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碾碎残月时,苏家糖坊的陶甑蒸腾起异样的青烟。苏清欢掀开浸透晨露的苎麻门帘,却被扑面的焦苦气呛得连退三步——昨夜封存的三十石甘蔗汁,此刻竟在铜锅里凝成墨色胶块。
“阿姐!地窖的崖蜜全成沙砾了!“苏小满举着空陶罐冲进来,发间还粘着几根鸡毛,“灶王爷定是嫌供品太少…”
“是嫌你昨日偷吃了蜜渍金橘。“苏清欢指尖刮过陶甑边缘的结晶,忽觉腕间鎏金铃铛震得发烫。暗处传来玉器叩击木架的脆响,谢云昭玄色衣摆拂过满地狼藉,手中火折子照亮梁柱间一道幽蓝水痕。
“戌时三刻的露水。“他捻起水痕末端的晶粒对着曙光,“掺了波斯商人最爱的龙胆紫。”
苏清欢尚未开口,作坊后窗猛地灌进一阵穿堂风。十二扇雕花窗棂同时洞开,悬挂其上的糖霜牡丹应声碎裂,雪色糖尘裹着张泛黄纸笺,正落在谢云昭云头履前。
「千金易得,真方难求」八字朱砂题款刺破晨曦。
“好个声东击西。“谢云昭抖开纸笺对着日光,隐纹水印渐渐浮出青鸾衔枝图,“苏姑娘可知,三日前西市有批暹罗砂糖不翼而飞?”
灶台突然爆出噼啪炸响,苏清欢旋身捞起即将倾覆的糖浆铜釜,滚烫的琥珀色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稳稳落进谢云昭及时推来的青瓷缸。蒸汽朦胧间,她的玉簪勾住他腰间螭纹玉佩绦子,扯落的刹那,玉佩背面赫然露出半枚火烧痕迹的”御”字。
“公子这玉佩…”
“先解决眼下的’糖霜劫’如何?“谢云昭截住话头,广袖翻飞间已从梁上取下个琉璃瓶,“昨夜子时的露水,带着铁锈味。”
苏小满突然举着糖铲挤进两人之间:“定是王记糖铺搞鬼!他们掌柜上月还说要买咱家祖…”
“小满!“苏清欢喝止声未落,后院忽传来重物坠地声。三人奔至井台时,只见绞绳上悬着个湿漉漉的锡罐,罐身《糖霜谱》残页正渗出猩红汁液。
谢云昭以银针挑开罐口封泥,眸光骤凝:“洛神花浸过砒霜水,遇甘蔗汁则成鸠毒——好精巧的连环局。”
“公子博闻强识。“苏清欢突然将糖铲横在他颈侧,“却对毒物这般熟稔,莫非常做这等勾当?”
“若我要害你…“他握住铲柄轻轻一带,苏清欢便跌进他怀中,薄荷混着沉香气掠过耳畔,“那日擂台就该揭穿你偷换陈酿的把戏。”
日头攀上柳梢时,糖坊飘起奇异的甜香。苏清欢将最后一把野菊蕊撒进铜锅,转头见谢云昭正对着祖传糖谱皱眉:“姑娘家用桑枝灰滤糖霜?”
“《千金方》载,桑灰可解百毒。“她舀起一勺莹白糖霜,“就像谢公子用茶烟驱蜂…”
话音戛然而止。院墙外忽然响起熟悉的铃铛声,二十年前失踪的苏家运糖车,竟满载着暹罗砂糖停在门前。车辕插着的孔雀翎羽下,压着半片烧焦的”御”字木牌。
“看来有人不愿我们追查下去。“谢云昭抚过木牌裂痕,将苏清欢沾着糖霜的碎发别至耳后,“明日卯时,带你去见个人。”
暮色染红糖霜那刻,刺史府执事捧着裂开的青玉碟登门。而西市酒坊地窖深处,三百坛梅子酒的泥封正无声龟裂,宛如某人渐渐瓦解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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