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在上空盘旋,日光愈发灼烧。
秦喻绯从恍惚中回神,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沈粲眼底一闪而过的退却。
她隐约觉得今天的沈粲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想上前一步抓住那一丝退却,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抬手却什么都没有。
“欢迎两位来到这里!”
明亮的女声划破浑浊的空气,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儿,来到秦喻绯和沈粲身边,向两人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向葵,你们可以叫我小葵,我是一位专门拍摄离婚纪念照的摄影师,今天由来为两位拍摄离婚纪念照。”
“小葵你好。”秦喻绯笑着挥手打招呼。
沈粲也淡淡地说了句“你好”。
向葵带领秦喻绯和沈粲来到节目组提前布置好的装置前,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为你们今天的离婚照制作的道具装置,二位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左右不过几米的空间,布置出了一个椭圆形的梯形台,对秦喻绯和沈粲来说,这再熟悉不过。
“是舞台吧。”秦喻绯说。
“是的,”向葵点头,“因为据我所知,二位的校园恋爱也是从这里开始的,一位是导演,一位是演员,除了另一半,生命中最不可缺少的应该就是这个舞台。在二位上台之前,可以跟我分享一下你们之间和舞台有关的恋爱故事吗?”
早在节目录制之前,他们各自讲述了相识的契机,秦喻绯和沈粲都认为他们正式相识于秦喻绯大一时参演的沈粲排的那出戏。
如果仔细追溯,也许就是那里了,属于他们的来时路。
“恋爱故事……”秦喻绯和沈粲并肩而站,面对着舞台,眼前忽然闪现出她和沈粲第一次在剧组接触时的画面。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沈粲,是我看他排的一出戏,那个时候我刚进学校,什么都不懂,被那出戏深深感动了……”
沈粲眉心微蹙,似乎对秦喻绯的这番话始料未及:“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喻绯:“你大三上学期的事情,在学校的小剧场排了一出戏,那个时候我们还不认识,我和同学偷偷去看的,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也是因为那次,我想出演你戏里的角色,到了下个学期,我就去参加了你的选角。”
在秦喻绯看来,因缘的最初就是那出戏。
她和沈粲的故事,的确开始于舞台。
她在台下,看见散发光芒的他,决定要追上那束光。
向葵:“这么说你很早就认识沈粲了,但两位是在后面排同一出戏的时候才真正相互认识的吗?”
秦喻绯点头:“对,是这样,我很早就知道他,但是他不知道我。”
沈粲却矢口否认:“不是。”
秦喻绯眼中也闪过疑惑。
沈粲将望向舞台深处的目光收回,重新放置到秦喻绯的眼底,时光同样闪回,溯回到不一样的时间点。
“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你认为的更早。”沈粲说,“我去看了你大一第一个学期的期末汇报,那个时候我也是在观众席里,看见你穿了一件白色长裙,和现在身上的这件很像。你那会儿演戏还不纯熟,但是是你们班里最好的那个。”
和沈粲一样,秦喻绯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她一直以为她和沈粲相识于那场戏,却不曾想他们竟然早就已经认识了对方。
刚入大学的她心心念念要出演他的戏,为了让他记住,特地在他面前弹唱了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她一直以为,在她和他之间,从来都是她的单向奔赴。
却从没想过,这么多年,他一直记得她穿过一件白色长裙。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秦喻绯心里涩涩的,被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堵在胸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是也没有我告诉我吗?”沈粲低沉的声音里破碎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你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看过我的戏,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
大概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就没有可以说出口的时机。
如果不是来参加这个综艺,他们也许永远不会说出这些。
正是因为要离开,才会在分别之际袒露出平日里没有的真诚。
“师哥……”秦喻绯欲言又止,将目光移开,重新落在舞台上,“你真的觉得,我们之间说与不说,重要吗?”
“重要。”他说,“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合作是偶尔。”
却不曾想是双向的用力。
“其实,我那出戏根本没想让大一大二来参演,”沈粲兀自跌进旧时光,将遗忘在角落里的珍宝重新拾回,小心擦拭,“我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觉得你也许会来。”
那个女主角,一半是她的争取,一半是他为她的预留。
看过她演的戏,从此对她念念不忘,就连剧本创作中,都有她的影子。
后来大家都说秦喻绯是天选的女主角,却不知道主角为她而生。
秦喻绯嘴角微动,眼底悄悄地泛红。
她紧紧咬着嘴唇,不想承认自己早已失望的心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无数个微光燃起的时候,她总是在告诫自己,不该向前,不该心动,不该踏足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无路可退,唯有一往无前,远走高飞。
“请二位上台,找到属于你们的位置。”向葵说。
沈粲牵起秦喻绯的手,和她一起缓步走向舞台,夏日风带着丝丝炎热,轻轻亲吻过每一寸肌肤,落下的吻痕处处生花。
他牵着她走上舞台,在舞台中央分别,两人各自走向舞台的一端,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色。
沈粲拿起导筒,他是幕后掌控一切的导演。
秦喻绯拿起剧本,她是台前闪亮耀眼的演员。
聚光灯亮起时,舞台从中间断裂,他和她天各一方,愈来愈远。
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他们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在隐而不发的隐秘角落里,暗自生长着一朵对方的花,在暗处迷惘,从未活在阳光下。
每当阴雨连绵,花朵都将枯萎一次,属于他们的那个舞台,只有一次次的断裂,从来没有修复过。
拍摄了很多离婚的夫妻,向葵能够一眼看出哪些人是决绝的分别,而哪些人藕断丝连,无法轻易割舍对方。
来这个节目上的三对夫妻,其实都属于后者。
向葵:“这是你们最初相遇的地方,也是缘分开始的起点,你们已经结婚三年多了,一千多天,这个时间很短也很长,今天你们重新回到这里,有什么想最后对对方说的吗?”
秦喻绯隔着断裂的舞台,隔着遥远的时光,淡然道:“祝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沈粲置若罔闻,走向舞台中央,对秦喻绯说:“我还不想离婚,我们不要就这么分开,一起回到最初的地方吧。”
这是秦喻绯最不想听到的话。
她站在另一侧的舞台边缘,心绪不宁,心里像一团浆糊。
“师哥,”眼底被忧郁浸染,她清楚地认识到他们都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个自己,而且永远有跨不过去的障碍,“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和你一起回到最初的地方,我们也许真的不合适吧。放过我,也放过你,我们各自都会比现在好过。”
“请二位转身,我将为你们拍下今天的离婚纪念照。”
秦喻绯先转身,扬起一个自信明媚的笑,面对镜头,她总是很迅速地收拾好心情,隐藏所有情绪。
沈粲犹豫了许久才转过身,面色冷漠,毫无血色。
心里筑起的高墙被轻易摧毁,如梦初醒,他感受到了秦喻绯想要离婚的决心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坚硬。
快门按下,向葵为他们拍摄了离婚纪念照。
拍摄完毕,秦喻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明明连结婚照都没有,结婚证上那张也是合成的,没想到结婚后第一次合照居然是离婚纪念照。”她苦笑,“我们的婚姻,也太荒唐了吧。”
如果不是执意要来参加这个节目,这段无意义的荒唐或许还将继续下去。
沈粲从舞台的另一侧跳下,来到秦喻绯面前,单膝下跪,扬起一只手,摊开。
一只狗尾巴草简单编织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
秦喻绯:“你这是要干嘛?”
“喻绯,刚才来这里的路上,看到卡片上的问题,我想起来我还没有跟你求过婚,我们之间,我欠你一枚戒指。”沈粲说,“虽然这枚戒指太简陋,但是我向你保证,等回到北京,我一定会送你一枚正式的结婚戒指。”
“……”
秦喻绯心中百感交集,满腔的无奈与心酸甚至没有力气去发泄,眼前的一些荒谬到让她看不清沈粲内心的真实想法,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在公众面前作秀。
秦喻绯回头去看向葵,看见她默默掉落的眼泪,更加欲哭无泪。
在外人看来,这一定是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可是在秦喻绯看来,是一段无法理解的表演。
这算什么?
迟来的道歉?还是……
秦喻绯拉起裙边,慢慢蹲下,握着沈粲的手重新收紧。
“这枚戒指你收好,我们已经错过太多了,不是戒指,也不是求婚,是我们之间,没有爱了。”
好悲哀。
无声的声嘶力竭,远比声嘶力竭更让人觉得无望。
她不是没有对他动心过,可是时间就是这么折磨人,她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苏梵的时候,那颗心就已经彻底死了。
而后每一次的死灰复燃,都是春寒料峭的最后一声惊雷,落地无声,此去了无痕迹。
她真的要放弃了……
为什么他就是不放她走呢……
沈粲倾身上前,将秦喻绯紧紧抱在怀中,声音喑哑,透着冰渣和血刃,刺向心脏的最深处。
刺向他最脆弱的,最黑暗的,最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剜出一方鲜红的血肉,向神明献祭。
“我爱你。”
似恶魔的低语,坠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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