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蓝与幽潭碧交织,几只乌鸦凄厉的鸣叫,不时闪过惨白的月亮。
四五簇水柱从悬崖飞流直下,欧阳宥和崔芷坐在小舟,浮于黑海之上。
“‘水反辅太一,是以成渊。’漩涡乃‘水眼’,直通阴曹地府。
星际对于漩涡终点有三大解释,这是其中之一,我觉得我们可以装神弄鬼一下。”崔芷脸红着打断根本没人接上的话,
“你那么聪明,在梦里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我们试试嘛。”
“试试就试试,不然十五分钟我们大眼瞪小眼啊。”跟欧阳宥猜的差不多,
至少现在世界上没有强迫别人说真话的技术,腹诽这孩子真是淘,自卑且狂傲,
“漩涡在哪?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他一直在推动她和洛祁茗的感情,只有这么一次他能接触她,就算是小小的放纵又怎么了。
只是礼貌的关怀,无伤大雅。
他不会偏离大方向的,她只是他的实验品。
“下水,暗流会把我们传送进漩涡。”疼痛早就消失不见,现在的她生龙活虎,“早就没事了,现在身上都是牛劲。”
欧阳宥用手拨弄海水,粘稠地像是石油,泛着冷气。甚至还会腐蚀皮肤,才探进去几秒,他的“皮肤手套”就被扒干净,裸露嫩白的肉。
崔芷留意到他举动,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把它当水它就是水,你觉得它是石油,它就会是石油。
关键在你怎么想,想要平安,要从潜意识里强化自己的身体刀枪不入。梦境里的伤害绝大部分不会带到现实去。”
“那什么情况会呢?”欧阳宥问。
“我只知道两种,一种是上一层梦境那种的身体参与制造的梦境,痛感共享。
一种是结构过于复杂的高维梦境,梦中梦,平行时空梦等。”
她曾经有一次在梦中梦中梦里呆了二十四年,在那里她养了一只会说话的狗,狗的孩子也会说话。
一个她历经了三代狗,每一次死亡都让她痛彻心扉,她掘出坟墓,亲手把她们埋葬。
洁白无瑕的小狗毛发沾染泥土,在柔软疏松里随风飘荡。
掩埋尘封。
每一次的触感都无比真实,死亡是冰冷的,像是久久不消融的雪,覆满全身,干了再湿,湿了再干。
她觉得是真的,没有一丝怀疑,甚至去合理化手臂凭空产生的纹身。
直到手术麻醉结束,她醒来恍如隔世。
“锚点也不一定管用,对吗?”欧阳宥打断她的回忆。
乌鸦的羽毛飘落,悬在水面上,迟迟不落。
崔芷真的很会表演,有时懂得很多,有时有什么都不懂。
说谎不打草稿但极真挚。
“太久了,你也会反思,按照你心中桃花源建造的怎么只会是梦或者太真了你不会怀疑。而且结构过于混乱时,你会认为某个梦就是现实。”
崔芷也不知道,那个梦现在想来其实蛮多漏洞的,可在梦里她并不觉得。
那时她觉得自己养的狗就应该会说话,不说话反而会让她觉得是梦。
“开始吧。”欧阳宥说,用力把羽毛摁进海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松开手,还是悬浮。
把疑云揣进肚子,继续做梦。
崔芷扬眉一笑,对着月亮比了个心。
然后夸张地比着手势,像个戏精:三!二!一!
时间到,他们一起跳进海水。
像是极高超的双人组合跳水,表演“水花消失术”,大面积的接触竟只带起了一枚硬币大小的水花。
……
我,我……虚空中生长出来的铁链,蛇一般缠住我的喉咙。
慌乱中手机滑落,我看见屏幕上最后一行代码正在扭曲变形——电脑上的字符正化作漩涡,整个办公室仿佛是一滩油,顺着漩涡的口往电脑里流。
我被卷进去,滑进长长的水的滑梯里,涟漪荡起。
强烈的失重感搅得我狂吐不已,直到我的后背撞上粘腻潮湿的石板,我来到了漩涡尽头。
至于手机早就不知所踪,右前方一个古钟在摆动,红色指针显示着8:61。
我……控制不住,我的眼珠也在跟着摆动,左右左右左右,逃脱不开。
周遭的一切像是被扔进洗衣机,搅动地我分不清方向。我浑身筛糠似的抖动,试图用闭上眼来摆脱控制。
“走!”身后传来指甲扣黑板的声音,我刚刚才逃逸的眼睛明明只看到了金属锁链,怎么会是那种声音。
疑云丛生,像小鬼般缠着,我冷汗直流。
牛头人用钢叉抵住我的脊梁。
它的蹄子踏在青砖上发出清脆地咯吱咯吱,像是踏在地板砖上。
马面在前方引路,腰间挂着的铃铛随着步伐摇晃。
倏忽,青瓷门在血雾中显现,烟雾缭绕。不是传统的青花瓷颜色,是那种诡异菩萨身上的洁白里泛着青色的邪气。
门环上浮雕饕餮双目转动,咧着深邃的笑容,盯着我的左胸口——那里别着的工牌不知何时变成了惨白的纸片,照片上的我嘴角正渗出黑血,是和它一样的笑容。
“跪下!”紧贴在耳边的巨响,让我忍不住咬手,又挠挠后脖颈。我惶惑地发现,脖子后面有个口,摸起来像极了手机的USB接口。
可我明明记得我是人啊,我有记忆有感情,怎么会拥有机器的构造。
惊堂木又炸响,草木皆兵的我本就够狼狈了,一声接一声的动静,把我吓得快要昏厥,我喘着气,身体绷成一根线。
只见,两道身影从浓雾中浮现。
左侧判官身着玄黑蟒袍,袖口翻卷处露出暗红色冰裂纹衬里,他手中竹简表面浮动着萤火虫般的幽绿光点;
右侧判官头戴铁面幞头,额间墨玉坠子里的血丝正诡异地逆流,那面悬浮在他掌心的铜镜像极了公司监控室的显示屏。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流,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你还有记忆吧?”左侧判官说。
“怎么,你失忆了?”右侧判官不快地把左侧判官往后挤,“那就滚后边去。”
“疯子,还以为你老厉害呢。”左侧判官说。
“你才是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右侧判官嫌弃地撇起嘴,更加凶恶地看向我。
“也包括你啊,骂人连着自己一起骂。”左侧判官说,撇着嘴。
崔芷睁眼说瞎话,测试他的记忆。
“少沾亲带故,你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我收的,走后门的杂种。”右侧判官拧眉,上下蔑视地打量我。
崔芷放弃挣扎,宽心一笑。这不巧了,他没有现实记忆,自己没有梦境记忆。
他们到底在干嘛,一个笑,一个恨的,我是不是小命不保啊。
我哆嗦着扮着乖,期望以坦白换来从宽。
“江枫,阳寿未尽竟擅闯幽冥。”左侧判官瞪着眼睛,“可知这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大罪?”
崔芷记着生死簿的字,现编现演。
大罪,什么大罪,我一个实习生能干什么啊。我难以置信地挠着头,眼睛高频次地眨着,压根不敢看他们。
那右侧判官的袍角似乎脏了一片,形状像极了陈姐裙子的咖啡渍。
而且,更奇怪的是今天上班时,我在我的工位上还看到了快跑二字。那个字迹像是我的,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
我的记忆难道有假,我失忆了?
“生死簿记载,你上月十七日私窥天机。”右侧判官手中的铜镜突然闪出我在工位电脑的画面,“说!在项目代码里看到了什么?”
冷汗顺着胸膛滴落到肚子,胃里几不可察地翻涌一下,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
十七号那天下着暴雨,我在核心数据库里发现了突然出现的一段代码。
不同于一般的代码,里面都是数字,准确来说应该是八字——其中就有我自己的出生年月。
真不是我危言耸听,当初为了打好关系,我特意查了整个工作组人员的年龄,生日也连带记录了一下,那代码真的都是八字。
要我说什么啊,我应该说什么,就是八字啊,知道别人的八字就是天机,就要被拉进阴曹地府吗,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阴风掠过审判台,左侧判官蟒袍上的补子突然闪过银光。本该绣着獬豸的位置,隐约可见半个被擦除的条形码痕迹。
上周去库房领办公用品时,小吴递来的文件夹背面也有类似的条形码残影。
"不肯说?"牛头人突然凑近,它鼻孔喷出的气息带着薄荷糖的味道。
这个习惯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项目组只有王组长有嚼薄荷糖的习惯,每次开会都能听见他齿间咯吱作响。
光是听着就感觉我的嘴里也有东西在咯吱咯吱响。
我比对他们的面庞,似乎一模一样,又有些不同,但我想不起来哪里不同了。
右侧判官突然举起业镜,铜镜边缘的梵文开始逆向旋转,催眠仪式诈起。
我害怕的低下头,竟看到青砖缝隙里卡着半张工作证,名字是江临风,照片里是面部镜像翻转的我。
我突然想起他们哪里不同了,牛头人和王组长的脸镜像了。
他一单一双的眼皮是左右分布,可王组长是右左分布。
我盯着照片久久沉浸,猛然意识到,发现破绽不要多看,被发现就逃不开了。
幸运像光一样照向我,我的视线在被凝固之前成功逃脱,重重迹象表明,这根本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完全是我的同事在装神弄鬼。
我要逃出去,拿回我押在王组长那里的身份证,还有我到底是叫江枫还是江临风。
【1】本故事中阴司审判场景设计参考《十王图》等古籍记载,结合科幻元素重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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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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