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响一道惊雷，空气弥漫起大雨之前独有的沉闷水分。
不稍片刻，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冬日的雨，总是会凉到让人恍惚，究竟是雨，还是雪。
林长赢低垂着眉眼，睫毛浓密挺翘，接住一滴落雨后，又接住了裴程的手臂。
对方攀住他的肩膀，靠得很久，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耳边，念叨着，“哇，真的会有麻烦诶！”
“不过…”
一把黑色的雨伞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像变魔术似的。
林长赢愣愣看着，裴程又朝他笑，“我带了伞。”
“走吧，回家。”
林长赢总是在觉得自己幸运的时候遇见不幸的事情，也总是在不幸的时候，和突然降临的幸运撞个满怀。
但另一边的教导主任却发觉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水逆？
因为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准备回家的他发现自己放在办公室门口的雨伞不见了。
教导主任疑惑：“我伞呢？”
…
林长赢回到家后先去洗了个澡，再坐在餐桌前，和汪雪梅一起吃晚餐。
晚餐依然是没有味道的水煮菜，林长赢沉默吃着，等到饭菜都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他抬头看向旁边同样沉默的汪雪梅。
“妈。”他轻声细语地叫了一声，对方没什么反应，林长赢犹豫片刻后又加强声调叫了一声，“妈妈！”
“啊！”汪雪梅被惊吓出声，恍然大悟一般看向他，露出温柔的笑，“乖乖，怎么了？”
但林长赢在看见那个温柔笑容时反而心底发怵，他在想要不算了，又在想起裴程淋湿半边的身子后笃定了想法。
“我想买个手机…可以吗？”
话到嘴边又变得小心翼翼，但这一次林长赢不是害怕他母亲的惩罚。
“我自己买，不用太贵的，可以打电话就行，不会影响学习，我只是想更方便联系认识的人。”
林长赢害怕他母亲拒绝，一条又一条的往上加自己愿意为这个手机付出的代价。
说完又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口，等待着最终判决落下。
“裴程一回来，你的心就野了。”
汪雪梅的声音极冷，林长赢如坠冰窖，僵硬地抬头，又看见对方淡淡的笑意。
“不同意也…”
“可以。”
出乎意料的，汪雪梅没再继续发难，反而十分轻易就同意了这件事情，但是她依然加上了自己的附加条件。
“你喜欢和裴程一起玩，我知道，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了。我对小程这个孩子也没意见，你要买手机也可以。”
注意到林长赢紧张的神情，汪雪梅话头一顿，再开口时又增加了一分显而易见的意味深长。
“开学考试如果你没有考回之前的成绩，那别说手机了，裴程你也别和他见面了，听明白了吗？”
林长赢其实不敢保证，他现在甚至有些喘不过气。自讨苦吃，这是他唯一能想到评判自己如今行为的词语。
“听明白了。”
但他依然这么回答了，比任何一次的决心都下得狠一些。
第二天林长赢和裴程到班上的时候，教室里外都挤着不少人。
大家都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们来的方向，又缄口不言，包括平时最大嗓门的陆青云。
“咋了，今天世界高冷日啊？”裴程依然那副随性模样，甚至还打起林长赢的趣来，“如果真有这个日子，那应该是为了纪念你而诞生的。”
语毕，成功收获林长赢白眼一枚。
四周依然静悄悄的，同学之间只互相对视，没有一个人来回应这个还算可以的幽默。
裴程再神经大条此时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他抬头，恰好看见教室外出现的那个意想不到的人。
“妈？”裴程愣怔许久才叫出这个称呼。
那个被裴程称呼为妈妈的女人化着精致时髦的妆容，身上的服装也不是小县城该有的样子。
林长赢感觉到女人的视线淡淡扫过班上的同学，又明显落在他的身上，极其冰冷似乎还带着一点恨意。
最后朝着他的同桌轻飘飘说道：“裴程，你出来。”
裴程依然一副状态外的模样，还是林长赢戳了戳他的手臂，他才反应过来，在全班人的注视下离开了教室。
身旁的位置空了出来，直到上午的课程结束裴程都没有回来。
林长赢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陆青云一起去食堂。
陆青云当然感到意外，他瞪大眼睛思考了快一分钟，才热情回应，“好啊，那敢情好，我终于搭上了林学神这趟快车。”
林长赢：“……”
想纠正对方词不是这么用的，但急切了解早上的事情，他认为直接当没听见也不是不可以。
两个人结伴去到食堂，有认识陆青云的同学热情朝他打招呼，在看见他身旁的林长赢时又露出惊讶的表情。
林长赢对这种眼神习以为常，陆青云反倒显得不自在极了，连忙带着人找了个小角落坐下，坐下后又觉得这里太偏僻，不适合林长赢这种该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的身份。
“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林长赢语速缓慢，斟酌着用词，“你们怎么都那个眼神。”
“啊？”陆青云还在纠结要不要换位置，林长赢这突兀一问，问得他脑子有一瞬间宕机。
林长赢的表情依然是平静无波的，但是眼底又有着明显的疑惑。
陆青云想起昨天晚自习时候知道的事情，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你不知道吗？”他话头一停，看了看四周无人才继续说，“裴程是因为什么转学的。”
林长赢摇头：“不知道。”
“昨天晚自习的时候，你们俩都没在，李豪…呃，你可能不记得他。就是我们班一个同学，他昨天不是生病请假吗？晚上回来上晚自习的时候，因为快下课，老班就没收他手机。然后，他就刷贴吧，看见一条帖子，是关于裴程的，大家一开始肯定都不相信啊，但是今天早上，帖子女主角的爸爸就找到了学校，还有裴程他妈。那个爸爸要让裴程给一个说法呢！”
陆青云一连贯地说了大段话，说着还歇了口气才继续讲自己的看法。
“虽然裴程刚转学来，但我或多或少了解了他一点性格，可我不信，不代表别的人也不信啊，而且那个女生肚子那么大，也确实是怀孕了。”
“怀…怀孕？”
林长赢露出了他近期在校园里最震惊的神情，成功唬到了陆青云，让对方慌乱一瞬，立刻解释，“是，是啊，那个帖子…”
【县中高二七班转校生往事】
【如题，楼主算是半个知情人。之前裴程他妈妈改嫁，裴程跟着一起去了蓉城本地比较出名的富豪家，他后爸费了关系，花了钱给他塞进了蓉城七中。但是，裴程根本不领情，也不认真学习，每天就一副混混模样，不是翻墙出去不务正业，就是在学校课堂上睡大觉，就这样过去了整个高一。高二上学期的时候，还和一个站街女拉扯不清，然后站街女肚子大了，别人的爸爸要找他算账，他害怕被找上，就转到了县中。我知道造谣犯法，所以，上面这些话句句属实，附裴程和站街女的照片一张[图片]】
“那张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偷拍，但是又因为照片上的两个人物外貌优越显得十分有水准。裴程神色淡然地靠在墙上，而化着烟熏妆，穿着黑色露脐上衣，蕾丝边短裙的女生手撑在他的耳边…这不就是壁咚吗？”
陆青云讲解的惟妙惟肖，甚至将照片的内容都给林长赢描述了一遍。
林长赢越听脸色越黑，他最后甚至直接撂下勺子，直接将一口未动的食物全部倒进了潲水桶里，又转身急匆匆离开了食堂。
“诶？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着急？”
陆青云看着林长赢远去的背影嘀咕，摇摇头继续品尝着餐盘里的“美味”。
林长赢往学校门口走，走着走着甚至跑了起来，面上的表情是生气，在想到他妈妈意味深长的神情和裴程妈妈冷漠的注视后，又更添一分慌乱。
他心脏像要跳出身体，咚咚咚的不停找着存在感，直到他走到校门口，也没停下半分。
“趁热吃。”
饭盒被递到手上，传入手心的温度甚至有些烫，在冬日里保持这股温度，看得出对方花了不少心思。
但林长赢只直愣愣地看着汪雪梅，等到女人注意到他的视线时，又迅速低下头。
“怎么了？”
“没什么。”
女人大概还有事情要忙，没有再多纠结自己儿子奇怪的神色，转身骑上电瓶车要走，又在调头后听见一句疑问。
“您答应我的事还有在生效吗？”
汪雪梅身体一顿，没回答，骑着电瓶车离开了学校。
母亲的身影逐渐远去，耳边又是门卫大叔羡慕的声音，“你妈妈对你真好，天天雷打不动给你送饭。想当初我读书的时候，只能每天吃点豆芽菜充饥。”
林长赢沉默不语，一手拿着饭盒，另一只手紧紧握拳，紧到手心都被掐出痕迹。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裴程总算回到了班级，看着眉眼间有些疲惫，但又笑嘻嘻地邀请林长赢一起回家。
虽然对方一直未做出回应，可裴程也不气恼，放学后，依然自顾自地与人并肩而行。
今天天气多云，又由于昨天落了雨，比往常更冷了几分。
俩人一同出了校园，在那破旧的站牌下等待回家的车。
裴程正专注查看导致自己一天忙碌的帖子，耳里又传入身旁之人压得极低的声音。
“裴程…”
林长赢明明就在他身边站着，但声音又像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
裴程心下升起一股说不明白的恐慌，他尽量让自己露出的笑容自然，轻声询问道：“怎么了吗？”
林长赢张了张嘴，嗓子干涩疼痛，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像犯了什么疯病。
“我们…”
“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吧。”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凉薄，看见裴程如见大厦将倾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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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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