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公主的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谋害公主的罪过一旦坐实,砍头都算轻的,说不定还要连坐,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等恶事。
吴王自然知道当中厉害,他同临川虽非同母所生,但到底是在宫里一道长大,吴王了解这个妹妹的脾性,她不会说谎。
吴王只犹疑一瞬,便发了话:“命所有人前往碧水长廊,王府所有兵士围守,闲杂人不可进!所有人不得出!”
临川公主和贺小茶浑身都是湿的,幸而樊川有家尼姑庵,许侧妃命身边的嬷嬷带她们二人去借了干净衣裳换好。
贺小茶听了临川的话,心中唯有两种情绪:
一是佩服,临川公主是宫里的贵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母亲韦贵妃在后宫位同副后,定然将其视作掌上明珠,千娇百宠,公主何曾有机会遭逢今日这样的生死险境。可在濒死的恐惧之下,她从未因为慌乱和绝望放掉手中的那颗珠子,即便生死未卜,她也依旧要给自己留一个公道,这样的心智,实在坚韧。
二,便是恐惧。若临川是自己失足,这桩事同她贺小茶便没有关系。可她偏偏是被人推下去的。她和公主今日装扮极为相像,公主千金之躯,谁会有这样的胆量谋害公主。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人认错人了,他们真正想置于死地的,不是公主,而是她……
初春水冷,即便换了干爽的衣物,贺小茶仍旧打了好几个寒战。
临川见状连忙上去握住她的手:“今日你救我性命,我没齿难忘,待我抓到行凶之人,回宫禀报父皇母妃,定然厚赏于你。”
眼前之人因为自己遭遇祸事,贺小茶心中愧疚,哪里还在乎什么赏赐,只摇摇头:“公主不必放在心上,那种境况,只要会水,都不会见死不救。公主平安无事就好。”
两人结伴回到碧水长廊。
贺小茶暗暗端详了汤氏和许侧妃,不由有些困惑。
今日之人,有动机且有能力杀自己的,唯有她们二人。可她们此时神态坦荡自若,毫无心虚之感。
这心理素质也太强了吧……
此时临川的声音响起:“推我的人,是趁我和侍女不备,在身后推的我们,我并未瞧见她。这珠子是我从她蹀躞带上扯下来的。端看这枚珠子的大小和制式,不是男子的配饰。推我的,是个女子。是谁做的,你自己站出来,若理由勉强中听,说不定,我能饶你一条性命。”
临川环顾众人,眸中威严无限,是俾睨之态,贺小茶方才明白,什么叫盛世公主。
所有女眷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此时一个热心肠的命妇说道:“殿下,若真有人存了歹念害你,发觉珠子丢了,必定已经将配饰丢弃,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来的。不如将此事告知大理寺,咱们都好好在府里呆着听侯传询便是了。”
贺小茶在心里点头。
在蹀躞带上坠配饰是当下长安城的潮流,但不是每个女眷都有这样的习惯,不能武断地说谁蹀躞带上没东西就断定是谁行凶。另外就是女子的配饰往往细小精致,彼此见面也都不会刻意往人腰上看,至于蹀躞带上挂的是什么,不会有人注意的。
临川似有不甘,吴王则思忖着对策。
那命妇所说,将事情交给大理寺,是对的,可当下这些女眷……谋害公主这等罪责,凶手家中之人必定拼了命的帮忙掩护,若真将她们都放回去,变数可就大了。
众人默然,静待两位殿下发话。
贺小茶心绪纷乱,方才在水里折腾许久,换了衣服也没缓解周身的冷,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方才带她换衣裳的一位嬷嬷注意到她的不适,走到吴王和公主跟前行了礼,言语诚恳,就像长者关心家中小辈一般,替贺小茶请了愿:“两位殿下,我瞧着四娘子似是身子不适,方才救人,四娘子竭尽全力,体力消耗极大,水中又那般冷,这样下去恐得风寒。料想谋害公主这事,不会是她做的,否则她也不必舍身救人。此间之事,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定论,老奴想着,尼姑庵的姑子们长年备着御寒防病的草药,不妨就让四娘子跟着老奴,去喝碗汤药暖暖身子吧,也省得真落下病。”
临川的神色缓和下来,她赶忙点了头:“方才若无四娘子,我此时已经是水中亡魂,四娘子快快去吧,喝了汤药,我命人将你送回去。”
吴王也道:“快去吧。”
贺小茶有些笨拙地行礼谢恩:“多谢两位殿下。”
荀书儿看着贺小茶,本想跟着一道去,孙妩月却伸手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孙妩月并非弃贺小茶于不顾,而是经过细致考量的。
年年救了人,自然可以摆脱嫌疑,但公主殿下可没说她和荀书儿可以走。固然她们和年年一直在一起,没有害人的时机,公主此时情绪激愤,不一定顾及这些,她们若这时跟着年年走,未必不会开罪公主,这是其一。
公主与年年着装相类,公主被推落水,旁人品不出其中滋味,她和荀书儿却心知肚明,公主大概是替年年挡了灾了,这事儿同汤氏脱不了干系。吴王和公主雷霆之怒,汤氏必定心焦不已,想办法周全自己还来不及,不会有后手。这是其二。
至于其三,便是这位嬷嬷,她方才替年年说话是因为年年打了喷嚏,若年年不打这几个喷嚏,或许这嬷嬷根本不会想到什么汤药,如此偶然,能有什么危险?
贺小茶心中所想,跟孙妩月如出一辙。
所以她并未犹豫,就同嬷嬷一道,往方才的天净庵走。
刚刚嬷嬷是为了她的身体才跟吴王和临川公主求情,贺小茶承了人家的情分,自然要有所表示。
“多谢嬷嬷方才为我说话。”贺小茶直白道谢:“我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物件儿,但我会做点心,等回了家,我做好了点心给您送过去,您尝尝我的手艺。”
贺小茶说这话,是因为她在长安这些时日已经成长了很多,学会了做“主子”的一些要义。
下人们做了好事,是应该得到嘉奖的。
贺小茶这句话的意思无非就是,嬷嬷您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但我没带钱,回头我把钱塞在点心盒子里,一道给你送过去。
嬷嬷意会,眉眼带了笑:“四娘子客气了,临川公主是我们吴王殿下的至亲,您救了公主,也就是帮了我们殿下,老奴今日所为,都是应该的。”
贺小茶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在天潢贵胄府中办了大半辈子差的人,说的话滴水不漏,她直呼学到了。
贺小茶此时心防已经卸下,所以许多事情没有留心。
比如离开碧水长廊时,她是跟着嬷嬷的,可走了一段路后,嬷嬷便放缓了步伐,走到了她的身后。
这本也合乎规矩,毕竟贺小茶是“主子”,而嬷嬷是下人。
只是这样一来,贺小茶便错过了嬷嬷的表情。
这个老奴此时嘴角噙着尖锐的笑意,一双眼睛也再没有了“长者”的慈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阴狠。
……
李行隐作别贺小茶后,一路追着那两个“书生”,两人不负众望,很快发现了身后有人跟踪,于是越走越快,卓绝的轻功不消片刻便使了出来。
李行隐也不客气,单论身法,大唐境内,能同他一决高下之人,实在不多。
于是遍野桃花中,三道影子如雾入电,飞驰其中。
而后来竟有越来越多的影子加入其中,李行隐这才知道,今日的樊川真是热闹,看来汇聚在此的,不只一股势力呢。
不过幸亏他早有准备。
李行隐今日看似形单影只,其实是带着几个弟兄来的,而且大都是刚入金吾卫的新面孔。
他们穿着常服,游走于樊川各处,不会引人注意。
一番斗法之下,李行隐活捉五个行迹可疑之人,五人皆是鼻青脸肿。
一个金吾卫兵士累得半死,一边把手上的“犯人”五花大绑,一边气喘吁吁跟李行隐抱怨:“头儿,跑了一个。不过那人好生奇怪,他怎么还帮咱们打人呢?”
李行隐笑笑,帮他们缉拿要犯,还能从他们手里溜走的,还能是谁啊,无非就是照夜楼的人呗。沈钦这厮真是气人,什么事都要插一脚,不错过任何彰显他能力的机会。
正当此时,一个金吾卫从远处跑过来,禀报道:“头儿,碧水长廊宴会那边出事了。”
“何事?”李行隐瞬间紧张起来。
“有人谋害公主,顾家四娘子出手相救,吴王殿下下令,将今日参宴的众人,都围在长廊上了。”
李行隐稍稍松了口气,听这话的意思,贺小茶应当无虞,但李行隐总觉得有些不安,怕了拍兄弟们的肩膀:“剩下的交给你们了,我去碧水长廊看看。”
……
李行隐的出现让吴王和临川公主都有些意外。
李行隐简单行了礼,环顾四周,不见贺小茶的影子,可荀书儿和孙妩月却站在这,他心中警铃大作,径直问道:“顾四娘子呢?”
李行隐因为出身,性格极为谨慎,待人接物一向和煦,这般面色肃穆,实在少见。
临川公主虽不解,但还是答道:“方才我落水,四娘子舍身相救,有些不适,吴王兄府上的嬷嬷带她去喝御寒的汤药了。”
“去了哪里?”
临川素手一指:“呐,东边那座尼姑庵,叫天净庵的。”
李行隐欲走,汤氏却突然疾道:“李行隐!尼姑庵里都是姑子,你男子之身,怕是不妥!”
汤氏是国公府的媳妇,女儿又是吴王的侧妃,仗着身份高贵,跋扈已久,她连与马夫有奸/情的逢宁公主都看不上,更遑论她的儿子。
前阵子昌国公府和顾家的议亲风波,李行隐也是听说了的。
汤氏话音刚落,李行隐目光如利剑一般,像是要剜汤氏的肉:“我竟不知,杨妃娘娘和吴王殿下的宴席,是夫人说了算。”
吴王看向汤氏,心生不悦,汤氏却只能硬着头皮拦人:“正……正因为我顾念殿下,才不允许旁人在殿下宴会之上生事!姑子们皆是完璧之身侍奉神佛,岂容你玷污名声!”
李行隐冷笑:“我乃金吾卫千户,有巡察长安之责,亦有惩处奸佞之权,夫人若是不服,去找圣人分辩罢!”
说完,李行隐拂袖而去,留下汤氏神色仓皇,看向许侧妃,许侧妃面色倒是稳得住,只是鬓边生出的细汗出卖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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