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杨卓琛将常洲的探视记录在组内会议中公布出来,并让专案组查齐中海在十月份的生活轨迹,事无巨细。
Y选定齐中海,一定是因为他曾经做过什么吸引了Y 。
由于一部分人要以死者案发前两个月的视频监控入手,因此下面中队早早就从齐中海的社会关系中,罗列出齐中海生前两个月发生的大小事件。
时间问题,还没来得及看监控,最艰难的部分刚刚完成,这个任务就要移交回专案组。
不得不说,看着专案组将中队心血搬走的时候,整个中队的眼神都透露着母子分离时的不舍与幽怨。
这样一来,落在专案组几个人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包括杨卓琛在内,所有人连水都很少在喝,全都一股脑的在电脑面前紧盯。
七号下午。
小组成员在杨卓琛办公室吃过饭,被队长耳提面命的要求一定要休息之后,纷纷眼含热泪的回到办公室继续热火朝天的干。
唯有杨卓琛是真的在饭后小眯了一会儿。
直到急促的电话声,将浅眠的杨卓琛惊醒。
电话号码是精神病康复医院的座机号,似乎担心惊扰到什么,对方声音放的很低,透过听筒传到这边。
“杨队!常洲病房前来了一个可疑女人,没有交谈,但常洲和她面对面站了有一会儿了!”
女人?
杨卓琛在这瞬间,想起很多个与常洲有关的女人,心中疑惑倍增,立刻回道:“我马上过去,盯紧人,如果她要走,跟上她,别打草惊蛇。”
走之前,杨卓琛经过专案组办公室,看着红眼睛青眼袋的几人,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敲了敲门飞速下达命令,“休息半小时,现在开始,原地趴下。”
元宝当即一个猛子扎进手臂,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开始休息,只有陈郜在杨卓琛离开前,端着杯子出门。
房门半掩,陈郜轻声开口:“杨队您要出去?”
杨卓琛颔首,“有点事儿,你也进去休息吧。”
楼梯口处有一扇窗户,人站在里面,能清晰的将整个分局大院儿,甚至包括左侧的十字路口都看在眼里。
陈郜喜欢喝咖啡,苦涩之后是醇香,就像人常说的先苦后甜。
杨卓琛开了一辆普通轿车,陈郜盯着车尾消失的地方,抿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轻声呢喃,“我们都处在先苦的阶段,可人,为什么一定要是咖啡呢……”
走廊上突兀地响起两声短信提示音,陈郜掏出手机,简短回了几个字,看向路旁卖蔬菜的摊贩,微微咧嘴,神经质地笑道:“还可以是苦瓜呀。”
*
南湾区精神病康复医院,与分局只隔了一条大街。
杨卓琛开车过去,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常洲的病房在二楼里侧,靠近护士站的地方。
杨卓琛在楼梯口碰见了留守的警员,新面孔,似乎也是今年刚毕业的,和王舒同一届,只不过不常见。
“杨队,她还在呢,但是常洲不在门口了,先前是常洲跟她说了几句话,听不清,但这个女人一直没开口。”
杨卓琛拍了拍小警员的肩膀,大刺刺迈步出去,走向常洲病房。
半下午,太阳西落,暖烘烘的日光从走廊里侧的窗户爬进来。
光线照在地板上又反射,让杨卓琛看不清女人的模样,一直到他走出被阳光普渡的地板后,他才看到女人脚边还放着个行李箱。
白色风衣搭在行李箱拉杆上,墨绿色打底的七分袖衬衫,衣领不合时宜的开了两颗扣子,衣摆扎进阔腿西裤腰间,身姿挺拔,干练有劲。
黑亮的长发带着微卷,低低束在脑后,意识到有人停在身边,女人偏头时,发尾在半空晃了又晃。
“杨大队,好久不见啊。”
面对来人,杨卓琛有些不敢相信,又上前一步拉近距离,端详着女人的脸色,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女人胸口位置。
“欸欸欸,看哪儿呢?”颇有几分厌嫌的语气脱口而出,但身体却躲都没躲。
杨卓琛重新将目光放在女人脸上,伸出手,客气道:“昝支队身体好些了吗?”
昝若,31岁,乐华区人,津海市公安总局刑侦支队队长,同时也是112案,总局派来协助专案组的精英。
昝若站直身体,握了握杨卓琛的手,抬起右肘上下动了动,“好多了,反正死不了。”
杨卓琛无话可说,转而冲昝若身旁的行李箱开口,“昝支队这是?”
“唉……”昝若一手搭在行李箱扶手,一手叉腰,“我,被总队要求休假,正好,那就回家陪父母吧,结果临走,总队还送了乐华区分局领导一个人情,让我,一个病患,去当教导员。”
杨卓琛摆摆头,无奈发笑,他认识总局总队长,一个四十来岁英武不凡却有些不着调的男人,每次去上京开会,都要在他师傅面前撬他墙角。
“分局好啊,天高皇帝远,我可能得在乐华区呆半年,趁着还没上任,过来看看老战友。”
杨卓琛放松下来,指了指常洲的病房,半是玩笑地问:“老战友?”
昝若看着杨卓琛挑了挑眉,眼中隐隐透出深意,主动开口带领节奏。
“他刚和我说了一句话。”
杨卓琛面上的笑松弛下来,偏头扫了眼屋内侧卧的常洲,观察到屋内所有的摆设都很整齐,整齐到很有规矩,似乎有点强迫症。
“他说他开辟了一座里程碑。”
杨卓琛蹙起眉头,两手插兜,晃了晃风衣衣摆,沉声解释,“精神病人有时候会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开辟者或救世者,他们需要在幻想的世界里得到被需要的满足。也许今天,在常洲的世界里,他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科研学者。”
昝若耸耸肩,没将她认为常洲的精神状态很像个正常人这件事说出来,下巴点点行李箱,指挥着面前的男人。
“老战友该走了,拿行李箱,上来的时候扯着伤口了。”
昝若来的突然,离开也没打算去分局。
杨卓琛并不认为昝若只是单纯的来看一看常洲,也许是因为对112案印象太过于深刻,又或者是她已经知道了南湾区的113案,具体原因究竟为何,昝若不说,他也没必要问。
只是在出租车发动之前,杨卓琛还是知道了昝若来的目的。
车窗忽然被人摇下,司机师傅没动,两人对视有一会儿,昝若轻笑一声,像安抚一个自尊心强烈的小弟一样,“要帮忙就说,别强撑着。”
汽车驶上大路,昝若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杨卓琛,闭眼想起走廊里他背光走来的身影,心口慌得厉害,飞快闪过一种他独身一人孤立无援的胆颤。
昝若将这归结于胸前撕裂的伤口,可现在,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似乎有坏事来临,她轻嘶一声低低咒骂两句,睁眼就看见后视镜里杨卓琛转身进入了医院。
走廊很安静,安静的让杨卓琛觉得这里更像一个疗养院。
他目标明确地朝27床走去,还差几步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忽然止住,他站在走廊地板上阳光戛然而止的位置。
四四方方的房门玻璃上,赫然映着一张面无表情又有些扭曲的人脸。
如果在晚上,查房的护士一定会被吓到尖叫,杨卓琛猜。
玻璃窗里的人脸诡异地笑着张口。
“你回来啦?我等了你有一会儿了。”
杨卓琛抬脚,走到房门前,两手插兜,与里头人面对面站立。
“他开始了吧,他的、他是怎么做的?你让我看看他的作品,他是个、他是什么样的人?”
总是将脸贴在小窗户上也是不好受的,常洲扭了扭脖子,回到一个正常距离,悄声开口,却难掩激动。
说着说着话,常洲双目瞪大、眼球微凸,两手扒在门上,音量逐渐抬高,冲不理他的杨卓琛低声吼叫。
“你不好奇吗?你不想抓他吗?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给我看看他的作品,我能找到他的……我们是同类,是经过改造后的实验——不不不、我不是,我是创造他的人,对,我还创造了我自己,还创造了这个世界崭新的训导术,可你为什么关着我?我还有研究!我的研究需要我!给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他!”
杨卓琛看着面前思维混乱的常洲,口中的询问忽然不知如何说出口,可下一秒,常洲的转变就让他有种身临其境体验惊悚片的感觉。
原本歇斯底里的常洲倏然平静下来,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整理了病号服,带着温和的笑开口,像招待家里的来客。
“杨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才是所有人眼里的常洲,曾经津海大学心理学专业赫赫有名的常副教授,言行有度、举止考究。
保险起见,杨卓琛还是问了一句。
“你是谁?”
“我是常洲。”
见他状态不错,问题在心头辗转了一瞬,开口:“上个月有个人来看你,你记得吗?”
常洲点了点头,温声回道:“有些印象,不过当时是他在,我只是在那个人临走之前,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杨卓琛打量着常洲,觉得他好似风平浪静的湖水。
走廊里护士推着小车准备发放晚餐,杨卓琛分神看了一眼,重新面对常洲时轻轻歪头,随即开口:“你觉得那是谁?”
常洲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杨卓琛升起一股诡异的不妙。
“我觉得、我觉得这样的身形,有很多啊……你问那个人——”
常州开口,面上带着一抹笑容,杨卓琛看着那抹越发邪性的笑,缓缓后退。
“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啊杨警官,啊哈哈哈哈,是你,杨警官,你怎么离我这么远了?怕我?哈哈哈你怕我?那就放我出去!”
说到最后,常洲忽然暴起,一掌拍到探视用的小窗上,停顿几秒后,径自拿下手吹了吹,低着头上翻着眼皮看向外头的杨卓琛,咯咯笑不停。
“咯咯咯……怎么样,我装他装得像不像!”
常洲的动静有些大,杨卓琛长长舒出一气,在护士即将赶来前,脚尖转动方向,朝着楼梯的方向离开。
作品、同类、改造、实验、创造、训导、研究……
汽车边,杨卓琛叼着烟,快速在本上记录下反面常洲说过的关键词。
为了便于区分,他把不正常状态下的常洲,用赵晋衍的话来说就是常洲的另一个人格,称之为反面常洲。
国内关于解离症的研究很少,就连赵晋衍对多重人格的了解都知之甚少,因此他们对于反面常洲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非他愿意他配合,否则反面常洲就会一直龟缩在常洲的躯壳之下,保持沉睡。
刚刚那一幕,让杨卓琛不禁怀疑,反面既然可以短时间模仿顶替真实的常洲,那么长时间和常洲生活过的人,会不会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呢?
他记得,常洲不仅有一位妻子,还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儿,据反面常洲说,常洲就是因为她们而主动进入了精神病院。
至于自首,常洲当时并不认为那与自己有关,甚至还没和反面说上一句话,就主动被医院关了起来。
看来,还需要重新走访一下常洲的爱人和孩子。
杨卓琛低头看了时间,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另有安排,走访的事回来再说,得先回去把局里那帮小牲口安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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