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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李司净和纪怜珊聊了许多。

那些不曾跟其他演员聊过,也没人关心的剧本创作,足够他们聊到手机发烫。

李司净外公在李家村做的研究,大多是在讨论类似献女求雨的传统民俗。

明明没有道理,明明是在轻易决定一个无辜女性的生死,却被奉为圭臬,代代相传。

“外公以前在李家村重修地方志,研究传统民俗。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鬼话轶闻,都能看出对女性的迫害,比如说杀死女鬼,就能获得金银财宝,比如说与貌美女妖春风一度,发现女妖是富家小姐,追根究底,无非是男人强迫、杀害了女性,再编出些妖怪、女鬼的谎言,美化自己的行径,掩盖杀人的事实。”

李司净叹息一声,“外公对这些虚假故事的思考和研究,对我影响很大。所以我创作《箱子》的时候,才会将锁在箱子里的秘密,敲定为死去女人们的名字。”

纪怜珊诧异问道:“所以你拍摄了《村落》?”

“对。”李司净笑道,“怎么珊珊姐你也看过这个?”

“这个很火啊!”

纪怜珊说起这些就像一个亲切的朋友,丝毫没有大明星的架子,“而且我看网上好多人说,看了《村落》做了噩梦,终于理解到了女孩子为什么不敢走夜路。这是真的吗?《村落》真有这么神奇?”

“假的。”

李司净反问道:“珊珊姐看完做过噩梦吗?”

纪怜珊笑得爽快,“没有诶。哈哈。”

“你看,根本没有所谓看过《村落》会做噩梦的事。”

李司净严肃澄清,“你听过日本梦男的怪谈吗?说的是很多日本人都梦到过一个眉毛很粗的怪男人,能在梦里对他们的生活做出预言。”

“其实这是一种以讹传讹的群体暗示,就像《村落》一样,几千个几万个观众里面有一两个心理脆弱又容易受影响的人,看完电影做了相关的噩梦,在网上宣扬一下,反反复复说得多了,声音大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这么正经的科学解释,纪怜珊显然听得失望。

“假的啊?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她很快又雀跃起来,“不过,我看完《箱子》的剧本,做过关于小玉的梦。那时候我就希望,电影上映之后,能让大家做一场美梦,从人生的低谷走出来。”

这样的美梦,也是李司净奢求的梦。

却没想到要实现一场梦,会遇到这么多的困难。

跟纪怜珊聊得更多,李司净为《箱子》考虑得更多。

“其实,《箱子》拍完最低只需要五百万的成本,我算过了。”

他开诚布公,绝不会让他的新老板损失惨重,“之前搭棚拍摄的场景,剔除了陈莱森的部分都可以用。原定版本的拍摄成本需要七千万到九千万,是因为我打算把陈莱森拍摄的部分,完全剪掉、一个影子不留的作废,所以才会这么高。”

“什么?”纪怜珊显然没明白。

李司净手机烫得惊人,笑容却灿烂透顶。

“毕竟,我需要在一部电影的拍摄流程里,完成两部电影的拍摄,还得支付陈莱森高额‘冠名’片酬,成本当然成倍的增加。”

“现在,不用了,我会为《箱子》选一个不需要消失的林荫。”

确定了投资,剩下的就是签合同,重新启动《箱子》。

不过两天时间,剧组计划好了重新开工,李司净都觉得人生的峰回路转未免太快。

他得赶紧把试镜的消息发给新人,尽快定下林荫和李襄。

从简历来说,并没有完完全全合适的林荫。

至少,他得亲眼看一看才行。

李司净每天从早晨忙碌到深夜,彻底从赶驴上磨的导演变成了自发主动敲定整个细节的导演。

等确定好了明天试镜流程和人员,窗外的世界都寂静深幽起来。

他和他爸居住的老小区,早就被远处高楼大厦的灯光包围,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见到高楼的灯光熄灭,一闪一闪亮起灼眼的霓虹。

李司净将书房的台灯打开,光线更亮了一些。

左手边是简历和剧本,右手边是外公厚重的日记。

等明天《箱子》复工,他应该会很忙。忙碌的紧迫感,让他扫描外公的日记这样机械繁琐的工作,都算是放松。

扫描机一页一页的划过日记本,李司净翻开下一页都会再扫一眼内容。

自从他在梦里见过燃烧的纸片,都会下意识去读日记本里每一次记录的“我”。

“我看见一棵一棵树,黑影摇曳,似乎吊着一具一具尸体。”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鱼好好端端的翻了肚皮。但是,我知道。”

“难以想象他们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做这样的事,我见群山万壑,吞没人声,却不见他们回来。”

外公知道很多事,也常在日记里批注“总有无法解释的事情”。

他一句一句的看着批注,猜测外公也有过和他一样无法解释的经历。

无法解释周社这样的陌生人为什么入梦。

无法解释这样神通广大的家伙为什么消失。

他们不过是在命运洪流之下保持思考的野草,春夏秋冬,又一轮回,慢慢堆砌起了他们无可改变的一生。

李司净沉默翻看日记,又一次翻阅了外公的思考。

而这些记录的最后一句,落于日记本的末端,笔迹锋利的写着:“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样一句话,仿佛是外公对自己生涯的总结。

偏偏在这样的夜晚,李司净一边思考着梦里碎裂燃烧的“我”,一边重看这句话,忽然升起了奇怪的感觉。

仿佛外公在梦里跟他对话,提醒他再读一读日记。

在外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记忆里,总有他应该清楚的事情,他还一无所知……

李司净来来去去的翻,忽然伸出手,狠狠的摁开了日记本最后一页的纸缝,见到了毛毛躁躁的裂痕。

好像……日记本被撕掉了一页?

他心里猜测一起,再去看那句结尾的话,就会产生更多的想法。

这句话紧紧跟在外公的感慨之后,恰到好处的将结尾落在了纸缝之间,他越看,越觉得最后轻扬的标点,不是句号,而是逗号。

一句代表结束的话,因为一个疑似的逗号,变成了一句开始的陈述。

外公写的会不会是……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

看见了被某个人撕掉的东西。

知道了某个人希望隐瞒的事。

毫无根据的猜测,在一个逗号、两个燃烧碎纸的“我”里,令李司净辗转反侧。

外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我”到底想说什么?

难以入睡的午夜,李司净对自己的思绪进行拷问。

后来他累了,终于睡着,做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梦。

一个温馨、宁静的梦。

他以成年人的思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只有六岁,或者更小。

或者他在梦里不是一个人,是一只猫或者一条狗,趴在人类的膝盖上。

他稍稍抬眼,就能看到温柔的下颚。

柔韧的弧度,模糊的脖颈,分不清是男是女。

小叔?

李司净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他在梦里也会想念周社吗?

这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轻柔的覆盖了他的躯体,在血腥残酷的漆黑梦境,这样的梦美好得像是一种道别。

“你去哪儿了?”

梦里的李司净问出声,疲惫困倦,带着奶声奶气。

他额头受到了掌心温暖的抚摸,还有熟悉的声音。

“睡吧睡吧,妈妈在呢……”

妈妈……

李司净醒来怅然若失。

他好久没有做过关于妈妈的梦了。

妈妈很忙,一直忙于工作,常常不能回家,电话都不能打一个。

李司净都习惯了。

只会在偶尔跟他爸聊天的时候,讨论一下妈妈又去哪里出差,又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他爸单方面的聊妈妈。

他们老夫老妻的,电话视频肯定比他这个做儿子的要多。

可是这样的梦境,太过温暖,抵消了他以往梦境的恐惧。

李司净害怕处于下位,脆弱无助的被人居高临下的凝视。

但是这个温柔的梦境,竟然使他产生了眷恋,躺在床上都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将床被垫在脑后,试图找回梦里的角度,抓住残留的触感。

他陷入柔软的被子里,浮现出一种奇妙的想法:周社将他的梦魇换为了美梦。

很奇怪。

有点儿不可思议。

李司净在床上翻腾半天,终于伸出手,下意识从手机里翻出妈妈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李司净挠了挠头,翻身起来。

他习惯了,妈妈忙得经常打不通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没信号。

时间还早,他爸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李司净问:“妈妈最近又去哪儿了?”

“荷兰?奥地利?”

总之周卫先生也一点儿也不清楚自己忙碌的妻子去哪儿出差了。

“反正就那附近吧。欧洲美洲的,到处跑。”

李司净觉得,他爸地理一定很差。

荷兰、奥地利都不是一块儿大陆,被他说得跟村东村西一样近。

父子俩闲聊,李司净果然又听到了老爸的炫耀。

“你妈妈不得了,在谈国际大生意,她说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能够休一个长假,她还给你带了礼物。对了,她问你最近工作顺利吗?说在网上看到一些消息,《箱子》停拍了?”

“之前停了,现在又开了。”

李司净边吃边说:“之前许叔拉的投资有点问题,现在我找了新的投资,没事了。”

他说得模模糊糊,不愿多说许制片搞来一个陈莱森有多烦人。

可惜,他说得再模糊,他爸也十分不满。

他语气都变得严肃,“我就说许叶这个人不靠谱,我劝你别找他当制片拉投资,你非不听我的。”

“要不是你喜欢拍电影,就凭许叶忽悠你去读什么导演专业,天天白天黑夜不分的熬着,我非得跟许叶吵一架,叫他忽悠你。”

他爸跟许制片关系不好,李司净一开始就知道。

还好李司净是他爸的亲儿子,不然他爸骂的可不就是许制片了。

“许叔到底怎么你了……”

李司净不禁好奇的回忆,他总记得他从小就和许制片关系好,许制片还跟他聊过很多外公的事情,可以说不是许制片,李司净也许都不会对电影感兴趣。

他爸老生常谈,怒火中烧。

“大人的事你少管。”

“既然找了新的投资人,你就和许叶离远点,别跟那家伙混,会学坏。”

这家伙、那家伙的,他爸一提到许制片,就骂骂咧咧,左顾言它,反正不说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李司净以前不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被家庭煮夫痛骂。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对许制片充满怀疑,不得不追问道:“你不跟我说具体什么事,我怎么能知道他好不好、危不危险?难道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

被李司净一顿直白质疑,他爸脸色讪讪,犹豫许久,终于小声说:“他是我情敌那边的……”

“啊?”李司净差点没听清,“许叔是你情敌,还是……”

“他跟我情敌是一伙的!一伙的!许叶还敢帮我情敌当说客,抢我前面上门跟你外公提亲当介绍人。要不是这家伙,我跟你妈还得早几个月呢!哼!”

李司净:……

太理直气壮了,也太义正辞严了,轮到李司净哑口无言了。

他爸还没完,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就怒气冲天。

“情敌!你是不知道那家伙多讨厌,我说那个追求你妈妈的小子!”

他爸拳头都硬了,终于逮着机会散发二十多年至今的怨气,“当初我们还打了一架,那小子下手真狠,结婚肯定会家暴打老婆,不是什么好东西!”

“净净,我跟你说,谈恋爱就是要下先手为强,男子汉要对情敌重拳出击,不要弯弯道道,不然会被人抢走。”

“当初如果不是老子快狠准,你就要给别人当儿子了!”

“叮咚——”

门铃打断了他爸的话。

他爸皱着眉,火冒三丈,“快去开门,肯定是你小叔没带钥匙!”

李司净都愣了。

什么跟什么,老爸年轻时候还有这出?

再说了,他一个当儿子的,给谁当儿子不是当?

李司净哭笑不得,觉得他爸有意思又幼稚,记仇到现在。

他起身去开门,一想到可能是周社回来了,竟然心里泛起些许羞愧、尴尬。

以至于打开门的时候,他忍不住皱着眉,垂着视线,假装无事发生似的抱怨道:

“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

然而,门外的家伙不是周社。

“嗨~”

来访者穿着一身皮衣皮裤,亮片闪闪,硕大的墨镜遮盖了长相,只剩一头硬胶固定出流线型的头发。

而他轻佻打着招呼的手,至少挂了三个戒指,两套手链。

繁复得令人眼睛吵闹,站在门边都能闻到浓烈的香水味混杂着脂粉气。

“砰。”

李司净皱眉退后,直接关门。

哪儿来的圣诞树。

没错,是乖孙迎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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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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