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开始组织心理与健康活动，每个班的每个学生，按批次去心理健康室进行咨询。
裴程心理健康到被健康室医生姐姐夸赞的程度，他坦然接受“开朗”的评价，又好奇起林长赢的。
“那个医生姐姐，长得好漂亮，说话好温柔。”陆青云手撑着下巴靠在裴程的课桌上，“但是她竟然说我傻乎乎的。”他内心愤懑，转而又傻笑，“但是说得好温柔。”
裴程：“……”
医生姐姐说得很对，陆青云确实傻，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将视线放在一旁看书之人的身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林长赢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询问道：“怎么了？”
裴程欲言又止，对方却莫名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之后才说道：“很健康。”
他们俩对视一眼，裴程脑海里又想起是因为什么才展开的这场心理与健康活动。
跳楼的人是被公开批评的那个女生，裴程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想起对方好像叫陈月圆。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月有阴晴圆缺，但她叫月圆，能明白其中蕴含着父母多少的爱意与期盼。
他还在贴吧看见过这个人的名字，是除了林长赢以外，在县中贴吧出现过最多的名字。
大家说，她热情，善良，机智，勇敢，拥有无数的优点，外貌只是她最不起眼的一点。
这种人，不应该会因为被公开批评就跳楼的。
“我不知道。”李安被吓破了胆，慌乱地摇头，眼神却又飘忽不定，怕面前俩人不相信，他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监控显示陈月圆最后和你出现在一起，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
林长赢语气听着说不上来的低气压，很陌生，至少裴程在自己的记忆里没看见过对方这种状态。
但他和李安对此的态度也不一样，那个人在害怕，他只觉得担心。
真的没事吗？裴程的不安占据整颗心脏，他沉默地在一旁充当证人身份，不需要说话，只需要见证。
见证李安的不打自招。
“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安脸色惨白的像命不久矣之人，哆嗦着嘴唇，想逃跑又腿软的不成样子。
他的心理防线在触及林长赢冷漠的眼神后彻底崩塌，大吼出声，“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学校不是说了是她自己跳的吗？为什么你们要一直缠着我。”
离陈月圆跳楼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如今正值周末。
林长赢利用自己在学校的一点小影响，在高一四班班主任那里刷脸成功，得到了李安的家庭住址。
“马老师，我想问问李安同学的家庭住址在什么地方。”
“你问这个干什么？”
对方班主任虽然疑惑，但奈何林长赢在学校的名声实在太好，随便一句话，就哄得老师信以为真。
他微笑着撒谎，脸不红心不跳，“之前他找我借了一本习题册，现在我为了物理竞赛需要再复习一遍，所以准备去找他。”
县中当下的头等大事就是竞赛，作为已经快两年没得过一个竞赛奖项的重点高中，学校的领导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于是此次任何参加竞赛有获奖可能的学生都是重点保护对象。
老师一听立刻将学生名册翻了出来，还贴心地为林长赢翻到李安所在页面。
于是周末，林长赢来到了李安家门口，面无表情地敲门，身旁是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裴程。
“你跟着我干嘛呢？”林长赢尽量让自己神情显得轻松，至少在面对裴程的时候不要那么苦大仇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他知道，不能总是让裴程接受他的坏情绪。
裴程也没想到林长赢会主动和他搭话，他愣怔片刻后才解释，“怕你被欺负。”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蠢话，他连忙找补，“给你撑场子，对面人多也不怕。”
林长赢忍不住轻笑出声，回话淹没于开门之声中。
李安对于这两个高年级学长到家来找他这件事感到费解，但他又在想起林长赢曾经帮过陈月圆的时候惊出一身冷汗。
陈月圆是个漂亮的女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然李安也不会苦苦追求对方。
她也有着很多漂亮女生都会遇见的难题，这个难题对方没告诉过他，他只知道，最后是林长赢帮他解决的。
李安为此还嫉妒过了一段时间，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女朋友就会温柔地安慰他说：
“我对长赢前辈只是敬佩，喜欢的人只有你啦！”
于是李安对林长赢的态度十分复杂，他一面觉得对方如花孔雀一般吸引他人视线，又一面认为对方确实很有魅力。
不是外表上的，是人格魅力。
虽然大多数人会说，伪善而已，但是林长赢能一直伪善也是一种本事。
而他对于裴程，则是一种惧怕的情绪。
开玩笑，谁不怕看着打人就很痛的人啊？李安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他一贯胆子小，身材也不算高大。
更何况，前段时间的帖子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尽管很快就删除了，但依然给县中的学生留下了深刻印象。
总之，裴程不是个好惹。
现在，一个被称为“伪善”的林长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个被评价为“不好惹”的裴程在一旁默默观察局势。
李安当然慌，他慌到大脑一片空白，对方几句话就吓得他将当时的情况如实告知。
李安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找到了在第一考场的陈月圆，不顾他人异样目光拦住了对方。
“我们谈谈。”
陈月圆看他的目光平静，没有曾经和他谈恋爱时候的娇羞喜悦，也没有当时在台上被公开批评时候的不可置信与愤怒。
她只是，淡然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如果你要说想和我继续在一起这种话，大可不必。”陈月圆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看着他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内心，“我们俩之间就这么结束了，你好自为之。”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说完就要转身离去，淡定仿佛俩人之间行为有过关系。
李安心底叫嚣着不是这样的，不可以这样，他伸手想去拽陈月圆，得到对方终于变了的神情，皱眉看着他，语气警告：
“不要动手动脚的，这里有监控。我可不想再被全校通报批评一遍。”
李安此时内心已经被恐慌占据，无法再理智面对，他与对方拉扯之间，陈月圆不慎失足掉落。
被监控拍了个正着，像是他将人推下了楼。
“然后呢？”
身边之人询问的语气冷冽，裴程看见对方衣服口袋微微隆起，猜测林长赢是否气愤地握紧了双拳。
这是理所应当，因为裴程也忍不住握拳。
“我害怕…害怕她死了，就…后面我就去问了高一年级主任，他说不用害怕，学校不会毁了任何一个学生的一生，会告诉陈月圆的家长，她是自己顶不住压力跳楼的。”
李安话说得支支吾吾，一段话愣是说了半天也没说完。将俩人表情怀疑，又一惊一乍地解释，“但是我真的没有推她啊，我为什么要害她，我那么…那么喜欢她。”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又像想到了什么安慰好自己，语气重新回归笃定，却更像是强词夺理。
每个人对于喜欢的定义各不相同，但林长赢只觉得好笑，他也确实笑了，冷笑着嘲讽：
“你这算个狗屁的喜欢。”
裴程对于林长赢突然的粗口显得诧异，他没来得及反应，又听见对方的话语连珠炮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吐出。
“你现在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吧？怎么？是不是每天晚上只要一睡着就能梦见陈月圆？”
“她血淋淋地倒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痴笑着问你…为什么要害她？”
“为什么要在被公开批评的时候将罪责推到她的身上？”
“为什么在她摔落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就直接逃跑？”
李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见着都要晕倒过去，林长赢补上最后一句话：
“其实你根本不喜欢她，你只是享受她美名在外为你带来的优越感罢了。”
“你甚至没去了解过，她根本没死。”
林长赢一开始也以为，那个如花似玉年纪的女生必死无疑。
毕竟，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突兀地摔落在他的面前，鲜血溅在他的脸颊上，刺激得人身体颤抖。
但他在去帮汪雪梅拿药的时候，遇见了对方的父母，一个面容憔悴，一个两鬓发白。
陈月圆的妈妈认识他，看向林长赢的眼眸底是化不开的悲伤，但语气又温柔至极，“长赢同学，你生病了吗？”
这个时候林长赢才知道，陈月圆没有死，他近乎称得上松了口气，又在看见对方现状时头脑发昏。
“月圆抢救过来了，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陈月圆的妈妈低声细语地和他讲着，讲到这里又带上了些哽咽。
“我肯定希望她能醒过来，但是，但是她醒过来，怎么去面对她断掉的双腿啊？”
林长赢的神情哀伤，而裴程一贯自认为优秀的共情能力却在此刻失了效。
他背后浸出冷汗，冬日暖阳下的微风从衣领位置吹入，让人身体不自觉地战栗。
他发现自己太过于自私，在听完这么多事情的时候，只想到：
还好陈月圆摔下来的时候没有砸到路过的林长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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