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啦”的电锯声音撕扯着耳膜,钟婳整个人愣住,站在原地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装修。
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间的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十点一刻。
曲苑清荷是附近平房区的回迁安置小区,总共有七栋楼,因为与开发商没有谈拢补偿款问题,绝大部分的居民没有迁入。
只有零星几位居民不想和开发商纠缠,签了协议,住了进来。
所以偌大个小区,七座高层,只居住了十几户人家,还分布在不同的单元内。
钟婳这个单元的常住人口,除了她之外,就是一对老夫妇,老夫妇腿脚不方便,住在一楼。
整座楼其实与空楼无异。
听着震耳欲聋的装修声,钟婳皱眉,即便是居民不多,这个时间装修也不太好吧。
钟婳拐到楼梯间,确定了一下声音的来处,装修的声音是来自于姑姑的那个房子,这个房子之前空着,经过下午那一番进出,看样子现在是有人要住进去。
她在过道那里听了一会声音,确定姑姑没在房子里。
如果有人装修,以钟淑兰的性格,逢上这样能指使人的场合,那必定是嗓门亮亮的,十里八乡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钟婳想了想,觉得十分有必要去和做装修的人沟通一下,她走到那栋房屋前,抬手敲了几下门,可能是噪音太大,半晌才有人开门。
门开处,一个工人模样的人,叼着烟头,喷薄而出的烟雾,熏的他耷拉着半拉眼睛。
钟婳见他这幅模样,不禁心里生出几分戒备。
工人上下打量钟婳两圈,扬了扬下巴,问:“你找谁?”
钟婳看见,在这个工人身后,还有四五个人,手里拿着工具,各司其职地在制造噪音。
忍着耳膜被刺痛的感觉,钟婳礼貌问道:“请问,您这里谁是负责人?”
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江南烟雨的朦胧气息,无端显得羸弱。
面前的男人乜斜了她一眼,语气有些轻蔑:“对,我就是这里的头儿。”
钟婳反应了一下,晓得“头儿”就是负责人。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先生您好,我住在这一层的楼上,你们这个时间装修,有点扰民,能不能麻烦您白天再来工作。”
那个工头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态度吊儿郎当:“行,我是这里管事的,你等会,我们马上完活了。”
见到他的态度,钟婳心里窝火,她忙碌了整整一天,所求不过是好好休息,这样的装修声浪,一定是无法休息的。
钟婳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冷静问道:“那请问,马上结束是几点钟。”
领头的人抽了一口烟,态度很是不耐烦:“很快,很快。”
钟婳说:“那请您最好还是快些。”
说完返身往回走。
她走出几步之后,身后的门“啪”的关上,又照旧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电钻声。
钟婳无奈上楼,进了房间后,从书桌里拿出隔音耳机戴上。
这个隔音耳机是个很好的牌子,用秦萌萌的话说就是戴上之后基本就是“聋”了,但是再好的品牌,此刻也丝毫没有用武之地,楼下传来的电钻声还是刺痛耳膜。
她有些烦躁,摘掉耳机,拿起电话,打开了和秦萌萌的聊天框。
电钻声响彻整个楼道,秦萌萌隔着手机都能听到。
听钟婳说完情况,秦萌萌也很愤怒,她说:“真是太过分了,哪有人夜里装修的,你去物业投诉他们。”
钟婳:“我这里你不是不知道,一共没几户居民,物业形同虚设,平常人影也不见一个。”
秦萌萌:“那到也是,要不你来我这里住吧。”
秦萌萌的家接近郊区,打车过去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钟婳还有点认床,估计去了也是一夜不眠。
她想了想,对秦萌萌说:“算了萌萌,我还是去沟通一下。”
秦萌萌:“那你注意安全哈,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开门之前,钟婳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十点三十五分。
再有一个多小时,这一天就要结束了,倦意袭来,钟婳很想在凌晨之前,能真正睡着。
她拿好钥匙,披了一件外套,穿上拖鞋,迈步下楼。
到了二十四楼处。
敲了一阵门,还是那个工头给她开了门。
见到这个人,钟婳不再像刚才那样温和,她直接了当:“这位师傅,你们持续制造噪音,这样不好,我一会要休息,明天还有工作要做。”
工头迟疑了数秒,仿佛用这几秒钟的时间,适应了一下钟婳前后态度的转变,但是适应了之后,他再看向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耐性。
屋子里面的几个人,听完钟婳说明来意,开始发出“桀桀桀”的促狭笑声,其中两个人扔下手里的家伙,凑了过来。
钟婳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是酒精和食物夹杂在一起的怪味,这些人明显喝了酒,见他们面容不善,钟婳往后退了一步,一颗心突突的乱跳。
工头见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返身又回到了房间里。
门内剩下的两个人,装修的声音更加的大了,好像要泄愤一样。
钟婳的手放在口袋里,握着手机,心情忐忑不安。
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好的图景,她急忙低下头,转身往回走。
这时候,有风吹走廊的窗子,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门口的两个工人中,有一个明显喝了不少酒的,借着酒劲,歪歪斜斜地冲着钟婳走过来。
他的步子有些踉跄,明显已经醉意酩酊。
感觉到那个人向自己走过来,钟婳心情慌乱到极点,怪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贸然上来敲门。
她低着头,眼光看着地面,加快脚步,只想马上离开。
身后那个人的声音,掺杂着戏弄的语调:“小姑娘,要不你进来等,我们马上完工,然后请你吃饭赔罪。”
说着话,他已经走到了钟婳的身侧,熏人的酒气冲到了人的鼻息内。
听着他的腔调,钟婳握着口袋里的手机,手上沁出汗水,摸在手机上湿了一块。
空气令人窒息,面前像是隔着一堵墙,她好想马上跨越过去,回到楼上那个虽然小,但是平安的避风港里。
她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走。
心里被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
所以只顾着低头,没留意前面的情况。
就在走出大概七八米远的时候。
她慌慌张张地撞到了一个人的怀中。
钟婳一整个撞到别人怀里,惊慌失措,懵然间抬起了头。
兜头而来的,是一阵清爽冷冽的气息。
接着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撑住了她倾斜的身体。
摇曳的明黄灯光,照射着走廊,钟婳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人缓带轻裘,气度从容,目光如深海一般,正在微挑着眉梢,垂眸看向她。
大概是着急出门,女孩披了件卡其大衣,大衣下摆露出水粉色的睡裤和白色波吉一字拖。
她像个走在街上迷了方向的洋娃娃。
就这么急匆匆地,朝他怀里直撞过来。
靳时安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头发松松的挽成一个丸子头,小脸只有巴掌大,皮肤水润润的,杏眼中含着惊吓和委屈。
扑到了陌生男人的怀里,钟婳马上红了脸庞,两人胶着了只短短的瞬间,她很快就闪开了身体。
来人出现之后。
工人的呱噪声和房间里的机器轰鸣声,忽然像约好了一般,骤然停了下来。
靳时安今天处理了一些杂事,忙完之后,想起了白日里买的那栋房子,他让小周开车,两人来到了曲苑清荷。
小区里灯光幽暗,在空荡的地库里停好车,小周等在车里,靳时安从负一层上了电梯。
电梯徐徐上升,等到他刚出了二十四层电梯门,就听见了几近刺破耳膜的装修声。
靳时安微微侧头,从时断时续的装修声中分辨出,应该是有个年轻女孩和一个中间男子在说话。
听着对话情况,显然不是势均力敌,小姑娘声音很低,却透着倔强。
靳时安站在电梯门口,略一沉吟,拨打了小周的电话。
在白天看过房子之后,靳时安很满意,只是他有些绿植,要放在阳台,所以需要在阳台上做几样只加不减的小改动。
他吩咐助理小周去联系装修事宜。
现在这种情况,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电话接通,靳时安一言不发,小周电话里听着巨大的轰鸣声,机敏地反应过来。
挂断电话,靳时安抬脚走到门口,果然见到了预料中的场面。
钟婳不小心撞了人,正想着怎么说,但是却觉得对方有些面熟,她在记忆里使劲搜寻,才没想到是白天演出时见过的人,这人可能是赞助商一类,高校的演出常有商家冠名,即便是他们这种专业性的演出。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钟婳心情还处在刚才的恐惧情绪中,眼前人虽然也出现在了二十四层,但显然不是和刚才的人是一伙的。
这个人的出现化解了刚才的危险,她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接下来她赶紧说了句:“抱歉,先生,不好意思,不小心撞了您。”
靳时安淡然回复:“没关系。”
那一边,工头到底是敏锐的,他先制止了装修,同时也接到了小周的电话,立马反应过来对面的来人是谁,急忙几步奔向前,从耳朵上取下了烟,毕恭毕敬地递给眼前人。
小周联系到了一个页内口碑还不错的装修公司,没想到这个装修公司下面的工头因为手里的工作多,又觉得这个小区业主稀少,没有全部入驻,他想提前赶工,再去接别的活计,所以就堂而皇之地在晚上开始装修。
工头点头哈腰说:“你好,你好,靳先生。”
靳时安没有接过他的烟,只用冷然的目光扫了一下他,包工头见状,悻悻地把烟收回。
然后他目光投向门内,那几个工人没料想他能来,下意识滞住呼吸。
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况,靳时安对着工头发话,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这位先生,好像我们的装修条款里,有备注过,装修时间不能超过晚上六点。”
工头面容一怔,马上应和:“啊,是是,我们这不是想着早点赶工,给您把活交上。”
走廊上,弥漫着难以言喻的低气压。
工头之前曾经装修过豪华别墅,主人都巴不得马上完工,甚至会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他们扰民,但是眼前这位明显不同,他马上应和:“啊,是是,我们这不是想着早点赶工,给您把活交上。”
这点工程对工人来说不是个大活,但是从给的工钱不低,就能知道主家是什么身份。
靳时安没搭茬,工头看他面色不虞,又尴尬找补:“好的好的,靳先生,那我们现在马上撤离。”
他说完立刻回过头,向身后几个人使眼神。
钟婳看见,一队工人从房间里陆续走出,每个人表情都不轻松。
那个领头的工人又进屋巡视了一圈,最后出来,他路过靳时安身边时,带着歉意看了他一眼。
然后工头转身就想离开,他刚跨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语声。
“请站住,你们这么晚打扰其他业主休息,不该和人家道个歉么?”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像是沉润在冷湖中的碎玉。
工头还在懵然的状态,他看到靳时安和钟婳站在一起,赶忙出了声,这次是道歉,他对着钟婳说:“不好意思,这位女士,非常抱歉,打扰到你休息。”
其他几个工人也陆续的说出道歉,一时间声音此起彼落。
钟婳抿了抿唇,并没有打算为他们的话做出回应。
刚才危险的情况,让她受了惊吓,心情有点乱糟糟的。
她很快地抬头看了靳时安一眼,刚才听着他要求对方说抱歉,钟婳脑海里却懵然想起,白日里,姑姑在这个房间里和男人的说话声。
不知道这个人是个什么身份,看样子他对这栋房子有话语权,房子是归姑姑所有,这个人应该是和她关系还算近吧。
想到这里,莫名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道过歉的工头没敢久留,带着手下,一阵烟似的逃走了。
手机叮咚作响,钟婳拿出手机,对面是秦萌萌。
秦萌萌看见她半天没回复,有些担心,所以直接打过来视频电话。
钟婳在电话里报了平安,然后收好手机,向着靳时安颔首,说道:“这位先生,谢谢您。”
道过谢意之后,靳时安没说什么,钟婳于是转身走向拐角处的楼梯。
助理小周等在车里,接了靳时安电话,他急忙从地库上来,但是偏偏此时,电梯不知何故停运了。
小周气喘吁吁爬上了二十四楼,正遇上靳时安和钟婳在说话,他就在一旁站好。
钟婳看见了小周站在旁边,不知道他是谁,她简单对靳时安道了谢,走到了楼梯门口。
她的手扶上淡绿色的小门,想着今天总算能睡上个好觉,觉得心境放松很多。
正要推门离去,身后忽然传来靳时安的声音:“您好,请留步。”
钟婳回过头,两人眼神再次相接,靳时安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时间接近凌晨,钟婳极度疲惫中交织了一点反感,看向靳时安的眼神不免带了点瞋意。
靳时安似没看见她的反应,反而是小周出了声:“这位女士,刚才很抱歉,打扰到你休息。如果明天他们再超过时间装修,可以让物业打我们的电话。”
他说的是“我们”。
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钟婳想了想回答:“谢谢您,可是先生,这里的物业已经很久没见过人了。”
“没关系的,物业即使不管,作为新住户,我们也不会让装修打扰其他业主,之前确实是我们工作疏忽了,再次向您表示歉意。”
小周说完,很快递上一张名片。
钟婳接过名片,这是一张象牙白色,有凸起花纹的卡片。
卡片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头衔,只简单的一串黑色墨水写就的数字。
在黑色数字上方。
钟婳看见了一个名字:“靳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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