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重庆的酷热还未离去。中午时分,太阳悬在正空,半月不下雨的城市热气沸腾,仿佛一个巨大的烤箱。马路上少数汽车来往交错,大街小巷不见人影,空余蝉鸣声嘶力竭。
路边的树荫下,简狄心中焦急,顾不得炎热,迈着极快的步伐朝警局赶。经过两条街,警局大门出现在视野尽头,门口立着个穿警服的中年男子,她加快速度小跑着过去。
几天前,简狄妈妈失踪了,简狄心急如焚,把家附近的商户问了个遍都没问到半点踪迹,一过24小时就慌忙跑来报案。等待期间简狄辞了工作,印刷了厚厚一叠寻人启事到处张贴。
周勇远远就看见简狄,伸出手朝她示意,待简狄走近,周勇率先开口:“进去说吧,外边热。”“好。”简狄的声音还带着微喘,平时挂在脸上的的笑容消失,沉默着跟着周勇进入警局。
穿过走廊,进入办公室。简狄环顾四周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内心有些不安,惶惶道:“周警官,你不是说找到我妈妈了吗?她人呢?”周勇没说话,转身拉了把椅子过来示意简狄坐下。
办公室里冷气充足,灼热的温度迅速降下来,简狄觉得有些冷。她慢慢坐到椅子上,周勇的态度让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再次追问:“我妈人呢?没在这吗?”周勇顿了顿,语气轻柔:“找到的是你妈妈的尸体,在贵州边境的一处悬崖........”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简狄只觉得如坠冰窖,手脚冰凉,眼前一阵发黑,周警官的声音忽远忽近,怎么也听不清。
周勇看着眼前的姑娘表情怔愣,双眼迅速聚集起泪水,双手死死抓住背包带子,指关节用力得泛起青白。他心里也有些难过,想起上头的吩咐,还是继续讲起案件经过。
简狄恍惚地走出警局,临走时周警官安慰地拍拍她得肩膀,轻轻的重量落在肩头,简狄却觉得重愈千斤。耳边回想起周警官的话“经现场勘测和法医检验,得出你妈妈是意外坠崖而亡。”
简狄并不相信警察的言论。伤心难过之余,她觉得有些不对,细细思量:妈妈身上还穿着家居服,不像是要出行,在自己记忆里,妈妈从来没去过也没提起过贵州,又怎么会出现在贵州,还死在那里。最可疑的地方是妈妈绝对不会出门不跟自己打招呼,而且几天都没有一个电话。
简狄怀疑是有人绑走妈妈,带她去了贵州,害了她。
那么凶手是谁?有什么目的?这么明显的漏洞警察不可能没察觉,既然知道还是按意外死亡结案,简狄心头一震,得出结论:凶手跟警局内部有勾结!
得到最坏的结果,简狄又难过又气愤,泪水止不住奔涌而出,胸膛里彷佛有一团火焰,烧灼得她想毁灭周围得一切。她捏紧拳头,心里发誓会揪出凶手,让他以命抵命。
简狄妈妈的葬礼在重庆某殡仪馆举行,来的人不多,都是熟悉邻居和朋友。葬礼快要结束时,吊唁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最后走的是黄阿姨,从小对简狄母女多有照拂。她拉着简狄的手安慰:“小狄,我知道你从小就主意正,别做傻事,要好好生活啊。”
面对黄阿姨的温柔,简狄鼻子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吞下哽咽:“我知道的,黄阿姨。”
忙了一上午,简狄腿有些酸,刚准备坐下,发现门口站着个戴口罩的中年男人,身高一米七左右,穿着黑衣黑裤,身材偏瘦。她没多想,以为也是来吊唁的人,连忙朝他走去用带着些歉意的口吻说:“您好,是来吊唁家母的吧,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到您。”
男子没说话,他盯着简浅笑的脸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粗粝的嗓子答:“走错了。”简狄脸色未变,等男子离开后才收起笑容,有些疑惑,这个人有些奇怪,莫名地让人不舒服,也许是眼睛?
简狄疲惫地摇摇头,把胡乱的猜想丢在脑后,这几日没休息好,现在脑袋昏沉。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会,简狄感觉好些了,等妈妈的葬礼结束,就开始下一步,想到这,简狄的眼睛泛出冷意。
在简狄闭上眼休息时,古怪的黑衣男子倒转回来,身体藏在门框后露出脑袋望着简狄的后背,口罩下的嘴扯出一抹邪笑,眼睛里更是透着疯狂的杀意。
下午,阳光更加炙热,热气从地面升腾,远处的马路在热气里微微扭曲。
解放碑的一栋大楼里,王千里躺在沙发上做着发财的美梦,即使睡着了也笑得春风得意,眼看口水就要从嘴角留下,突然一阵温柔的女声响起:“有人吗?”
王千里被惊醒,噌的一下立起身来,正懊恼梦里的钞票离他而去,女生再次询问:“你好,王千里先生在吗?”听到这话,王千里又高兴起来,梦里的虽然飞了,但是现实里的来了!
王千里站起来,捋了捋头发,朝站在门口的女孩道:“我就是,你就是昨天联系我的那个女孩子吧,叫简狄?快请进。”边说边露出招牌笑容,颇具城市精英的派头。
里面空间不大,走过前台,面前是一套黑色皮质沙发,中间的矮桌上放了一套功夫茶具,沙发旁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办公电脑,办公桌旁是一整面墙的档案柜,透过柜子的玻璃看得出里面的资料满满登登,角落放着两颗发财树,叶子有些焦黄。
王千里招呼简狄到沙发上坐下,一边摆弄茶具一边打量眼前的女孩。她看着二十出头,皮肤白皙,穿着白色上衣搭配牛仔短裤,头发乌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鹅蛋脸,弯眉下是水润的眼睛,鼻子高挺,嘴唇红润,外形靓丽,气质清纯无害。
这女孩看着像才大学毕业,好宰。王千里心里得出结论,将开水倒进茶壶,隔着朦胧的水汽,王千里操着熟稔的口吻:“小简是吧,你可真找对了,我的业务能力在这一行是出了名的,你就说你想调查谁,我保管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挖出来问一遍。”
一杯热茶放在简狄面前,耳边的吹嘘让她笑容变浅,拿起杯子轻吹茶水,她看着王千里声音不急不缓:“我要调查的事,有些棘手,不过报酬不会少。”
王千里正准备拍胸膛打包票,简狄喝口茶水再次说:“大概在一周前,我妈妈失踪,我报警,几天后在贵州某处悬崖找到她的尸体,警察说是意外坠崖,但是我并不相信,我怀疑凶手跟警察勾结。我只要你调查出蛛丝马迹就行。”
王千里拿着茶壶正要给简狄添茶,闻言,手愣在半空,又缩了回来。他脸上挂着笑容瞬间消失,身体靠着沙发,再开口时语气也没那么好了:“这事我干不了,也不能干,你找其他人吧。”
简狄心知可能性不大但还想争取:“十万,只要你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我就给你十万,如果你还能找出凶手的身份,再加十万。不满意再谈,只要你肯干。”
王千里是真的心动,无奈没这个本事,还是推脱:“美女,不是我不愿意,这事真不行,搞不好要蹲局。蹲局子也不是不行,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怕是也要不明不白把命丢掉。”
见没有商量的可能,简狄没再开口,拿出带来的资料放在桌上,在上面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朝王千里点了点头后起身离开。
这栋楼商住混用,电梯隔一层停一会。简狄站在电梯门前感到有些疲倦,今天跑了很多家侦探社,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但是她没放弃,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办到便是钱少了,反正家里还有些积蓄,妈妈没了,这些钱也留着没用。
待简狄离开后,王千里心头郁闷,一年半载才碰上这么个大客户,结果没成。他点上一根烟,还是不甘心,伸手拿过简狄留下的资料查看。不一会儿,烟灰缸里堆满了歪歪扭扭的烟屁股,王千里突然想到个人,两手一拍脸上多云转晴,心想这事多半成了!
简狄才回到家,正躺在沙发上休息,手机铃声想起,拿起手机一看是王千里,简狄有些疑惑,难道他同意了?电话接通,王千里的声音略微急切:“小简?你下午说的事吧,虽然有些难办,但是没办法,谁让我是个助人为乐的人呢!我在圈里找了个人,咱俩一起接,你看能接受不?你能接受等会我把他资料发你。”
“也可以,你先把他资料发我,我电话就是微信号,你加我吧。”简狄有些意外,但也没报太多希望。王千里这人唯利是图,怕是看自己好糊弄,随便找了个人打发自己。
“好嘞,马上加,你放心,我找的人绝对靠谱,你看了就知道了。”王千里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下一刻,微信弹出消息,头像是个大金元宝,一看就有王千里的风格。
验证通过了,王千里唰唰发来一堆图片。简狄点开第一张,是份简短的个人简历,最左边是张一寸照,上面的男人留着寸头,眉毛浓密,眉骨优秀,眼神深邃,鼻子高挺,看着挺帅,区别于现在流行的美男子,是阳刚的硬汉风格。
此人名叫林泽,二十八岁,之前就职于刑侦部,现在是一名私家侦探。他经手的案子调查得相当细致,但大部分是抓出轨证据,调查小三这一类。简狄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好好得刑警不干,出来帮人干些鸡零狗碎的事,便给王千里发消息询问。
“他呀,也是个可怜人,十几岁的时候他妹妹不知道怎么死了,他当时还是个孩子,求遍了这个圈子,大家都没办法帮他,他也没再问,都以为他放下了。后来他考了警校,毕业后当警察,好不容易混成刑警,结果因为滥用职权,被人举报后被队里除名。后来他直接干了这一行,我们才知道他一直没放弃过查他妹妹的案子,你的案子估计也只有他敢接。”
王千里发来的语音很长,简狄听完,心里对林泽升起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但一码归一码,她想约林泽见面详聊,王千里爽快答应,约定第二天下午在王千里办公室会面。
简狄刚放下手机,门口传来敲门声,伴随着楼上黄阿姨的声音“咚咚咚,小狄,你在家吗?我是黄阿姨,找你有点事。”扬起乖巧的笑容,简狄开了门。
黄阿姨的神色有些紧张,她看简狄开门,连忙说:“小狄呀,阿姨今天早些时候看见个戴口罩的男人站在你家门口,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干些什么。现在这年头变态多,你家就剩你这么个小女孩,自己可要当心啊,遇见什么事记得喊一声,楼上楼下的邻居听见了自然会来帮你。”
简狄心中一紧,连忙问:“黄阿姨,您还记得那个男人穿什么衣服吗?”黄阿姨仔细回想“穿着黑短袖黑裤子,个头不高,看着手臂上的皮肤像是个中年人,他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
黄阿姨走后,简狄收回笑容,冷着脸若有所思,她想起妈妈葬礼上的那个奇怪男人,行为怪异,眼睛里微妙的恶意让人膈应,是他吗?
简狄意识到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害死妈妈的凶手,她知道有些犯人心理变态,犯案后还会返回犯案地点,来满足内心邪恶的**。他现在盯上自己,又有什么目的?简狄心道来得好,正愁没有线索,线索就送上门来。她并不害怕,想起妈妈的死,她心中只剩报仇的孤勇。
离简狄家不远处的小巷,那个戴口罩的男人隐在黑暗里,望着简家的灯光,他是故意被那老太婆发现的。一想到里面那只单纯的小羔羊正在瑟瑟发抖,他就激动口干舌燥,又想到鲜血会染红羔羊的脸庞,恐惧会充斥着她的眼睛,他更兴奋了,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瞳孔也因此放大。但他按捺下来,优秀的猎手尤其擅长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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