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没有回复，江询昭便不再等待，转而打开了之前存档的、关于绿园的帖子。
按照薄青的说法，这类帖子都是放出来混淆视听的，如果真的涉及到核心机密，蓝星联盟不会允许它们被留存至今。
江询昭却觉得，半真半假信息放出去，扰乱思路的效果才最好。
况且半真半假也有真，说不定还是可以从中翻出有效的线索。
发帖人在记录了进入封锁区、在封锁区发现异常、试图逃下山后失去意识、被队友救起来、队友分散的过程之外，还记录了被救援队救出后的事情。
回复人：初始ID36548302
回复时间：983年8月11日
我不知道自己具体是怎么获救的…但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封闭的房间内。
要不是智能体告诉我，我是被救出的，我还以为自己被抓进了什么违规实验室中。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都被关在这里，每天轮番经受各种问询、检查，和所谓治疗。
在此期间，我的通讯器全部被没收，也无法走出这间屋子、无法和任何人联系。
我向研究员问过，所有人都安全出来了吗？有的研究员沉默不语，有的研究员说无可奉告，有的研究员则好心一些，还会耐心地和我说，等观察期结束，我就能知道一切真相了。
被关到最后，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我的臆想，我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林地？
在即将疯掉的临界点，我被放出来了。
放出来我才知道，整个科考队的成员都被成功找到，而且是在一起被找到的。
经过为期一个半月的检查和治疗，院方已经确认，大家都没有出现身体和心理上的异常，这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重新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可在庆祝重聚时，我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起初是，我很难回忆起他们的脸。说来奇怪…之前每当我想到我的朋友，我的脑中就能浮现出她的脸，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在那之后，我再也不能想起她的脸，直到见到她我才可以意识到，这个人是她。
除此之外，我开始很难了解他们表情的含义——
结束观察和治疗的那天，我们一起聚餐，选的是我朋友最喜欢的那家餐厅。
我们几个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都照顾到了彼此的喜好和忌口。
可是我却觉得他们的表情不对劲，很不对劲。
吃到喜欢的菜品，为什么会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还带着这样的神情，狼吞虎咽吃光了一整盘菜。
吃到特别甜的菜品，为什么会表现出悲伤的神情？可即使这样，依然在说着兴奋的话，眼睛睁得很大，雀跃的模样。
一顿饭最后，大家的眉头眉尾、眼角眼尾、唇角鼻尖，都跑得乱七八糟；定位点变成这样，连起的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七扭八拐，变得令人眩晕。
就像潮湿梅雨季时，被潮气消融的字迹，明明还残存着笔画，却彻底乱了结构，再也无法承担表达意义的职责。
在这个时候，大家说的话却依然很得体，如果只听音频，将会是何等的其乐融融。
但真的是这样吗？
后来，我发现他们的语言习惯也发生了变化。
比如说，我的朋友是一位性格非常温和的人，平时说话非常少用反问句；但自从我们重新联系上，她使用反问句的频率大幅增加，整个人都多了些攻击性。
那位口吃的科考员，突然可以在节目上口若悬河地谈上几小时；那个用词总是考究的教授，摒弃了弯弯绕绕的书面语，甚至偶尔在生气时会来几句脏话。
而且他们的身边，没有任何人指出这一点。
除此之外，他们的信息素也变了。
这种变化并不是气味的变化，而是…形态上的变化。我的精神力太弱了，无法感知到他们的精神力场，但在我靠近他们的时候，可以感受到精神力场似乎与之前不同了。
这样的他们，还是原来的他们吗？
我不知道。
江询昭看着帖子中的描述，陷入了沉思。
帖子的评论不少人在说，可能是编的故事，或者叙事者精神出了问题，总之相信的人不多。
除此之外，有不少评论在跟着圆逻辑、猜测因果，还有些评论不知所踪了。
这个帖子的记叙很主观，主观地、侧面地透露出不少有用的内容，而且已经得到了初步的验证，比如不可探知的存在、叠加世界、变化的精神力。
那么其他的部分呢，到底有多少是可信的？
这件事很难查证的原因之一是，当年联盟局完全接手了这件事，全程都是保密行动，消息封锁得很严。至于参与行动的具体有谁，没有公开的采访信息，同样无法追溯。
负责这件事的是统筹规划部，而统筹规划部当年的负责人，正是谢谨。
既然和谢谨有关，那么…谢知恒有没有可能也参与过当年的行动？三年前谢知恒已经是相当优秀的任务执行者，又参与过前锋队的训练，如果想要找一把能力出众又足够安全的刀，他无疑是相当合适的存在。
如果参与过，他会不会知道一些内情？
还没有彻底厘清思路，通讯器就弹出了新讯息。
江询昭点开，消息来自于薄青。
“好的小河，我现在就有个新消息。关于当年的实验，有一组资料现在流出了，下周在黑市拍卖，你有没有兴趣帮我去一趟？我知道你肯定有黑市经验，你要是能拿到，这个资料就是你的。”
反复看了两遍消息，江询昭开始怀疑薄青的靠谱程度。
还没等她说话，对面又来一条：“当然大概率是拿不到的啦。你帮我盯一盯高价拍卖的人都有什么特征怎么样？可以穿我的全息屏面罩去。报酬你提。”
江询昭快速打字：“这个可以做到。我需要星网三大黑市的流动密钥，需要具体到十二支流，以及往前三期的密钥。全息屏面罩用我自己的。”
薄青很惊讶的语气：“不是吧？你都知道十二支流了，还不知道密钥？还是当年被拉黑了？”
紧接着又发：“不过没问题。怎么交易，面交行不行？
江询昭捡着回：“可以。时间地点发我。”
那边过了一阵才发来一个时间点，附带一个定位。
七日后，Z-623号流放星球。
按照江询昭对于黑市的了解，这里并不是大型黑市的常驻点，大概率是某个黑市的支流之一，小概率是临时黑市。
黑市的信息发布和传播主要依靠星网的私密领域，以及口口相传。
黑市又分为固定黑市、支流黑市、临时黑市。
固定黑市是指地点确定、时间不一定确定的大型黑市；支流黑市的货源和组织基础依托于固定黑市，但信息传播范围、地点、形式等，会因黑市性质不同，而产生灵活变化；临时黑市则是规模较小、传播范围较小、一切都不确定的市集，通常只举办一次。
不论怎样，这是个恰到好处的时间节点，也是个有趣的机会。
在黑市，每个人都需要佩带全息屏，识别身份不再靠虹膜或者ID卡，而是要靠佩戴的全息屏。
新的全息屏的权限获取和身份绑定要经历复杂的流程，而获得旧的全息屏，则意味着继承了上一个人的所有数据。
那些留存在飞行器保险箱中的全息屏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江询昭想。
江询昭放下通讯器，走到窗边，向前迈一步，站在阳光中。
这是一个阳光明朗的下午，秋日的阳光没什么重量，却刺眼得很。
她望向西北方向。
当然望不到什么，正前方是同样的灰白色的宿舍楼，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但在更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纯白色的休息室，他会在里面放上米白色的长绒抱枕，而后拉开窗帘，让一切都被日光浸透。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按上了曾经被藤蔓触碰的位置。
那里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干净得无以复加。
原来他也会喜欢…这样的光吗。
实际上，在江询昭离开之后，谢知恒就拉上了窗帘。
太强烈的光总是会影响感知，它让一切都显出虚幻又模糊的温暖和明亮。
谢知恒坐回那个位置，随后点开通讯器，长久地望着对话框里的消息。
消息来自他的老师任述铭，说话方式还是一贯的简要干练：“一周后，Z-623行星的黑市上有一场拍卖会，压轴藏品是一枚资料盘，你方便到场吗？最好能拍下。”
他知道，“最好能拍下”的意思就是“一定要拍下”。
按照蓝星联盟的规定，联盟局人员是不能参与黑市交易的。
而谢知恒的身份则很灵活——之前是蓝星皇家学院的学生，现在是蓝星学院的学生，虽然会被安排正式成员的任务，但并没有被系统记录在册，没有什么权力，自然也不受系统的制约。
他向来不喜欢黑市相关的任务。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在那里可以获得相当多有用的信息，但同时在那里也会遇到非常多的冲击画面，以及…意料之外的麻烦。
同时他也清楚，拒绝带来的麻烦，比前往黑市更难缠。
谢知恒拿起通讯器，一字一句缓慢敲下。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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