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崔芷后退,关上了教室门窗。
崔芷觉察出他不适的微表情,他似乎感到很恶心。
崔芷看向他,眼神询问:“怎么啦?”
“你确定她现在正常了吗?”洛祁茗站在原处不动,眼神示意崔芷有异样。
针落可听的寂静流淌,钟表在无人注意处,两点反复。
“……你看见她是什么样子?”崔芷试探性的问。
女孩看上去年纪很小,苹果肌上有着淡淡的红晕。她的体温可感,温暖纯净的笑容,隐隐让她感觉有种母亲的慈爱。
“0颗星的人会疯掉,脸上没有五官,脸是像吃鸭子配的薄饼一样被针缝到脸上。脖子上倒是有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洛祁茗大声道,吐字清晰,
“虽然你现在是1颗星了,可你现在还是这个模样,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虫子在动。所以,现在好好交代,我们不会一直有善心帮你。”
太阳凌空,像是十一二点。
崔芷感到有点力不从心,精气像是被什么吸取:“说说看,你现在第一件想说的是什么事?”
“我要你先说。”女孩狡黠地指向洛祁茗,“不然我不会说。而且,我感觉你像个富家公子哥,说说看你的家庭嘞。”
噗呲,崔芷没憋住,笑出了声:“那里有,他是最穷的,一个馒头掰成一天吃嘞。”
“你少废话,我不会看错。”女孩斜眼睨着看崔芷,眼神里满是嫌恶。
“随便喽,被他扎心了可别哭鼻子。”崔芷瞪回去,吐着舌头略略略。
“疯子。”
“你才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
“你......不理你了,你,快点说!”
“崔芷,我觉得在别人饥饿的时候吃的很大声不好,你想听我说吗?”他没有理会女孩,他更在意的是崔芷的感受。
从死亡小说里,仅仅是管中窥豹,他都难以想象那是一个人的一生。
那样一个悲情的女孩,好不容易成长为一个乐观强大的人,人生的故事却戛然而止,死掉了。
“说吧,我了解不多,还蛮好奇的。”崔芷给以肯定,就这么开始喜欢上了,崔芷多少有些奇怪。
“我生活在很久很久以后高度发达的社会,我的母亲是上校,父亲是警察。母亲是人民的英雄受人敬仰。
我常常感觉自己粗鄙弱小,没有什么大作为,只是一个画家。
父亲时常鼓励我:人要和自己比,不能跟着别人欺负我自己。
一步一个脚印,我也会成为从前弱小的我自己的英雄。”
“还有你的!”女孩脖子上的眼睛在无声哭泣,愤恨地指着崔芷,“快一点!快一点!”
女孩着急地跺脚,发狠地踏地。
窗外黑雾渐渐聚集,闻讯而来,手忙脚乱地贴近门口。不时踹出去一个,从窗户上一闪而过,充当显眼包。
“高中考得稀巴烂,大学专业也是瞎选,四年过去,什么也不会。比赛?脑子不算聪明;实习?没工资,生活水平极低。
我是一个笨小孩,一切都很一般。”
“没有雀芷,真的没有。我喜欢和你做朋友,你可爱、勇敢、温柔、细节。我……我也一样普通,一样比赛不行,实习不行。
可那又怎样?聪明的人很少啦,大多数人不就是这样普通忙碌着,”洛祁茗努力扮鬼脸,露出滑稽可笑的样子,
真诚耐心地开导,“你有朋友!有很多希望你好的人,不要难过。慢慢来,未来会好的。”
未来会好的,洛祁茗是在骗她,感觉自己真的好虚伪。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会无助地死在电梯夹层里。
对此知晓一切的自己不能说。
“我要听你说你的家庭!你在说什么吸引他可怜你的屁话。”女孩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眼底不露声色地荡开欣喜。
“你会为我伤心吗?”崔芷试探地问道,可实际上她才懒得管那么多,小破孩快点给线索。
她才不需要心疼呢,难过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了消磨自己的意志,有时间难过不如找到解决方法,行动必胜。
“不会,如果你的家庭很糟糕,我会很开心。因为啊,这世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那么痛苦。”女孩回答,挑衅着看向崔芷。
“我会因为你的难过而难过的。所以,试着深呼吸,眼睛长在前面就是要向前看,未来会好的。”崔芷言笑晏晏,给予安慰。
“没想比惨,要是我的梦很美好,我也不想醒。我理解。”崔芷的手指以诡异的方式折叠,体温在渐渐流失。她看见了窗外的黑影,她似乎像是食物,很诱人的那种。
女孩赶紧接上话头,截断洛祁茗的安慰。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崔芷披上:“会好的,别怕,我在呢。”
他感觉她很难过,没有一点生气,笼罩在一片阴云里。
“嗯。”崔芷把下巴的布放下,已经不流血了。
她用余光去看他,他眼底的怜爱像是真的,红红的鼻头,可爱又好笑。这玩意是怜爱,她才不要。
“我……父母和平离婚,我主动要跟着母亲,母亲因为我一直未再嫁。她希望我开朗自信,努力赚钱,送我去私立上学。
她自己呢!被上司性骚扰,被有意灌酒。有一次差点……幸好前台小妹来敲门,喊人开门……我讨厌我那个上司,想到他肥胖的身子压在我身上……准备脱裤子我就恶心!!!
我只是以同样方式施加在他身上,还没杀了他!!!”女孩挠着脖子,抓红了皮肤。
“她脖子上的眼睛在渗血!”洛祁茗眸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贴切的词,“恨意。
崔芷愣着,呆呆地。
“反正也是梦,我不想做什么了,就这样吧,我好累。”崔芷说着,行尸走肉般往窗户的位置走。
橙红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好冷,像是处在冰天雪地。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她胡言乱语,可更为冰冷的理智会让她按照计划那样走。
“失去星星的女孩大概会疯,她们会沉溺在恨意里,目前只有让他拍脑袋涨星这一种方法可以救回来。”崔芷掐着自己的胳膊,试图唤醒理智,雪白冰冷的胳膊上泛起紫黑色。
“其实也没有完全救回来,在有恨意的人眼里重新有星的0号女孩是正常的,正常的人眼里还是不正常。”洛祁茗接着说。
他和崔芷一唱一和,准备吸引女孩。
“怎么办,外面窗户完全黑了。”崔芷自顾自地说着莫名的话。
可窗户仍是清亮透彻的。所谓一唱一和,丝毫没有对上。
“除去恨意就能正常吗?妈妈需要我,我要回家。”女孩的脖子上的眼睛闭上了,没一会又再次睁开,“不,我已经实现我的想法了,虐待那个老毕登,真开心。我还想把他关起来!”
“大概是。”看到女孩的反应,两人异口同声。
兴奋的希望在未知里炸开,崔芷用力掐自己,用痛感唤醒理智。
“我……努努力!我要回家,相比沉溺恨意的梦境,我要回家,要保护我的妈妈。”女孩一遍遍重复,与某种力量抗衡着,“滚出去,我要保护妈妈,我要回家!”
无论有没有钱,她和妈妈一切安好便是晴天,她爱妈妈,一定要回家。妈妈还在家里等她吃饭。
窗外的黑影开始乱窜,争相凑到窗户那里,甚至为了抢一个好位置,大打出手。
女孩脖子上的眼睛突然开始睁大,寸寸碎裂,狰狞着碎成尘土飞扬……
腥红的愤恨之眼,迫于内部压力,碎裂一地。
“她没事了,看着也跟正常人一样。”洛祁茗傻嘻嘻的笑,想把轻松愉快传递给崔芷,“哈,我们可真棒啊,有一点点恨意都是正常的,就是不要沉溺过去的不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瞎说的。我还说我家有六个孩子呢,五女一男,你信吗?”她心中囚兽乱撞,想发疯,在教室里像只兽,嘶吼咆哮。意识到自己失言又道,“抱歉,我不太舒服。”
留洛祁茗在一旁迷瞪,一番说辞明明是掩饰。六个孩子吗?
联盟是不允许这种情况存在的,孩子过多的家庭,始终难以保证对个体的公平,所以在联盟这种情况早已被遏制存在。
她……承受了很多来自家庭的不公平吗?
“你现在还好吗?”
崔芷愈发感到寒冷,心里有火在烧,整个人冰火两重天。
“还好,为了妈妈,我要坚强。”女孩看向漆黑的窗子,什么也没说,“那我们还能出去吗?”
“试试呗……”崔芷突然想到什么了,跳起来拉着洛祁茗的手蹦跳着,“你没有星星,也没疯,放你出去摸她们的头就好了啊!我们再试试开导她们,就可以救所有人了!”
“可是……现在开门……你们俩不安全。”洛祁茗冷色,紧皱的眉头倾诉他的担忧与害怕,“要不你们躲在柜子里,我用桌椅封严实一点。还有……空气不流通怎么办?不行,再想想别的办法,这样太冒险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钟表上是下午五点,外面竟然还是大太阳。时间紧迫,就这样吧,我们跟你说话,你……听着,这样可以防止意外。”崔芷不知道为什么很急,“窗子还是明亮的,那就是没有0星的人,或者很少。”
她不想呆在这里了,她知道隐患是什么,她需要他的愧疚。上次一念里萦不也这样瞎说,一点事都没有。
已经很久不会再感到悲伤了,痛苦已然是常态,她要快乐,走出一世繁花。
她想要活。
“我把柜子开个洞,在靠墙的那一面,把柜子搬开一点。”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减,干净利索,“我不希望你冒险,崔芷。其他除外,我只希望你好。”
“真的没关系,一个梦而已。”崔芷拉着女孩的手站在一旁,紫黑色的斑块开始蔓延,一大片一大片。
三个人都看不到崔芷的变化,窗户一片晴朗干净。影子们兴奋躁动按耐住兴奋,严密地躲在门后。
只需要一个缺口,她们就能把崔芷一网打尽,吃个干净。
她内心的恨意可太多了,一大盘诱人的珍馐散发出香味,引诱黑影去大饱口福。
洛祁茗把柜子搬开一点,拿凳子腿使劲砸,一点一点,加深着那个浅浅的坑。
大块的零星的木屑掉落,窗的雏形渐渐显露。
于此同时,滑梯、楼梯里的黑影竞相赛跑,寻着美味,纷至沓来。
终于,柜子被砸开一个手掌般大的“小窗户”。
女孩和崔芷进入柜子,他把柜子关上,让“小窗户”和墙壁保持一点距离。
“闷不闷?”洛祁茗问着,观察她的反应,心脏七上八下地发毛。
窗户是透净的,没有黑雾。他对自己解释,不会有危险。更何况他一直都没有星星,0星女孩对她没有威胁。
“不闷,虽然声音有点闷闷的。”崔芷安抚他,“没事,加油啊。”
“不闷,哥哥注意安全。”女孩鼓励,余光和那里全部都是崔芷。
脖子中心血管处的小眼睛,透过红绿色的血管和皮肉,看向她的大餐。已经开始想象咬喉噬血的快感,闪亮亮地打量。
潜藏的蠕虫使劲向嘴巴那里蠕动,祈求近距离贴近崔芷。
“好,那我开始堆桌椅了,你们要记得和我说话,不舒服了,要说。”他嘱咐,给崔芷一个看不见的安慰笑容。
“知道啦,快去吧。”崔芷答道,同时贴近女孩的脖子,轻声说,“一会儿门打开,我的脖子让你咬。”
“好好好。”那敢情好啊,女孩连连应声。
白细的脖子像一只吸管,只要轻轻一咬,甘甜的血液就会从身体里喷出。
女孩喘息着贴近崔芷,吮|吸她的肉。
“别急,再等等。”崔芷双眼迷离,理智的风筝高悬,纤细的线风吹欲断,“你抱住我的脖子,合适的时机我会撕开你的铭牌。”
她冷得像个冰雕,关节活动不开,女孩的呼吸堪堪给了她热气,得以清醒。
女孩用力地砸吧嘴,舌头舔|弄着:“快点快点,你脖子的脉搏在突突突的叫唤,我……好想吃。”
……
准备好一切后,洛祁茗打开了门。
简单认为明净的窗子就代表安全。
许多的简单认为会酿成大祸,可那时候洛祁茗不知道,他以为勇敢就能成功。
蓝色的大门张开,迎面没有一丝光的透出。
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霎时间,他就被人群推倒了。只能看见挤进来,压在他身上的无脸女孩,他慌乱的拍着能感觉到的头。
嚓!卟!嘭!叮!滴!哈!
他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后退,尝试站起来。而刚刚涨星的女孩又被别人撕掉了铭牌,再次回到0颗星。
“不对!铭牌再次被撕掉怎么办?人太多他招架不住!”洛祁茗突然喊起来,可已经太迟了……
越来越多的女孩涌入教室,他被围起来。
他们像是感觉不到洛祁茗的存在,都往柜子的方向移动!
他像个气泡一样,被人流冲到反方向。
“不行!”洛祁茗着急地摸0星女孩的头,可没一会儿又有女孩涌过来,撕扯有星女孩的铭牌,把他挤到一边。
大浪来袭,他涉水而去,又被无情的浪花拍打在岸边。一遍一遍,摔得视野翻飞,分不清方向。
死死记得一个角落,他要救的人在那里。回环往返,他要保护她。
黑影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扔出去,肉躯撞击墙面,下坠到人群的头顶。
再次被扔出去,又砸到了人群,摔在肉盾上被摁到地上,踩来踏去。
大口的鲜血自肺部滚烫着涌出,吐了一地。感知灼烧的女孩们,嫌恶地多踩几脚。
他疼痛麻木着,浑身都在痛,像是被肢解成块状,只有大片的疼痛。要死不活地许久喘息一口,透过无数脚的缝隙看向那个角落。
一拉一甩,桌椅堡垒就被拆除。
她们很轻松的,就推开了柜子前卡得死死的桌椅,打开了柜门。
崔芷拿定机会,清脆地撕开了女孩的铭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女孩的面部贴合崔芷的脖子,表皮之下,千万只蠕虫酣畅地咬断她的喉管。
脆朗的撕裂声响起,她的后背铭牌连带皮肉被撕开。
柜子里鲜血淋漓,呲着崔芷的血,狂欢糜艳。
他目睹一切,无力更改。
被人群死死压在地上,紫红色的面庞,呼吸不畅。
尖锐的狂欢吼叫,整栋楼的玻璃被震碎。十四道防线,堆叠的椅子,0星女孩们目中无它,只有对恨意的渴望。
狂喊一山更比一山高,许久许久才归于平静。此时,整个教室,再没人有星。
人群陆续离开,他发现柜门大开着,崔芷和女孩不见了。
窗外一个全身腐烂的崔芷和他对望,一个极小的血红眼睛长在脖子上。
她也是吞噬恨意的一员,和她们一起,在这座磁楼里凝炼仙丹。
以楼为炉,以一百个女孩的命为燃料,以恨意为料,炼丹制药。
翌日,一颗名贵的黑色仙丹装在红丝绒礼盒里,出现在拍卖会上。
小锤乱敲,一场厮杀,无人伤亡,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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