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市区几所重点高中办联合模拟考。
上考场前一日,班主任特意提醒:鉴于本次模拟考参加考试的学生综合水平较高,试卷难度也偏大,希望大家以平常心对待,没考好也不必慌乱。
第二日上了考场,卷子发到手里,严静沉浏览卷面后,发现压轴题题型之新颖,令她完全找不到解题思路。
好在经历了无数次大小考试的磨炼,她的心态已足够稳定,顺利做完了其余题目,留下半个小时啃压轴题。
结果愣是一个字没写出来。
压抑了两天的校园,在最后一科考试结束时,瞬间哀鸿遍野——
好一个联合模拟考,征途快要结束了,忽然一盆冷水浇学生头上,要浮躁的少年们认清状况:你就这么点本事,高考能考几分?
一场苦战,换来一个少有的完整的周末。
补习班已经结课,整天的时间都归严静沉自己安排,于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最后被白岚因的电话叫醒。
严静沉爬起来洗漱后,喝了两碗沙冰绿豆粥,便坐在书桌前展开数学试卷,暗下决心:今天解不出这道圆锥曲线大题,她绝不做别的事。
这道题,涉及曲线上的两个动点,坐标轴上的一个定点,三条辅助线,严静沉分别以三条线和圆锥曲线联立方程组,都没能顺利解下去。
一来,无论哪个方程组,后续计算量都非常大。
二来,她找不到用已设两点表示第三点的窍门。
草稿纸写了满满四页,严静沉还是决定求助“沈老师”。
远在异国他乡的“沈老师”正闲得慌,很乐意做这道数学题。
沈行远从酒店前台处借了纸笔,坐在大堂沙发上演算。毕业多年,高中数学对他来说并不简单,方程式列出来,才算两行就作罢。
苦思冥想半个多小时,沈行远才找到解题方法,遂给小姑娘回了条语音:“用参数方程分别表示过定点的两条直线,联立双曲线方程,三个方程,解三个未知数——两个参数、一个弧度,能解。”
小姑娘听了,茅塞顿开。
不到一个小时,严静沉把题完整解了出来,向沈行远报喜。
孺子可教也,“沈老师”很欣慰。
“沈老师”告诉她,大家从小学开始就用直线方程,用得得心应手,其实参数方程更灵活,除了平行线、垂直线,30°、45°、60°夹角的直线,都可以用参数方程表示,然后通过三角函数变换,消掉其他弧度未知量。
他还说,韦达定理是圆锥曲线的基本内容,它不一定是最佳方法,但一定是可行的方法,不论你遇到的题目有多难,心里有没有解题思路,你都要把方程写出来,两根之和、两根之积摆在那,分值不多,但也比空着好。
在那个安静的午后,严静沉发现,原来人也可以像数学那样,拥有奇特的魅力。
临近高考,为了缓解学生们的压力,高三备课组的老师们有意放开偏题难题,只出一些正常难度的题目给大家玩。
晚自习也不再安排课程,让学生回归课本,巩固基础知识。
严静沉依旧在啃那本五三A版。
起初她只打算做圆锥曲线专题和导数专题,随着做题效率的提升,不知不觉一本习题册已经快要做完。
她也已经不再需要“沈老师”的帮助。
某个夜晚回顾两人像隔着时差的聊天记录,严静沉会因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而郁结,却又找不到任何主动联络他的理由。
相识三个月,沈行远从未和她谈起他的行程和私人生活,严静沉也从不问。
若要深入探寻,便是僭越。
一无所知,才是清白。
只知道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小区里,只有乔灵一人操持着新房的装修事宜。
直到高考前夕,严静沉终于鼓起勇气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即将上考场的事情。
每年的6月7号8号总是备受全国人民关注,沈行远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没有回复。
正转着笔发愁,母亲和外婆推开门端进来一杯热牛奶,盯着她喝完,催她上床休息。严静沉从善如流,放下笔,合上习题册,钻进被窝,顺便看了一眼手机。
还是没有回信。
夜生活最丰富多彩的时候,怎么有人不看手机?抑或是对方已读不回?
剪不断,理还乱,郁闷。
外婆见状,免不得要唠叨几句网瘾大,严静沉欲辩驳,白岚因已经揿灭台灯,朝她伸出手:“手机上交,明天早上还给你。”
严静沉:“……”
白教授态度坚决,严静沉自认不敌,清空后台运行软件,按灭屏幕后交到她手里。
没了上网工具,严静沉不得不暂时将沈行远抛到脑后。
翌日,严静沉醒得略早。
外婆怕她着凉,执意将空调温度升到了27,一觉醒来背部的衣裳已经被细汗洇湿。
严静沉屏息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大脑活跃,身体也没有明显的疲倦感。
看来昨晚的事并没有影响她的睡眠。
冷水洗漱后,严静沉换好衣服,坐到书桌前背古诗词、看写作素材——第一科考她最不擅长的语文。
七点钟白岚因来敲门时,一并把手机还给了她,让她再确认一遍考试地点。
严静沉默念着王勃的千古名作《滕王阁序》,单手解开密码锁,一眼看到聊天软件右上角有提示未读消息的小红点。
凌晨三点,刚下飞机的沈行远回复了她——
“加油,未来的小学妹。”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作者的悲伤之情充斥于华美的文字间,严静沉却忍俊不禁,“小学妹,有点可爱。”
严静沉细细品味着这个称呼,忽然就对即将于三个月后到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
紧张而沉重两天一晃而过。
压力都是长辈的,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训练后,学生们大多早已对考试麻木了。
尽管如此,在语文考场上,严静沉还是对时间的把控出了点偏差。
严静沉没有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家人,而是在午休时间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接下来的三科考试,她都发挥良好。
八号傍晚,母女俩离开考点,回到学校宿舍收拾行李。
校园内人满为患,学生、家长、校职工……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网络拉近了人们的距离,也使那些郑重的告别仪式逐渐淡出生活。
学校周围的道路上满是私家车,进校难,出校更难,严静沉快吃完一盒雪糕,她们才从龟速前行的车流里脱离出来,驶入宽阔的主干道。
望着学校围栏慢慢消失于视野,严静沉怅然若失。
白岚因问:“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
“650,保得住吗?”一如既往的白教授风格。
“……我对一下答案。”严静沉从网上搜到一份高考真题的答案,凭着记忆比对了两遍,不由得愁容满面,“完了,我这语文考得一塌糊涂!”
女儿从小就偏科,且不爱看文学作品,白岚因对此并不意外,“其他科呢?”
严静沉于是转投数学,表情逐渐变得松快:“选填题应该全对,几道大题最终结果是对的,我解题过程写得很好,应该不会丢分。压轴题没做完,但是140肯定稳了。”
白岚因夸赞道:“数学考得很好。”
那是自然,她可是受过高人指点,把“会做的题绝不丢分,不会做的题尽量拿分”理念贯彻落实到位的人。
最后看了一会儿英语和理综答案,发挥竟然都优于平时,总分合计下来比前几次模拟考高了二十多分。作为本地生源,这分数足以使严静沉顺利进入柳大。
严静沉随即美滋滋地考虑起要报考什么专业,才能既合她的心意又不至于被调剂。
白岚因将柳大的重点学科简要分析了一番。
作为老牌工科院校,柳大在航空航天、机械与自动化等领域是国内高校中的翘楚,近年来大热的计算机和信息技术等学科同样发展迅猛。
两个月前,Industry 4.0的概念在德国汉诺威工业博览会上腾空出世,智能化时代的到来,无疑会为该行业人才提供大展拳脚的广阔天地,因此,白岚因更倾向于新兴学科,而从小看着母亲的大学物理教案和父亲的工程制图长大的严静沉,显然更对传统工业感兴趣。
最后,母女俩谁也没能说服对方,只好将此事搁置,日后再商。
白岚因转而问道:“假期有没有什么计划,只要不过分,都给你安排。”
严静沉想了想,摇头。
数月以来,严静沉一直都心无旁骛地备考,外面的花花世界对她而言如同死物,唯独那个人,曾几次三番扰乱她的心绪。若问计划,她想,其实倒是有一个——
与沈行远深入结交。
她迫切地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白岚因提议出门旅游,说了好几个著名景点,严静沉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权衡许久,鼓起勇气道:“妈,我跟您说一件事,您听了千万别生气,好不好?”
“你说。”
“我喜欢上一个人。”
“哦。”谁知白岚因一点儿也不意外,“高考都考完了,想谈恋爱就谈,我不反对。你喜欢的男孩儿是谁啊,班上男同学?”
“……不是。”
她一个高中生,人际交往圈子就那么小,除了同班同学,白岚因想不到还能有谁会跟她扯上关系。
“是您的学生。”严静沉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的神色,她心情愉快,神态放松,或许可以接受一些不太乐观的事情。
“我的学生那么多,你让我怎么猜?”
严静沉只好再次加码:“到我们家来过。”
白岚因恍然大悟:“小谢?”
小谢是她本学年的助教,来家里送过好几次文件,自然与严静沉见过面。小谢同学绩点优异,性格好,有上进心,白岚因对他评价倒是不错。
不料严静沉还是摇头。
“没别的学生到家里来过了啊……”白岚因纳闷不已,下一刻她想起了什么,沉声问,“沈行远,不会是他吧?”
严静沉没敢立即承认,而是继续试探:“妈,你还记不记得他是哪一年毕业的?”
“当然不记得啦,我又不是他辅导员。”白岚因声音有些严厉,“他不是有女朋友吗,叫什么来着,乔灵?”
“对。”乔灵,人如其名的美女。
“那你怎么会喜欢上他,你们才见过几面啊?”白岚因更加不解了。
严静沉同样困惑,要知道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还认为沈行远避嫌的行为是多此一举,谁曾想没过多久她就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光速打脸”。
严静沉郁闷地哼了一声,说:“不知道,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
既是安抚白岚因,也是开解自己。
“妈妈没有质疑你的判断。”白岚因最看不得女儿一脸丧气的样子,安慰道,“我相信你清楚喜欢是怎样的感情,但就我看来,我不认为他是适合你的人,你说对吗?”
严静沉赞同地点点头。
“我当然希望你放下他,不能,也没关系,请你保全你的尊严,更不要做出任何不合礼法的事情。”
严静沉震惊不已:“我是这样的人吗?!”
“给你提个醒而已。”白岚因说,“别想太多了,考完试好好玩一段时间,真的不想出去旅游?”
“不太想。”
“那我给你报个驾校,你考驾照去吧?”
还想骗着她上课呢?
严静沉一口回绝:“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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