘客气了,这是主母吩咐的。”随即将锦盒递上。
云笙上前一步,双手高擎,稳稳接过锦盒,那分量让她心下一动。她将盒子交给胭脂,再次对民许道:“再谢姑姑辛苦。”
民许回礼,目光在云笙脸上停留一瞬,语气带着一丝赞赏:“姑娘今日气度,颇有宗主当年风范。既为继承人,行事便该有继承人的魄力。有些碍眼的旧人旧规,该清理便清理,不必事事请示,反倒让人小瞧了去。主母那边……奴婢自会为姑娘周旋。”
这话听着是为她立威着想,可字字都撺掇着她去行莽撞之事。她想起梦中那本书的警示,再看民许这“忠心耿耿”的模样,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她面上不露分毫,反而顺着民许的话,露出一丝受教又有些苦恼的神色:“姑姑说得是。只是我年轻,哪些是‘碍眼的’,哪些又是‘该守的规矩’,一时还分辨不清。譬如徐师姐,她性子是急了些,可对宗门一片赤诚岂不寒了旁人的心。”
民许随即垂下眼睑,模糊应道:“姑娘仁善。只是有时,一片赤诚,也未必不会办坏事。奴婢言尽于此告退。
民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回礼道:“赏已送到,奴婢便回去复命了。”
刚转到门口,忽然转头又道:“今日免了请安。因前几日姑娘刚得了甲子第一,主母欣慰,专让我来跟二姑娘说,你去听些民间杂事即可。”
眼神微微落在云笙的坠子,道:“也如了你想出去的愿。”
说完这句,民许转身出了门。
云笙这才坐下,轻轻开口:“今日的烈阳太过和煦了,或许也该拉上帘子,免得让它明晃晃落入这室内,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听旁边胭脂道:“姑娘,你看这也是赏赐里头的,多好看的银坠啊。”
她边说边打开盒子。
一对银坠子躺在大红色软布上。在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胭脂偏头看向云笙耳朵上的那对坠子。
上面是浅桃色小珠子,下面似乎是用朱砂制成的,略大些。
细细的白色流苏从翠绿色玉珠下轻轻摆动。
倒让人觉得安心。
阳光灿烂的洒进来,温暖了云笙的手。
冰凉的银饰和温热的皮肤相触,让她打了个寒战。
心中轻笑一声,就算不带这坠子也必有事儿,我倒要瞧他们能做出什么风浪。
眼下最要紧的事儿,是去那藏书阁查找那堆杂书之中的那本诡书。
至于民许……
那旧坠子在云笙手中震颤着,微微发热。
她眼眸微暗。
而后轻声吩咐道:“去查查民许最近的行踪,可有什么她不从未踏入之地,或是身上多了什么新奇的物件?”
随后,将那旧坠子放入袖内。脚踩碧霄,御剑而去。
背影慢慢缩成一个点,直至消失。
蓉珠应了这查探的差事,她很快从箱里翻着一只旧样式的素银簪子,换了粗布麻衫,扮作一个小丫鬟,出了门。
而玉兰擦着桌上的花瓶望着云笙离去的方向,道:“?好像不是这个方向吧。”
胭脂正扫着地,听见玉兰的问话。掀起帘子回答道:“肯定是去和林姑娘会合。”
玉兰不解,放下擦完的瓷瓶,走向里屋去给自己沏一杯茶。
里屋微微有些阴冷,可能是因为阳光透的不多。凉风拂过背,激起一阵疙瘩。
玉兰搓搓手,拿起自己的茶叶罐子,奇怪的望向外屋,道:“今天这么热,身体好冷,感觉好奇怪,你感觉到了吗?
胭脂不理她,只是将刚才擦过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云笙的衣服在风中猎猎翻飞,身边掠过清凉的风。
不觉已到了碧轩宗分门门口。
门口,云笙收了剑,丢给看门的一小袋碎银。
看门的立刻谄媚的笑起来,开了门,边开边道,:“这儿最省事的路,是翻墙。您身手凌厉,不如翻墙也省了绕远路的力气。”
云笙点点头,进去了。
一路飞跃至一座精致院外,轻点,翻身,跃起,撑手。
落地的刹那,院子里种的茉莉花,点点清香与一道声音随风而来。
“来了?”
一道空灵的女声传来,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林熙半倚着漆柱,浅棕色眸子被阳光照的透亮。
她的脸像被水洗过般,干净清凉。
手拿团扇,清风拨弄着垂下来的珠子。
唇角似笑非笑,仿若墨夜天际边朦胧黎明的曙光。
眸中温柔似水,淡淡瞧过来。
使人心底浮现一个词。
淡极生艳
她懒洋洋道:“方才出来就瞧见了,倒应了声巧。”
云笙抬手半挡着刺眼的阳光,杏眼微眯,道:“不像。”
深吸一口气后,她道:“这次可没有什么任务。”
“若不然我为什么要穿这一身呢?,若是出任务,我自然穿上束袖。”
林熙看看自己,束袖,露出小半截小腿的衣裳。
沉默一会儿,憋出一个字“嗯。”
云笙见她不说话了,道:“不过眼下要紧的事儿是去藏书阁。”
“你还记得吗,那本书当时你跟我一并禁闭的。”
林熙脸上面色不动,手从袖中掏出一张传送符。
“那就现在去吧。这张符只能传送到外面,你知道的,师傅他设了禁置。”
“好。”
符纸燃烧,林熙口中默念几句话,两人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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