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初见已经过去了数天 ，但对于谢初桉，闻理却只得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结论 :自律的可怕 。
他永远在八点前起床 ，开门 ，如果门口有垃圾，就去处理 ；如果没有，就去后院浇花 。
天知道为什么门口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那么多垃圾。
不过谢初桉很少出门 ……他似乎很排斥这个 。
这么说来，他似乎更像个有着人类外表的机器 ，按照既定的程序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而无味的活动，如果他不会开玩笑 ，不会呼吸 ，也没有温热的心跳 ，那这个结论在他身上便再贴切不过 。
是的，谢初桉会开玩笑，虽然次数不多，但几天的相处下来，谢初桉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温柔，随和，好好相处。
至于为什么观察……或许是内心的那一丝不安在作祟吧。
又或者是因为看不透 。
谢初桉就像被上天抽走了所有好运的倒霉蛋，不幸理所应当地成了他的日常 ：晴空倒转乌云压顶，朝花夕逝狗追蛇缠……凡是能给人添堵又不至死的破事几乎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碰不上。
一个人能倒霉到这种地步属实是罕见，闻理不止一次这么想。
他又总在闻理不知道的时候受伤 ，干净一身的出去，拖着一身狼狈回家 ，偏偏问起来又固执地一言不发，转身径直上楼 。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又有了当初闻理见到第一面时的感觉，平静，麻木，却又脆弱。
闻理不止一次想改变他这种状态，奈何谢初桉在某些事上的确固执得像茅房里的石头 。
就比如他从不愿意和闻理一起出门 。
任闻理怎么旁敲侧击，不去就是不去，口水劝干了也没用。
于是久了，早已将他视作兄弟的闻理便心生恼怒 ，觉得自己皇上不急太监急急。他一面对谢初桉的拒人千里愤愤不平，一面又不免担心 。
事实证明，这种担心不无道理 。
因为谢初桉的状况越发不好了，他本就单薄的身形越来越消瘦，捧着那本手扎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有时会拿起笔翻到空白处写下满满一页，专注而认真。
但更多的时间里他是放空的，就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那样，安静地发呆，目光空洞而没有焦距。
往往这个时候，闻理总会试着做些什么引起谢初桉的注意，但收效甚微。
那种无力感越发强烈……
然后在某天，压抑的情绪在某一天如气球般炸开，带着足以燎原的怒火。
奇怪的小镇永远有下不完的雨，仿佛随意的冲刷便能洗尽见不得光的血污。
但那天的雨算不上倾盆，只是闻理的心情再没有更糟糕过。
以至于他到后来再也无法用语言还原出他那时的所见，也不愿去回忆，当他看到那个长着丑恶嘴脸的人，嬉笑着扣着谢初桉的脖子毫不怜惜地往泥地里碾时的心情。
或许更不愿意想起，那时他对上的那双空洞的，毫无求生欲的，死人一样灰寂的眼睛。
那双本就不常明亮的眼睛沾着泥水，半阖着，空寂而恍惚的视线落在虚空不存在的某一点上，神情麻木，半个身子陷在冰冷肮脏的泥里，却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恶棍下意识想逃，闻理余光瞥到前面的拐角还守着两个，但怒火中烧的他顾不上那么多，下意识便抬脚想追。
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自然也不知道愤怒让他的表情显得狰狞而恐怖，以至于恶棍余光扫到，差点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
可他一步也没跨出去。
谢初桉的脸上满是血污，如破碎的风筝，抓着闻理裤脚的手冰冷而僵硬，没被泥水覆盖的皮肤苍白得能很轻易地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他在抑制不住的颤抖，却还是该死的固执。
“松手。”几乎失去理智的闻理一字一顿得说，语气重的像是恨不得将字嚼碎。
谢初桉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他连呼吸看起来都费劲，抓着他的手却半点没松。
那一刻，几乎令他头脑发白的愤怒和痛苦成了脱缰的野马。
他猛得弯腰将谢初桉从泥浆里粗暴地拖起，拽着他的衣领，扯到自己面前，接近嘶吼的质问：“你他妈有病是不是！为什么不反抗！说话！你是不是有病！”
谢初桉的额角殷殷的冒着血，看起来格外渗人，失去血色的唇打着颤，眼里没有焦距，只是用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虚虚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真他妈牛逼。”闻理睚眦欲裂，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人。
眼前猩红一片，只能看到一小块模糊的人影，耳边尖锐的嗡鸣不停，谢初桉抑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几乎要把肺咳出来，胸膛阵阵坠痛，脑袋也疼得仿佛要炸开。
这一切……真像个噩梦，彻底坠入黑暗前，谢初桉无不自嘲的想。
…………
“他的生命体征正在迅速下滑，准备强心剂。”
“怎么回事？”
“不知道，最近他的情况一直不算好。”
偌大的病房里急切的呼声盖过了呼吸机的警鸣，很快又被更高的呼声淹没。
好吵……
那些纷乱嘈杂的议论无孔不入，谢初桉想捂住耳朵，那些声音却又变了样。
不入流的嬉笑，像把把钢刀，一点一点的扎进他的胸膛，绞着他的血肉。
他想反驳，喉咙又像塞了棉花，任他怎么撕扯，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看见了他的爱人，他梦见自己拼尽全力向他奔跑，他梦见自己差一点就能和他拥抱，最后却被缠住了腿脚，他绝望哭喊，然后多出了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
“别哭，谢初桉，我在。”
梦和现实相互交错，斑驳陆离，让他几乎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真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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