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赢大多数时候都在想，怎么会有那么多书读不完？怎么会有那么多题刷不完？
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快过，也没觉得未来如此有希望过。
直到临近三月，天气回暖的同时，县中真正的开学日也逐渐接近。
他的课间休息时间都拿来写开学典礼上会用上的稿子了，没有闲情逸致去搭理裴程，于是就听见对方和前排聊天的声音。
“后面怎么样了？”陆青云双眼放光，一脸八卦样。
被他询问之人先偷摸着瞟了林长赢一眼，然后凑到人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什么。
林长赢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听了半天，也只听见了其他同学的嬉闹声。
两个课桌之间连一米距离都没有，怎么会听不见呢？他感到不解，抬头看向聊天俩人方向时才发现，那俩哪里还在聊天啊？
裴程正笑意盎然地盯着他呢。
林长赢第一反应是慌乱地移开视线，结果移了一半又反应过来，他又没做错事，干嘛这么心虚。
于是他转头直勾勾盯回去，完全没意识到这种行为有多欲盖弥彰。
裴程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看着他，将一张纸递了过来，满脸真挚。
“这什么？”林长赢发出疑问，视线已经落到纸张上，“成绩单？”
“姓名…裴程，你的？”他说着，又瞧了一眼神色逐渐变得不自然之人。
裴程这个时候才开始显得不好意思起来，胡乱点头，又尴尬地一直转笔。
而林长赢默默看过整个成绩单，最后只有一个评价：
理综挺好，数学语文中规中矩，英语不像人能考出来的。
“猪也不能考出6分吧。”林长赢不自觉说出了心里话，他注意到身旁人身体一僵，连忙补救，“下次要不你还是乱写吧。”
裴程：“……”
世界上最会安慰人的人类出现了，他一时语塞，又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我说真的，选择题全选A或者C，最后肯定比6分高。”
对方又补刀一句，裴程感觉自己要吐血了，但是人林长赢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有问题。
于是他只能弱弱地，将声线变为求人模样，“我不想当猪，你，帮我补习好不好？”
裴程还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呢。
林长赢听得新奇，用一种特别的眼神多瞧了对方俩眼，给裴程看得越发觉得自己像猪，又或者是什么马戏团的猴子，总归不是个人。
“可…”林长赢答应的嘴一顿，“不可以。”
他差点忘了临近竞赛，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
“为什么呀？”裴程大为震撼的样子，手自然而然就又攀上了他的肩膀，“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了吗？”
“呜呜呜呜。”
吵吵闹闹的，让身边的同学都投来了看热闹的好奇目光。
“啧。”
林长赢轻啧一声，恨不得再拿小纸团砸一下裴程看起来不太灵光的脑袋，但又怕之前那个奇怪的传言。
再让他们班这些不靠谱的同学传点谣言回荡在县中，那他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呜呜呜呜。”但裴程不语，只一味假哭。
“你小声点！”林长赢被同学的目光看得脸颊燥热，迫于压力于是以要求回应了裴程，“你背下来一千个单词，我给你补习好吧。”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
结果对方迎难而上。
裴程拍拍胸脯，十分自信，“行啊，看你哥我轻松拿捏。”
“啧。”
这话一句话两个让林长赢不爽的点，自尊又让他没办法言明其中一个，只能再啧一声，选择从另一个更好怼回去的地方下手。
“你怕不是忘了，其实我比你先出生，按理来说，你得叫我哥才行。”
“就不到一个月而已，不算，我们成县是按体型分大小的。”
裴程反驳的理直气壮，却被平时聊得最热乎的陆青云插了一刀。
只见对方神色困惑似乎真在思考这个事情的真实性，半晌后又笃定地说：“没有这回事，成县还是按年龄的。”
裴程：“这是重点吗？”
林长赢失笑，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一字一顿，给足了裴程认输的机会。
“你小时候，体型…你说是吧，点点。”
“什么点点？”陆青云简直是天生八卦圣体，哪里有瓜往哪窜。
“就是…”
林长赢的话语被堵在一个温暖的手掌里，裴程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眼眸闪过慌乱，但更多的是羞耻。
对于自己小时候像只小弱鸡一样瘦小的羞耻。
点点这个小名也是那个时候来的，其实一开始大家都叫他小不点。
是林长赢力排众议，仗着自己优越外貌在大人面前称霸王，鼓起个脸蛋生闷气，“小不点听着太像狗名了！”
“不如叫点点呢，好可爱。”
彼时裴程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现在看来，点点其实也不是很像个人名…
思绪被手心温暖湿润的呼吸打乱，他朝被他捂住嘴的林长赢看去，对方正睁着眼睛瞪他。
裴程被瞪着，蓦地产生了些别的想法。
林长赢的眼睛还挺大，瞪人都没什么威慑力。
脸怎么又这么小？他一只手都能盖住的样子，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脸还软软的，像小孩子一样滑嫩。
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惊到，裴程猛然收回手，神色慌乱地坐直身体，意识到自己行为过于怪异，又笑哈哈地准备做点什么掩饰过去。
有了！
裴程灵机一现。
“你皮肤真好，用的什么护肤品啊？”
完了。
裴程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话语整得头顶都快冒起白烟。
他这样和猥琐老大叔有什么区别啊？
林长赢没注意到裴程丰富多彩的内心活动，他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又点点头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像是青蛙王子，我妈买的。”
裴程：“……”
更觉得自己变态了。
“好，青蛙王子好。”他僵硬着身体将头迈进了《必背3000词》里，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abandon，abandon…”
林长赢：“……”
真的一个词没背过啊？
一周时间迅速过去，期间发生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林长赢就记住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徐璐来告诉他，事情解决了。
那个人在派出所短暂拘留后又出来了，警察的威慑没什么用，对方还是屡教不改，去尾随别的女生。
徐璐不敢再那么晚回家，干脆直接不再上晚自习，落下不少功课，心神俱疲之际，一个消息传来。
“他被人打进医院了。”徐璐说这话时，面对着林长赢，眼睛却是往裴程那里瞟的。
林长赢听着，第一反应也是看裴程，对方正畅游在单词海洋，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还抽空回了一句，“不是我啊。”
徐璐满脸不相信，但只能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和林长赢说：“当时巷子里太黑，他尾随了个姑娘，姑娘转头给他打成孙子就跑了，警察没抓到人，只说他是遭报应了。”
一口气说了太多，她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语气愈发真挚，“长赢，真的很谢谢你，我爸爸也很感激你，如果有机会，请你到我们家里来吃一次饭，可以带上阿姨一起。”
这话其实说得正常，但是要叫上汪雪梅就显得奇怪了。
因为县中只要知道林长赢的人，基本都对他的妈妈避之不及。
林长赢握笔的手戳在纸张上，留下一个小黑点，他沉默片刻，开口时比对方还要认真上几分，“你更应该感谢裴程。”
裴程又记住一个单词，瞧着还有自己的事，笑嘻嘻插嘴，“我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不说答…”答应最终没说出口，他看见了林长赢幽幽目光不自觉换了话头，“这有什么好感谢的，还去家里吃饭。有机会倒是可以去外面吃一顿，我请客也行。”说着，又攀住林长赢肩膀，一副哥俩好模样。
徐璐瞧着俩人熟稔的样子不说话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对这个提议妥协：“等放假，请你们吃饭吧。”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而另一件事则是，裴程的背单词大业进度。
顺利过头，对方没用到一周就告诉他背完了，还笑得灿烂说：“看这些单词还长得挺熟悉的。”
能不熟悉吗？林长赢沉默着，在心里猜测裴程不会是演的不会英语吧？
“你那什么眼神？”裴程被盯得发毛，警惕地询问一脸高深莫测之人。
“没什么。”林长赢眯了眯眼，“在制定你的学习计划呢。”
“其实…也不急。”
“那不行。”
裴程：“好吧，你放马过来。”
最终林长赢也没能放马，因为他要去做驴，生产队的驴。
至于为什么？其实也很简单。
这周周末放假三天，为的是让补课的学生歇歇，好好迎接开学典礼和它的伴生事件——开学考试。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他身上还背负了和他妈的对赌协议，林长赢几乎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终于在开学典礼前一天完成了一切。
他在本上一一划过自己已完成的事件：
写周末作业；
排练开学典礼演讲；
最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复习迎接考试。
事情都已完成，他紧绷的精神得到片刻喘息，又在看见一旁为裴程准备的学习资料时立刻站起身，在晚上十点的时候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谁啊？”
裴程的声音听着不耐烦。
“我。”
林长赢回复的更是简易。
下一秒门被啪的一下打开，神情莫名雀跃的裴程出现在眼前，嘴带笑意地询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长赢审视着脸颊有些泛红之人，目光狐疑地落在对方那在昏暗走廊里格外显眼的手机上。
裴程摸摸将手机往身后藏了藏，可那一声激昂的“Defeat”播报又暴露了他。
“你在背单词吗？”
“呃…是，是啊。”
还好林长赢不知道游戏这回事。
裴程还没庆幸个几秒，目光就在看见对方举起手里像块砖头似的学习资料时呆住。
“补习。”
“现在啊？”
“是，不学完这一堆不睡觉。”
裴程听得瞠目结舌，他看了看林长赢，又低头看向手中失败界面的游戏。
他现在装打游戏气晕过去了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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