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爱你也是一种错（二）
天刚刚拨开黑夜的迷雾，旭日还没有爬上来，善啼的公鸡也是刚刚起床，亮起它嘹亮的歌喉。这时，李羿已经起床洗漱，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叫李萌萌一起去高中毕业学校参加同学聚会。
父亲已经起床了。他专门为儿子煮好了早餐。“李羿，还不来吃早餐？汽车快到了，待会可来不及了。”父亲关心地对李羿说。李羿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听到父亲在催促，只得回答了一句：“知道了。”许久，李羿还没有出来吃早餐。父亲反而替他着急起来，又催了一下，母亲还躺在房里，听到李羿还没有吃早餐，喊道：“李羿，你以为这里是大城市啊？这是小山村！如果错过了这次车程，你就要等到九点多钟了。”
李羿没有回答母亲的话，“砰”地打开房门，刚走到厅里，就看见父亲已经替自己装好了早餐。他回过头，看到父亲正在厨房里给灶头填柴，发现自己的父亲原来真的已经老了，不再是壮年时候的魁梧有力了，银发渐渐爬满了头，脸庞深深地凹了下去。李羿情不自禁的热泪盈眶了，真的好想冲上去抱住父亲说一句“爸，您别辛苦了，以后我养您。”可是，他现在还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李羿慌忙擦干眼泪，走进厅堂吃早餐了。
可是，眼泪总是在李羿的眼眶里打滚，不经意间掉下下来，和在粥里，他也是这样把它吃了下去。
李羿吃完早餐之后，就拿着行李，匆匆忙忙地跑到李萌萌的家门口叫起来：“萌萌，萌萌，你可要快点哦，车快到了。”只见李萌萌背着一个小背包，匆匆打开门跑出来，“羿，我们走吧。”李羿点点头，挎上行李包，就和李萌萌出去等车了。
时间总是如此无情的消逝了，没有捎带上等待的人们，所过之处，总会听到无奈的哀叹声。
很久之后，汽车才来，放眼望去，车上黑漆漆的一片，旅客们挤得像罐头鱼似的，毫无立足之地。李羿抱怨说：“这是人呆的地方吗？简直把我们当成罐头鱼了！”李羿说得气愤填膺，脸红耳赤，李萌萌却心如淡水，见怪不怪。李羿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把一肚子的气憋了下去。
许多事情并不是凭着一时的冲动就能够解决的，在这个世界上，激愤往往只是发泄自己的内心的不满而已，而这种发泄的方式反而可能使你迷失了方向，甚至遭人迫害，飞来横祸也就在所难免。
对于这些道理，李羿心底明白得很，但是这些丑恶的现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总是不能抑制内心的愤懑，大有一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惊人之状。此时的李羿正值义愤填膺，将要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却被李萌萌泼了一盘冷水。李萌萌的一言不发让他难受之极，却无法对人说起。
罐头车沿着九丈十八弯的县级公路缓缓前行，旅客们背挨着背，互相摩擦着身体，挤得透不过气来，仿佛连别人的心跳都能洞察得清楚。李羿只好踮着脚，挤到李萌萌旁边，看见她脸上发青，嘴唇泛白，慌忙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手抽出来，却碰到了旁人的屁股。那人回头瞪了李羿一眼，神态异常严肃。李羿没有心思理会他，赶紧替李萌萌拿着行李。李萌萌微微一笑，没有出声，脸上写满了痛苦的神色。李羿着急万分，暗暗想道：“怎么还没有到？”看着李萌萌的状态，李羿心痛万分。李羿忽然记起自己的裤袋里面有一瓶万金油，想把它拿出来，但自己又无法再抽出另外一只手来，心下暗暗着急。
李萌萌看着李羿，仿佛看懂了他的心思，勉强笑着对李羿说：“羿，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李羿仍旧想办法掏出裤袋里的万金油，他一鼓作气，把右手里的行李夹在腋下，然后缓缓地把手伸进右边的裤袋里。“终于掏出来了！”李羿异常兴奋的喊道，接着就小心翼翼的递给李萌萌，却又担心腋下的行李会掉下来。李萌萌睁开眼睛，欣然地伸手接过来，柔声地说了一声“谢谢”，就打开盒子，蘸了一点万金油擦鼻孔和太阳穴。
这时，一堆堆乌云聚拢而来，在上空连成一片。阴风也开始作恶，徐徐的迎面敲打着汽车的玻璃，“啪啪”作响。不到半会儿功夫，天空就乌云密布了，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不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就是这样，汽车在狂风骤雨中前行，更显得步履艰难。
突然，汽车剧烈的抖动起来，接着来一次90度大转弯，车内的旅客们惊叫一片，前倾后涌，左摇右摆个不停。李羿双手拿着行李，无法站立。李萌萌一手抓紧扶手，一手抓住李羿，看着他这模样，心中大有不忍之色。李羿仿佛觉得外有一股巨大的暖流袭过心头，鼻子酸了起来。
汽车宛如瘸了的老头子，在泥坑里颠簸不停。“不好了！汽车失灵了。大家快跳车！”司机突然大叫起来。“这还得了！”有人大叫起来。车内立即大乱，大家纷纷跳窗逃命。可是，车祸只在一瞬之间，没有几个人能够逃脱，汽车就滑出了公路，直掉下去。
车内哭喊声、救命声、呼喊声、汽车的倒地声等汇在一起，组成了一曲悲惨的交响曲。
李羿紧紧拉住李萌萌，随即翻来滚去，已经顾不上害怕了，脑子一片空白。
汽车将要滚到水库中去。“啪”的一声巨响，车身被水库边的一棵大树卡住了。就在这时，李萌萌就要撞到车内的铁块上，李羿连忙抱住她，自己反而重重的跌倒在上面，鲜血直流，登时晕了过去。李萌萌压在李羿身上一时动弹不了，眼看着李羿，不禁哭了起来：“李羿，李羿。来人呀！救命啊！”可是，没人理会，有的都吓得面如土色，有的受伤不起，鲜血直流。
李萌萌擦擦眼泪，顽强的蹲起来，把自己的外衣撕破一个口子，沿着口子撕下一块布，轻轻的抬高李羿的头部，小心翼翼的帮他绷住头部的伤口，并且轻轻的用手压住，企图止住血流。李萌萌横抱着李羿，抽噎着小声呼喊着：“羿，你要坚持住，坚持住啊！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你看，不是有人跳下车了吗？他们一定会叫人来救命的。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李羿依然没有回应。李萌萌哭着喊着，眼泪都快流干了，形势依然严峻。
“司机，司机，报警了没有啊？怎么还没有人来呀？”李萌萌哭着喊着，心快要碎了。
“司机已经不行了。”不知是哪位这样回答着。
李萌萌更急害怕了，哭着说：“李羿呀！你快醒醒啊！我求求你了，只要你睁开眼睛看着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李羿啊！醒醒吧！”
李萌萌往外面瞧去，只看见周围依然黑蒙蒙一片，大雨鞭打着车身，不停地发出“啪啪”的“哭喊声”，阴风肆虐，卡住汽车的那棵大树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快支持不住了。车内昏迷的依然纹然不动，醒着的全都人心惶惶。李萌萌哭着哭着，也晕倒在李羿身上。
似乎大半个钟过后，救援人员才姗姗来到，这时，雨声也渐渐小了，天也变亮了一点。救援人员纷纷下来把人救了上来，救护车已在旁边候命。伤者陆陆续续地被运往镇上的卫生院，已经确定死亡的也被运走了。吊车在忙碌的吊起失事的汽车，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只有风在一旁冷眼观看。
客车失事的噩耗很快就传到了村子。李羿的母亲听后便晕倒在地上，父亲留下小儿子在家服侍母亲，自己独自骑着摩托车赶往罗坑小镇。可怜的父亲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冒着雨匆匆忙忙的出发了。
李萌萌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后，便大大咧咧的骂李羿：“他妈的，又怂恿我女儿出去。我女儿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决不饶他。”骂完之后，慌忙前往镇卫生院。
许久，李羿的母亲便醒了过来，只见小儿子李林在身旁照顾自己，便嘶哑的问他：“阿林，你爸去了吧？”李林忙回答说：“去了。妈，你不用那么担心，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母亲勉强爬起床，便说：“我还是要去镇上瞧瞧。”
“那我陪你去。”李林说。
母亲看了儿子一眼，毅然地说：“你留在家里。路那么颠簸，万一连你也有啥三长两短，我和你爸该怎么办？”李林拗不过母亲，只好呆在家里。母亲走去家门，叫了村里的摩托车搭去镇里。
这里便说李萌萌到了卫生院，不久便苏醒过来，就立即挣扎着下床去找李羿，见人就问：“李羿在哪里？”忽然见一位从病房里走出来，李萌萌便飞快的跑去扯住医生的衣裳哭着问：“医生，一个刚送来的叫李羿的在哪里？他怎么样啦？”那位医生便指着身旁的病房说：“就在这里。他只不过是头部受了点轻伤，很快就会醒过来的。”李萌萌立即撇开医生，随即跑入病房，看见李羿头部用药带绷住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李萌萌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住李羿的手含着眼泪说道：“羿，你听见我说话吗？你醒醒吧！我求求你了，好不好？醒醒吧。睁开眼睛看看我啊！”说着说着，泪如泉涌般直流了下来。
“砰”的一声，李羿的父亲汗流浃背的跑了过来。李萌萌连忙让了座位，只见眼泪在他眼眶里打滚。父亲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低沉地说道：“儿呀，爸来了。你醒醒吧，看看爸。儿呀，你听到我说话吗？”李羿的父亲完全没有留意身旁有人，只顾着和李羿说话。
李萌萌在一旁守候着，心里暗暗的着急，眼泪就是这样不听话，一滴滴的地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李萌萌的父亲从外头跑进来，看见女儿默默的站在这里，便大叫了一声：“萌萌，你出来！”
李萌萌听到父亲如此大喊大叫，于是拉着自己的父亲出来，便批评他：“你在里面如此大喊大叫干什么？”
李萌萌的父亲看见自己的女儿丝毫不损，便已欢喜，但见她在李羿的病房如此哭喊着，心里就不是滋味，就说：“你跟爸回去！”
“不！”李萌萌回答说，“李羿还没有醒过来，我绝对不能走。”
她的父亲见到李萌萌如此执拗，于是小声地对她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要留在这里掺和进去么？司机已经死了，到时候他的医药费也要你给，那该怎么办？”
李萌萌一听到自己的父亲这样咀咒人家，就火了：“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人家还会叫你给医药费吗？再说，我的命都还是李羿救的呢！”
父亲连忙用手捂住自己女儿的嘴，示意她不要声张。李萌萌根本不理会。
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心里向外，也便生气了，狠狠地说：“你回去不回去！”“不——回——去！”李萌萌依然不从。
父亲于是发飙了，大声说：“你知道你留在这里，别人会怎么说闲话吗？人家会说你和李羿那小子好上了！”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悉从尊便！”李萌萌回敬说。
“你爱上那小子啦？”父亲问。
“爱上又怎么样？!我就是爱上他啦！”萌萌大声的回敬说，“总之，我现在是不会跟你回去的！”说着就甩开父亲的手，哭着跑回李羿的病房。
“萌萌！你？”李萌萌的父亲生气极了，但没有办法揪她回家，愤然地转头走出了医院。
少年维特曾经说过：“误解和惰性在世界上铸就的错误也许远远多于奸诈和黑心。至少后两者确实罕见。”李萌萌满心委屈地跑回李羿的病房，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曾经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上看过的这一句话，内心无比的难过，加上李羿至今还没有醒过来，让她心如刀割。她暗暗下定决心，她跟定他了。可她确实弄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骂她，为什么叫她不要做出丢人的事情来。“我做出丢人的事情来了么？”在纯情的李萌萌看来，爱情是无价的，更何况李羿用他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安全。想着想着，李萌萌的眼泪不听使唤般“唰唰”地掉了下来。
李萌萌细细地抽噎着，委屈地跑到李羿的床边，默默的看着“熟睡”中的李羿，内心不禁汹涌澎湃。李羿的父亲转过头来，强忍住眼泪对李萌萌说：“萌萌，你就回去吧！这里有我呢！再说你在这里有帮不上什么忙，别惹你爸爸生气了。”李萌萌摇摇头，执着地站着不动，嘶哑的回答说：“伯父，我对不起您们！如果他不是救我的话也就不会弄成这个样子，你就容我在这里吧?”李羿的父亲温和地拍拍李萌萌的肩膀，低声说：“傻孩子！”也就说不下去了。李萌萌看着李伯父两鬓发白，嘴边深深的凹了下去，疲劳的双眼红肿得越发的无神。她心里一阵难过，仿佛西伯利亚的寒流突然间袭过心头，苍凉无比。李萌萌走到另一床边，小心翼翼的坐下，轻轻抓住李羿略显得冰冷的手，悲痛的说：“羿呀，你就睁开眼睛看看你父亲吧！他多么疼爱你啊！为了你们，他过早的衰老了，两鬓都白了，你没有看见么？亲爱的羿，你就算不关心你自己，但也要想想爱你的、关心你的人们。”李萌萌说着，眼泪也随着流下来，滴在李羿的手臂上。
突然间，李羿的母亲急匆匆地冲进来，把李萌萌吓了一跳。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床边，扑到李羿的身上，恸声大哭着说：“儿啊！你怎么这般的不孝啊？你怎么可以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俩老头呀？我的儿呀！”眼泪应声而下，“啪啪”的响个不停。
“儿啊，你就忍心看着你母亲如此为你难过么？”父亲紧紧抓住李羿的手说。
可是，李羿始终没有理睬，连眼睛都没眨一眨。
“不，叔叔，都是我不好，李羿是为了我才会这样的。但我要留在这里，直到李羿醒来为止。”李萌萌斩钉绝铁地说。李羿的父亲点点头，同意她留下来。
“你知道就好！”李羿的母亲还在嘀咕不休。李萌萌也只能当做没有听见。
他们刚进去不久，护士就走了进来。
“你们哭什么？！”护士说，“病人没事，不过是撞破了头，流了一些血，晕了过去的，很快就会醒过来啦。”
“真的吗？太谢谢你们了。”父亲说道。
护士走后，父亲就坐在床边，轻轻地叫“李羿”；母亲紧靠着床边，一声儿一句心肝地低声喊着。而李萌萌在一旁，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时间就是这样，一刻刻地溜走了。果然，不久之后，李羿就醒过来了。医生过来为他做了检查，确定无大碍，过两天确定没事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出院了。
忙活了半天，夜幕渐渐降临，弯弯的月亮跑出来了，躲在云里，像个怀春的少女，只露出了半边俊俏的脸蛋。蟋蟀也跑出来凑热闹，“吱吱”地叫个不停。
在李羿父母的劝说下，李萌萌同意坐李羿爸爸的摩托车回去，只留下妈妈一人照顾李羿。
摩托车在蟋蟀的伴奏声下沿着水库缓缓地往山上前行，周围宁静得很，除了摩托声与蟋蟀声之外，没有一丝声动。
五十分钟后，摩托车终于跨进了村口，在公路边的店铺门口停了下来。
她们下了车，还没来得及跨上一步，村民就走过来嘘长问短。
李萌萌站在旁边，不禁环视周围。突然，她看见自己的父亲就在对面，只见他绷紧的脸庞略发得青黑。李萌萌没有走过去，他也没有走过来，如此僵持着，各不相让。
李萌萌只好回到了家里。
“你干嘛不搬去他家呀？你还回来干什么？”李萌萌的父亲站在门口，严厉地说道。
李萌萌没有回答，撇开父亲，自己独自跑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父亲还在外边唠叨：“都叫你不要与李羿走得太近，别人会说闲话的。你看，还不是！”
“人家又说什么啦？”李萌萌大声哭着回答说。
“村里的人说你正在同李羿谈恋爱呢！”
“他们爱怎么说就随他们吧。我管不着！”李萌萌回答说。
父亲越发生气了，骂道：“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你是无所谓。可你有没有考虑我和你妈呀？以后我们怎么见人？”
李萌萌赌气地回敬说：“就算我和李羿是恋人关系，那又怎么样？难道我们恋爱就丢人了吗？”
“就是丢人了！”父亲说。
“没有！”
李萌萌扑在床上只顾哭泣。许久又说道：“是谁定的鬼规矩？我们村子不是有一对已经结婚生子了吗？”
父亲见女儿丝毫没有悔改之意，越发的生气，大声吼着说：“所以村子的人就笑话他们！”
“这是哪门的规矩！那些人怎么那么八卦！”李萌萌俨然被惹急的母鸡，大声说道，内心无比的痛苦，泪水“唰唰”的流下来，，把半边枕头都浸湿了。
父亲仍然不厌其烦地唠叨着，怒吼着，却不知李萌萌已在哭声中进入了令人恐惧的梦乡。
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两天就过去了，这时，李羿也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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