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时,我不知道他是梦游,他眼睛半阖着,像起夜去厕所。不是他平时的冷淡,心不在焉,也不是掩藏的疲倦,只是困顿地试图睁眼。
我盘腿窝在沙发,手肘靠在膝盖撑着头,没管放在膝面的电脑,用另一只手拿烟磕沙发上的烟灰缸。手镯因抬腕的点晃,从腕骨处滑向烟灰缸,碰撞后发出短暂而清脆的声音,我看着他笑出声音。
他估计头晕,攥着门框控制身体不往前倾,手臂内侧的肌腱因用力显得清晰可见。我把烟掐了,东西置在地毯一边,走到他身前看他。
他虚扶着墙,客厅的置物墙是镂空的,他一下扶空了,正踉跄。
伸去扶他的手被他拂开了,镂空墙后是开放式盥洗室,直往前经过厨房,走至玄关。他一手撑着玄关柜,另一只手试图拧门。
他入夜有反锁门的习惯,有时前戏墨迹一半,他绕远去玄关闲置的柜里拿新润滑,检查反锁。
我轻拿开他拧着门锁的手,侧身至他和门的缝隙间。他仍合着眼,我一手抱他,让他的下巴靠在我的颈窝,另一只手反着检查门。
反锁还没拧开,他现在特别安静,任我归置的模样。
我试他的手心,触到顺着掌纹丝丝缕缕的薄汗,温凉而潮湿,沾了些许一路碰的灰。我从后面拥着他去水池那,握着他洗手。
他眼睛没再试图睁开,脖颈无力地歪着仰靠我,软软的依偎。我感受他脖颈微黏的体温压在我的颈旁,我听见自己的脉搏在喉咙处闷闷的回音。
眼前的镜子使横向的冷光灯管成像,灯管末端闪过金属光泽,折射让灯管的实体在镜中倾斜和加厚,横在我们颈部。
外面的风匡鼓着浴室厨房的玻璃,擂着静谧而瑟索的冬夜。
通感让人的想象在灯管的影像之外任意飞驰,飞驰向一次偶然见他的光景。
他穿着黑色的半袖衬衫,棉麻质地,圆领领口的褶皱微微发白,木质的纽扣扣到了最上,抱臂站在展厅稍远的地方,似乎可以透过衣服的轮廓临绘他清阔的肩骨。
冷灼展灯的凝爱下,掠过驻足,掠过侧目,静静伫立着一柄青铜剑,重剑古拙萧索的钝锋,帧藏岁月长河过,转瞬光华顷。
镜中的人,不清醒的人,经这晚的折腾面颊绯红,嘴唇干燥唇色却一片红晕。他的眼睛笼郁在镜中冬夜无因的雾绡里,水蕴异常,像清冶的鬼。我从他的脖子一路顺着脉搏寻至手腕,脉弦滑细,我带他回了房间。
再是一次问他明天中午做什么,他正用筷子往口里送菜,拄在唇边,金口贵言,说鸡蛋饼。第二天我却忘记买面粉了,歉意地说我忘了,明天吧。
第三天因为什么,还是没做成,他进门后洗了手,水珠往衣侧随意地擦着,如常问起鸡蛋饼,我记起了,不好意思的笑。
半夜听见房里叮咣响动,像拉衣柜。走进灯亮着,他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摸索着换白天要穿的衣服。他睡觉有光睡不着,那灯应该是他自己后来开的。
他日常和我睡在他家客卧,做完懒得换床单会去主卧。知道他梦游后,有时我过来这边晚了会睡沙发,主卧离门口远。
他这次到洗漱间就改变了方向,手没有章法地摸着镜子,吐字含糊,但还能断断续续拼凑出鸡蛋饼的字眼。我尽量忍住不笑,轻拢住他的手,打断他大晚上另类的思念。
第二天我看着他早起洗漱,倚在门边和他复述,他不以为意,收拾完拿钥匙就准备出门,赏赐般搭理我一句真的假的,我笑得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但像这样安全甚至发现一点趣味的梦游是很少的。大多数时候,他都要幽荡去门口,有时力气大得压不住,也不能十分用力,怕弄醒他。
告诉了他两三次他是怎么梦游的,一天他下班回来,眼睛里带点说不清的笑意,手里攥了根看着买来遛精致小型犬的狗绳,随意甩在玄关柜上就去洗手。
等晚上准备睡觉了,他拿来那根绳子,那种用以栓住温良小犬的颈圈,叫我用来系住他的手腕,把他拷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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