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陈钰找出了手机里的电话,是陈父生前给自己的私人侦探。
这种私人侦探服务于上流社会,能力强,素质高,保密性严格,佣金不菲。
手机里的声音嘟了两声就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嘈杂,忙碌。
“你好,我是陈钰,请问你是张先生吗?”
“……”
对面停顿了两秒,对面的人才开口说话。
“你好,我是。”
陈钰叹息着,内心似乎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他低下头,像是祈愿似的。
陈钰:“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易琥?”
对方突如其来的强答让陈钰有些懵,他勉强扯着唇尬笑道:“你真专业。”
“呵呵呵……”
对面传来一阵轻笑声,一种礼貌似的笑声。
“陈钰先生,出于您是我们的老顾客了,陈老先生生前也有过叮嘱,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个真相。”
“真相?”
陈钰唇齿间默念着这两个字眼,心脏沉沉的坠落着。
“陈钰先生?”
“在……”
“事实上,这不是您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您分别在2012年11月、2017年5月、2019年4月让我们调查了同一个人,您的爱人,易琥。你各付了一百万的佣金,因为内容调查内容雷同,我务必提醒您,你真的需要这次雇佣吗?”
陈钰感觉喉咙干涩,身体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想到爸爸妈妈,想到从前,记忆里的爱人变得面目全非,看着汽车玻璃中倒映出的这个陌生的自己,陈钰告诉自己:“我需要真相!”
电话对面沉默了许久,了然回应道:“我们不会跟钱过不去的,这是必要的提醒,就像前两次那样,一百万,我会给你账户,资料很快会传送到你的邮箱。”
陈钰:“谢……谢谢。”
电话没有被挂断,对方在考虑了许久后,还是提醒道:“陈钰先生,我想你需要尽快就医了。”
陈钰闭上双眼,身体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种荒诞,冰寒,窘迫,羞耻感涌上心头,让他的自厌情绪达到顶峰。
是的,我想是的,我得先去看医生。
陈钰,在死之前,弄清楚,至少做个明白鬼。
爱宁医院,坐落于市区边缘,靠近坟山,是王医生推荐给他的医院。
医院并不简陋,装修有种国际化的感觉,温馨的橘黄色内饰,明亮,安静。
“别担心,跟我来,我带您去找王主任。”
导医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漂亮,笑容和煦,服务态度很好。领着陈钰进了门诊室,陈钰挂了一个专家号,是个五十来岁的女医生,语气温和平静,也姓王。
陈钰拿着医保卡进了门诊室,推开门时,忽的感觉一阵熟悉感,身后的导医把单子放在王医生桌子上,清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王主任,老病人。”
中年女医生点点头,示意陈钰坐下。
明亮的光线让陈钰觉得有些刺眼,室内很空旷,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洗手台,一台电脑,没有窗户,门就要被关闭了,陈钰感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别关门!”陈钰朝着导医喝道。
“怎么了!怎么了!有不舒服吗?”
陈钰皱眉闭眼,强忍住呕吐的冲动,他嗫嚅道:“没……没什么,只是感觉胸闷。”
王主任站起来,亲自将人扶到了软凳上。
“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
陈钰坐了很久,喘息着,终于开口:“王主任,我感觉很不好。”
王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以平静而淡漠的口吻说道:“具体说一说。”
陈钰喘息着,强迫自己说出下面的话:
“两年前,我的父母在空难中丧生了,我很悲痛,这种痛苦蔓延了很久,我想我就是这样第一次发病的,我开始懒散,不爱动,不爱说话,不出门,我的丈夫……是的,我们是同性婚姻,我丈夫他好像出轨了……我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王主任拿起单子,看了看电脑,最终视线停留在陈钰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王主任:“你说你父母两年前去世了。”
陈钰点点头,至亲去世的悲痛,在最初的难以接受到痛不欲生,如今化为空气中的点点尘埃,淡淡的,不引人注意,它漂散在空气中,吸取肺里,化在身体中,它长久的隐痛着。
王主任拿出一张白纸,一支黑笔,他在纸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横线,并不笔直,却很清晰。
他淡淡道:“你父母是几年几月去世的。”
陈钰蹙眉毫不犹豫的说出那个时间:“一七年五月,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我现在总是糊里糊涂的,但这个我记得,在我第一次办画展不久。”
王主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画下来。
陈钰意识到白纸上的是一个时间轴,他拿起笔,感觉手有些颤抖,他甚至无法在白纸上写着一个规整的数字。
【2017年5月】:空难,父母逝世。
……
“你是个画家?”
陈钰点点头,手紧紧的攥着笔,迫使自己的右手不要发抖,可越是用力,越是颤抖的厉害。
“不要紧张,放轻松。”
“你和你丈夫结婚是什么时候?”
陈钰想了想,开口道:“一三年吧,夏天,我记得那时候去拍了海边的摄影集,很热,很开心。”
王主任示意他画下来。
【2013年6月】:结婚。
接下来的节奏开始快了起来,王主任手指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陈钰感觉有些烦躁,不自觉的跟着他的节奏回忆着。
“相识是什么时候?”
【2011年5月】:相识。
“正式相爱?”
陈钰思索着,有些不确定道:“过了一年多吧。一二年。”
【2012年】:相恋。
“第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
陈钰垂下眼眸,感觉头越来越痛:“空难之后,大概过了不久,一七年五至六月吧,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2017年5月—6月】:第一次发病。
王主任示意他控制自己的情绪,陈钰深呼吸着,休息了两分钟,直到王主任再次开口道:“你觉得发病的自己发病的原因是什么?”
陈钰捂住眼睛,不敢面对:“悲伤,背叛,事业上的挫折……生病后,我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事业梦想。”
“有过就医吗?”
陈钰的头部传来剧烈的头痛,他捂住脑袋,一阵一阵的痛感席卷全身,在痛苦后是巨大的迷茫。
他怔愣着,难以肯定道:“没有吧,只是买了些药,我丈夫给我的。”
“在发病后,你确定你没来过医院,是吗?”王主任的声音不自觉轻微拔高,陈钰回答不出来。
王主任见陈钰不答,继续问道:“什么药?”
陈钰皱眉:“我不懂药,很多,黄的白的。”
紧接着,陈钰随意报了几个药名。
“你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吗?”
陈钰:“抑郁症?我的朋友之前也得过,之后就好了。”
“最近有过一些幻觉幻听吗?比如听到什么声音,看见什么人,与人对话之类的。”
陈钰面色晦暗,他想说自己听到母亲的呼唤,但是看着医生冰冷的视线,他只是淡淡的摇头。
王主任看着电脑,鼠标轻轻点击,看向陈钰郑重的说道:“介于你已经停药了,你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告诉我你丈夫的联系方式。”
陈钰抗拒道:“他出轨在先,而且我怀疑他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王主任皱眉:“你父母不是死于空难吗?”
陈钰感觉冷汗直冒,口齿有些不清晰了,他哆哆嗦嗦道:“是……是的,他很有钱,钱能杀人的,我的父母就是他害死的,是他害死的!然后他假惺惺的骗走了我父母就给我的遗产,和我的家庭医生有一腿,我不能原谅他,也不想再见到他!”
陈钰一下子变得很是激动,从座椅上猛的站了起来,他惶惶不安的四顾,最终视线求救似的落在王主任身上。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你病了,你需要治疗。”
“什么病?”
“精神分裂症,遗传性的,事实上陈老先生也曾在这里就医,你是他唯一的孩子,我们医院的系统中有你从2007年到现在的病例档案,一共三十七份。”
陈钰向后退去,踉跄着看向王主任,这张原本陌生的脸,在摘下眼镜后逐渐变得清晰,一点一点变得熟悉,诡异的熟悉。
他轻轻唤出那个名字:“孟姨?孟姨是你吗?你怎么?哈哈哈哈!你怎么……哈哈哈哈!你穿着白大褂,哈哈哈,你在逗我呢?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在这儿?孟姨?”
王主任平静的有些冷漠,她叹了口气,再次问道:“现在是几年几月?”
陈钰被问的一愣,笑容僵直在脸上,茫然回应道:“一九年啊,你……怎么了?”
“看看手机。”
陈钰拿起手机,点开屏幕,屏幕上是他和易琥的合影,对着平静的海面,蓝天和碧海相连接,远处是白色的海姆,他们并肩站着,易琥的手死死的搂住他的腰身。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时间……时间!
2021年5月14日10:21
一瞬间,天翻地覆。
“陈先生!陈先生!你醒醒啊!醒醒啊!”
“快醒来吧,该吃饭吃药了?”
“有不舒服吗?”
陈钰猛的坐起,感觉身体一阵一阵的疼痛,左侧臀部疼的很剧烈,他侧过身,看到了一个淤青的针眼。
“我!这是在哪里!”
“我在哪!”
护士拥了过来,一把扶住陈钰,安慰道:“你别慌,别担心,这里是医院,我们是护士,这里很安全。”
陈钰感觉鸡皮疙瘩立起来,看着面前的女人,发型变了,但面貌没变,细眉,细腰,眼睛很亮,脸颊边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声音柔柔的。
陈钰感觉喉咙干涩,巨大的恐慌在心头蔓延。
他轻声唤道:“……小玫?”
小玫笑了,穿着护士服,手里捧着铁盘子,随意道:“哟,你还记得我呀,比上次来好点。”
陈钰扯着嘴角,笑道:“我怎么会把你忘了,你是我家里的帮佣妹妹,是我让你帮我照顾绒绒的,你……怎么?现在干护士了。”
一众护士笑出了声,咯咯咯聚在一起:“小玫,你什么时候找了个副业啊,挣不挣钱啊?”
小玫有些窘迫的瞪了陈钰一眼,嘟囔着:“还以为你比上次来好些……”
随即,几个护士将药塞进陈钰的嘴里,给他喂水。
陈钰把药藏在舌头底下,却见小玫又瞪他,怒声道:“又不乖!舌头抬起来给我看!”
陈钰心虚的将药咽了下去。
护士们将陈钰嘴里手头底下,牙床后面都看了个遍才作罢,等她们离开后,陈钰开始打量四周,门窗紧闭,只能开出一个手掌的宽度,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衣柜里只有几件病号服,门没有锁,任何人都能打开,房间里很空挡,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陈钰撑着身子起来,感觉一阵疲惫,他从自己的衣裳中拿出手机,已经只剩下百分之一的电量了,他赶紧找了充电器充上。
打开邮件,静静躺着四份文件,不同日期,同样的封面。
陈钰颤抖着手,轻轻点开最新的一个时间。
2021年5月14,00: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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