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是一张苍白到没有什么血色的脸。
姜以尘面无表情的擦了擦镜面，用毛巾裹着手紧握成拳，用力一击。
“刺啦”一声，面前的镜子碎裂。
碎片划过她的脸，没有留下痕迹。
她慢腾腾的蹲下身子，从碎片里精心挑选了一块捏在手心里。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一道中年男声响起，“小姑娘，刚刚是什么动静啊？你是打碎了什么吗？有没有弄伤你呀，快出来叔叔给你看看。”
中年男人俯身侧耳贴在门上，听着厕所里头的细微动静，心里暗笑，白送上门一只小绵羊，不愧是他，今晚运气太好了！
见里头的人没有回应，中年男人再次说道，“小姑娘别怕，叔叔是担心你，你饿了吧？收拾好了出来叔叔请你吃大餐。”
洗手间门被打开，露出一张苍白柔美的脸，姜以尘微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叔叔，我不小心把镜子打碎了。”
中年男人大笑两声：“这有什么，一张破镜子而已，明天再换就是了。”
“有没有伤着你啊？”
中年男人边说边试图上手将人揽住，姜以尘像是受到惊吓般迅速退后一步。
随后抬起泪盈盈的双眼，带着哭腔哀哀切切的说道，“抱歉叔叔，刚刚那个人差点侵犯了我，我实在太害怕了…”
中年男人心疼得连连“哎呦”了几声，“别哭了别哭了乖孩子，叔叔知道你受了委屈……”
为了不吓到眼前的小绵羊，中年男人微微弯下身安慰道：“现在外面在下雨，这里又是郊区，你先在这儿休息一晚，等明天叔叔送你回城里，亲自陪你去报警！肯定把那个死变态抓住替你讨回公道！”
“谢谢叔叔，咳咳...咳咳咳！！！”
见这娇娇弱弱的小美人捂着嘴咳嗽起来，要将肺咳出来一般，中年男人连忙招呼姜以尘去客厅坐着，他去找些药来。
姜以尘腼腆的笑着答应下来，俨然是一副弱不禁风又乖巧听话的摸样。
待中年男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姜以尘站起身将拖鞋踢开，挂着乖巧的微笑，赤着脚跟了上去。
很快二楼的某个房间内，传出几声沉闷的惨叫，被淹没在嘈杂的雨声里。
几个小时后，姜以尘坐在餐桌前，她为自己做了一盘美味的烤肉。
屋外雨声渐小，似乎很快就要停了。
她切开肉排，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肉质细腻、汁水充沛。
雨声渐歇，天色慢慢亮了。
最后一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后吞咽下肚。
姜以尘擦了擦嘴角，缓缓的站起身来，目光直视前方。
右手拿起桌上的餐刀，迅速又果断的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血液飞溅的同时，这栋别墅的大门被从外强行破开，一队人迅速冲进屋内。
终于，一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宣布告破。
——————
灰白色的天空上挂着一轮血红色的圆月，除了脚下的草地，这里没有云没有星星没有风，苍茫又荒凉，什么都没有。
姜以尘茫然的往前走了两步，肩后的发尾跟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红月在身后显出巨大的轮廓，上头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像一只熬夜通宵的大红眼球正恶狠狠的睁圆了眼睛。
这里，是地狱吗？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所有人的身上都穿着黑色长袍，包括她自己。
姜以尘摩挲着身上的长袍，简单思考后，安静的躺回地上。
先醒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很快，所有人都陆陆续续醒来，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相互打量。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率先开口，“大家应该都是第一次进入游戏吧，不如先自我介绍相互熟悉一下。”
游戏？什么游戏？
姜以尘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坐在原地。
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事物，保持冷静才是第一法则。
见没有人回应，说话的男人单手推了推眼镜，“那我先来，我叫林文胜，角色是猎人，赋能道具是眼镜，可以看见并分析二级以下的魇鬼，找出弱点。”
有他起了头，另一侧有人开口接着介绍，“我是王伟，战士，赋能道具是臂环，能让人力气变大。”
“噗嗤”
人群里有人笑了一声，迅速收回。
姜以尘循笑声看去，是一高壮一矮瘦两个男人，从刚才醒来开始就站在一起窃窃私语，显然是认识的。
不止那两个，叫王伟的那个身边也一直跟着个女人，满脸沧桑头发泛白，这俩看上去应该是对老年夫妻，都是60多岁的样子。
王伟身边的女人一脸慌张，紧跟着说道，“我是李丽……额我是个牧师，这是我的赋能道具，手帕。”
她扬起手里的白色帕子挥动了一下，“我可以给任意一个玩家和赋能道具增益超过50%的属性效果，很有用的！”
“你们俩都这个年纪了，不在家养老跑游戏里来做什么？”
这是刚刚发出笑声的高个子肌肉男，宽大的黑袍被他撑得胀鼓鼓的，他双手抱臂，一脸不屑道。
矮个男立刻跟着附和，“就是，一把年纪了不在家养老！可不要拖了大家的后腿！”
不等老年夫妻俩做出回应，肌肉男呲着个大牙揽着矮个男的肩膀，“我孙彪，这是我兄弟赵猴子，比我小一岁，俺俩一块混的，我是弓手，他是术士。”
这是不打算透露自己的赋能道具了。
游戏刚开始，相互不信任很正常。
林文胜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满，但并没有发作，而是看向场上剩下的几人。
最开始醒来的女人礼貌一笑，声音温柔平和，“我是杜鸳，灵术师，赋能道具是一卷绷带，作用是治疗。”
“灵术师好啊，谁能保证不受伤呢，就是脆皮了点，大妹子别怕，跟着哥哥保护你。”
孙彪拍着胸脯正要凑上前献殷勤。
“我叫邓圆圆，角色和杜姐姐一样。”
杜鸳身后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除了还在状况外的姜以尘，在场众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肌肉男孙彪惊呼一声，指着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我的天啊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游戏能让你这么小的小孩进吗？”
赵猴子跟着大声附和，“对啊，过防沉迷了吗你？”
“这游戏搞什么，！匹配机制合理吗？！俩老年人一未成年，匹配条狗都比这强吧？！”
“就是就是！狗至少跑得快……就你们这老胳膊老腿的……”
孙彪和赵猴子还在抱怨，显然对目前的情况很不满意。
邓圆圆缩回杜鸳身后，剩下的三人相互对视几眼后，默契的不再多问。
游戏已经开始，一切已成定局，抱怨再多也没用。
林文胜看向场上唯二还没自我介绍的两人。
“我是周子希，术士，可以短暂控制一个二级以下的魇鬼。”
说话的男人看上去20出头，面容清秀。
只剩姜以尘了，她的脸藏在黑袍帽檐下，嘴里叼了根草，说话含糊不清。
“姜以尘。”
“没了？”
“嗯，没了。”
孙彪还想追问，赵猴子赶忙将人拉住，二人嘀嘀咕咕一阵，孙彪不情不愿的打消了追问的想法。
见没有出头鸟，众人再次默契的不再提问。
“嘣———”
一团紫红色的火焰凭空出现，穿着繁杂隆重中世纪裙装的小女孩从火焰中走出，她晃动着手中的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
“叮叮叮叮~审判时间到~”
“…黑雾弥漫 梦灵编织彩色的囚网
晦涩暗咒 打开来自地狱的魔盒
魔女审判 苦难的时代将被终结...”
小女孩唱起晦涩难懂的歌谣，手中的铃铛摇晃，传出阵阵渗人的音浪，听到这铃铛声音的众人无一不露出痛苦神色。
姜以尘缩着身子往后挪，疼痛不会让她痛苦，只会让她想杀人。
终于，歌谣吟唱完毕，铃铛停止摇晃，姜以尘缓缓吐出一口闷气。
她听见身后不远处，赵猴子和孙彪低低的咒骂声。
“邪恶的魔女会隐藏在人群里，请找出并烧死祂，第一轮任务时间，红月消失前。”
话音结束的一瞬间，小女孩消失在空气里。
姜以尘沉默的看着一切，太诡异了。
自己突然出现在这片昏暗的不似人间的空间里，奇怪的巨大红月，脚下的草地也不是草，更像是某种没有味道的塑料制品，一切都透露着古怪的气息。
如果不是这群所谓的“玩家”？姜以尘真的以为自己到了地狱呢。
还有这群“玩家”？他们嘴里的游戏是什么？角色是什么？道具又是什么？要完成什么任务？能得到什么奖励？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
姜以尘默默的退到人群后，暗自观察起每一个人来，这是她的职业习惯。
离她最近的是在右前方的男青年，好像叫周什么……周子希？……
姜以尘舔舔泛白的唇角，这所有人里，她对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林文胜和白白净净还没怎么说话的周子希印象比较深刻，一闻就是她喜欢的味道。
周子希满脸通红，十分狼狈的倒在地上大口喘息。
任务发布者来得突然，好巧不巧他就在火焰正下方，铃铛声不仅让他痛苦难忍，还让他无法挪开脚步，那火焰底部围绕着一圈蓝色焰光，显然温度非常之高。
终于缓过气来的周子希抬手扇风降温，忍不住抱怨道，“怎么一点风都没有。”
没有人回应他，剩下众人已经在林文胜的指挥下，三三两两的开始向周围探索。
发布任务的梦灵已经离开，地上多了一个半人高的火堆。
林文胜绕开火堆正准备朝周子希走去，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周子希已经站起身来摆摆手，似乎在示意自己没事，随后跟着杜鸳和邓圆圆离开的方向追去。
——————
“不对劲啊，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王伟率先回到林文胜身边，身后跟着李丽，两人年纪最大，显然没走出去多远就吃不消了。
孙彪和赵猴子正从另一个方向往回走，两人先是嘀嘀咕咕了一阵，又发出两声猥琐笑声，最后才对着林文胜三人双手一摊，说出了和王伟夫妻俩一样的话。
很快杜鸳、邓圆圆和周子希也回来了，皆是一无所获。
“这个副本虽然光线昏暗，但是能见度不低，我们对着一个方向走了二十分钟，依然什么都没看到。”
“这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代表没有切入点，连下一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周子希语气凝重的说完，自顾自在火堆旁坐下，火焰让他的脸镀上一层红光。
离开的众人陆陆续续都回来，林文胜扫视了一圈，怎么少了一个？
不等他开口询问，李丽从王伟身后探出半个头来，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姑娘自己走远了，怎么喊都喊不回来……”
是林文胜安排那个姑娘和他俩一起去周围看看，现在只有他俩回来了，多多少少有些不好交代。
“对！她自己乱走，出了事也不能怪我们吧，这不关我们俩的事啊……”
王伟和李丽夫妻俩对视一眼，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林文胜，显然是将他当成了可以信任的领导者。
进入副本没多久就丢了一个队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文胜脸色有些难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越是特立独行的玩家，死亡率越高。”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几人，林文胜平静道，“游戏嘛，当然是要报团才有机会取得胜利啊。”
现在情况不明，众人都有些慌乱，邓圆圆尤其不安，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杜鸳身后。
杜鸳看上去要冷静得多，她微微转头低声安抚邓圆圆，小声的说着些什么。
几人都是第一次进入副本，诡异的红月，荒凉的一望无垠的晦暗空间，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任务发布者已经让这几人陷入茫然和无措中，相比起来淡定很多的林文胜自然而然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林文胜简单思索后，决定先招呼众人在火堆旁围坐下。
慌张的情绪还萦绕在心头，众人三三两两报团，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林文胜先站起身来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毕竟刚刚也是他先提议的自我介绍，面对一群一无所知的新手玩家，现在由他控场再合适不过。
林文胜将梦灵的话来回念了两遍，众人开始胡乱讨论起来。
魔女？审判？
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原野，只有这么几个人，魔女会藏在哪里？
——————
林文胜是“领导者”，孙彪、赵猴子和夫妻俩都是有‘队友’的，杜鸳和邓圆圆似乎不是一起进来的，但一直坐在一起，要么从前认识，要么俩人默契的选择报团取暖？
目前看来，只有自己和周子希是独自一人，谁有可能是第一个牺牲者？
姜以尘独自一人躺倒在草地上，手里无意识的抓着杂草揉捏，草汁黏糊糊的粘在食指上，她放进嘴里尝了尝，嗯，还是没味儿。
那轮红月依旧那么大那么圆，对比刚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那种触目惊心的红，似乎已经黯淡了不少。
姜以尘眉头一挑，莫名觉得红月正恶意满满的看向地上的所有人，等待着观看一场有趣的死亡盛宴。
——————
讨论没有结果，场面陷入僵局。
沉默让氛围变得愈发古怪，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不安让李丽裹紧了黑袍，紧紧贴在并不高大的丈夫身后，王伟不耐烦的往前挪了挪，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满脸嫌弃的忍耐着妻子的依靠。
林文胜微眯起双眼，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最边缘的两位灵术师身上。
杜鸳脸色一僵，尽力坐直身体试图将身后的邓圆圆完全挡住。
林文胜无声的笑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光。
第二个环视众人的是孙彪，他的眼神比林文胜更加直接，大咧咧的扫视一圈后，他往草地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的先开口。
“魔女魔女，不就是女的么，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可以排除了。”
沉默，还是沉默。
在场的女性不算少，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
赵猴子指着缩坐在角落里的王伟李丽夫妻俩接话道，“那对夫妻可以排除，跟咱们俩一样是组队进来的，身份能相互保证应该没问题。”
“对对对！我们是一起进来的，我能给我老婆担保，你们俩也是一起进来的，你也可以给你兄弟担保。”
王伟连忙应和道。
周子希看向躲在杜鸳身后的邓圆圆，神色有些不忍。
“她看上去才十三四岁，应该不是魔女吧，是不是也可以排除？”
林文胜抬头看了周子希一眼，随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大家先别胡乱猜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们可以一点点分析，魔女这个词，我记得最出现在中世纪…”
“啊！——”
一声尖叫打断了林文胜的话，一直裹紧黑袍缩在王伟身后的李丽满脸慌张的指着天空发出刺耳尖叫声。
“快看！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众人慌忙抬头，红月已经模糊到只剩蒙蒙的轮廓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
“这才过去了多久？！有两个小时吗？？！”
“一个半小时都不到吧？！……”
“这点时间够干嘛的……搞什么啊…”
四周响起了众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似乎都没想到，‘红月消失之时’竟然来得这么快。
“安静！”
林文胜呵斥住慌张的众人，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再次从众人身上扫过。
“必须……”
林文胜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必须立刻烧死一个人！……”
这句话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轰的一声在众人耳边炸响。
不等有人回应，林文胜接着补充，“必须立刻烧死一个人，任务超时，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我们所有人都有可能会死…”
“刚刚的规则里有这一条吗？”
王伟率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询问。
林文胜看着面前惶恐不安的一行人，他再次推了推眼镜，火堆的光亮照在眼镜表面泛着一层红光，眼镜光反映在离得最近的王伟脸上，让王伟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林文胜微微退后，语气沉重的看向所有人。
“梦魇怪谈的规则从来不明说，但这是我的第二个梦魇，这条规则在上一个梦魇里得到验证，绝对准确！”
“我们必须……”
他再次语气凝重的重复，“立刻！！！烧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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