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眠这人又实在难哄。
姜砚好说好劝,服软的话说了个遍,他也一点台阶都不给下。
起初姜砚想不明白,不过拦着他开枪,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再说那一枪要真打出去,故意伤人、非法持枪、袭警、偷渡、黑户……
这么多罪名往脑袋上一扣,他温书眠还想能平安无事的离开这里?
要不是刚才黑曼巴特别吩咐过,他怕中途出什么岔子,自己回去没法交代。
否则温书眠作不作死、莽不莽撞、会不会被警察设下天罗地网给抓走这事儿,他才不管。
姜砚没什么耐心,双方冷战几日,到后来,索性懒得理会。
那日夜里两人找了一栋破筒子烂尾楼藏身。
姜砚正靠着墙角边睡觉,忽然听见什么“窸窸窣窣”地响动。
他刚睁开眼,忽然从身后伸来一双手,将他嘴紧紧捂住。
姜砚一惊,正要反制,但很快反应过来从身后按住他的人是温书眠。
他愣在那,掌心还压在温书眠的腕间,但没用力。
这时两个人默契的保持安静,并且蜷成一团轻轻往后再退了些。
姜砚确定刚才听到楼下的响动是真实存在的。
他定睛往外看去,借着落在二楼露天平台上的幽深月色,竟见一名个头矮小的秃头男子蹲守那处,来来回回地不知在摆弄什么东西。
很快,一名失去意识的长发女性倒在地面,被抓住双腿拖拽进入楼道之内。
姜砚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但很快这个问题也就不需要他来考虑。
因为楼下秃头男子倏地举起一把利刃,月色下寒光闪过,晃疼楼上两人的眼,再重重落地。
“咔”一声脆响,倒地女子头身分离。
姜砚吃惊:“……”
他腿麻,跟那刀刃落地声一起,一屁股坐在了铺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所幸身后还有个温书眠,接着他的身子。
姜砚深呼吸,他闭着眼缓过情绪,重重喘息两口。
但等再睁开时,却不知楼下男子何时转过身,一双阴冷的眼直勾勾地往上看来。
一明一暗处,两人目光相接,倒是撞了个正着。
姜砚敏锐地察觉危险,他推着身后的温书眠小心往后退去。
果然,那秃头男子目光不移,忽地站起身来。
他手里拎着的那把菜刀染血,血迹顺着刀刃往下汇聚,再从刀尖低落。
温书眠和姜砚所处暗处,实际并看不清,但那秃头男子又始终察觉不远之处似乎有一双猛兽的眼睛在盯着他瞧。
男子身负命案,手段残忍,自比寻常百姓恶毒百倍。
他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眼底寒意加重,缓慢又坚定地脚步声逐渐往上靠近。
暗夜里“哒”、“哒”、“哒”的响动。
像是踩在汗毛倒立的心尖上,听得人头皮发麻。
姜砚手指向后,抓住温书眠的手。
他的目光迅速在这间四四方方的水泥房内寻找逃脱之地,但除了那扇窗……
这时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温书眠又果断拔出自己腰间的枪。
姜砚一惊,忙按下他手,连连摇头示意。
但温书眠不听。
两人争执之下,发出细微响动,秃头男子明确得知楼上有人目睹了他的犯罪行径。
这时不能放过,于是往上跑来的动作加快。
慌乱之下,姜砚伸手夺过温书眠手中的枪。
他手臂往上一抬,一颗子弹射中门头,枪声骇住那男子半步。
意识到楼上所在之人手里有枪后,男子步调果然放慢,变得迟疑起来。
姜砚趁机抱住温书眠,拽住他的胳膊从三楼窗口处翻身而下。
两人闹出一阵动静,跳至二楼露台,目睹了分尸现场后,又迅速朝一楼逃生口跃下。
直至第二日清晨,周遭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发现女尸,慌张之下拨打了报警电话,警方迅速赶到。
现场警戒线拉起,数辆警车将案发现场团团围住。
法医身着白大褂蹲在尸体身前,正在操作尸检的初步勘验。
数十名刑警分布在案发现场内,戴着手套脚套认真收集现场留下的一切指纹、脚印,以及各类具有检验价值的一切物证线索。
现场忙碌不已。
唯独只有沈为一人若有所思地站在三楼房门口,他静默地看着姜砚和温书眠呆过的那间房,视线认真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窗台。
那一瞬,他仿佛又看到姜砚抱着温书眠翻身而下,向远处仓皇逃离的背影。
一如昨日……
-
清晨田间金黄麦浪翻滚,清风徐徐。
姜砚拽着温书眠的手往前,两人心里都堵着气,一路无言。
温书眠跌跌撞撞,踉跄几步,见姜砚不顾及他,也不肯停,便用力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掌心内抽出。
这头刚停两步,谁知姜砚又转身,回头过来不讲道理地伸手夺了他手中的枪。
温书眠手指被人折伤。
姜砚指着他:“我再最后一次警告你,这里不是金三角,不许随便乱开枪。”
“我开枪是自保。”
“自保?”姜砚险些气笑。
他知道,从入境以来每一次遇到危险,温书眠都动过开枪灭口的念头。
第一次是查房的警察、第二次是沈为、第三次就是他们凌晨偶然目睹分尸现场的杀人凶手。
“你自保什么?他刀架你脖子上了吗?”
“等他刀架在我脖子上还来得及吗?”
“怎么来不及,他拿得刀、你拿得枪,等他上来你逃跑的时间绰绰有余。”
“开枪岂非一了百了,我用不着这么狼狈地逃。”
“……用不着?”
姜砚看着温书眠,他忽然往前一步,低头逼近:“温书眠,我不管你以前跟着谁,我也不管你们以前遇到麻烦是怎么解决的,但是现在你跟着我在中国,我就必须告诉你,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开枪要惹多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杀人分尸是多恶劣的刑事案件,你看见的那个家伙作案手法娴熟,身上绝对不止背了这么一条命案。”
姜砚说:“你开枪杀了他,你是一了百了,那你知不知道警察过来调查,看见尸体看见弹孔,所有案子调查下来的出入口在你,那就都得算在你的头上,现在全国上下到处都是天网摄像头,就算皮克斯来了也插翅难逃,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姜砚恨不得地骂死那不知律法与规则为何物的家伙,恨不得扯开他的耳朵喊:老子是在救你,是在救你!
他狠骂一通,也不知道温书眠听没听懂,但总之对方没再反驳。
姜砚手一伸,把枪塞进自己腰间:“其他废话我不跟你多说,但从现在开始,所有事都得听我的,想在中国做买卖,皮克斯都得夹着尾巴,你自己好自为之,这枪我先没收。”
姜砚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温书眠没跟上来。
他现在可没昨天那么好的耐心还去哄上两句,也是动了火气,转身过来粗鲁地拽着温书眠的胳膊,用力扯着他往前走去。
温书眠在麦田里踉跄好几步,险些摔个跟头。
但跌跌撞撞还是得跟着姜砚往前走。
这时距离和瘦猴儿约好的会合时间已经越来越近,温书眠听话许多,但完全不跟姜砚交流。
姜砚倒是乐得清净,也不理他。
两人潜伏三日,总算顺利到达黑曼巴的第一个贩毒窝点。
此处地势隐蔽、外部呈工厂状,内里却是装修成了居住地别墅内宅的模样。
姜砚进入安全区,小心翼翼抬手敲开房门。
瘦猴儿从里把门拉开:“姜哥,快进来。”
姜砚护着温书眠,确认安全后,才给他让出一条路。
此时四周亮起,灯火通明。
人员齐齐列队,分站楼梯两侧,弯腰大喊:“温先生好。”
黑曼巴闻声,也从楼上下来。
他笑吟吟地客气伸手:“温先生舟车劳顿、这几日是我怠慢不周……”
也是承了皮克斯的情,与他客客气气的,但温书眠却半分脸面不给,心情差到极致。
他是独来独往惯了,这时径直上楼,与黑曼巴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黑曼巴伸出来的手僵在空中。
此人倒不是想象中那样膀大腰圆的老大模样,反而一副金丝眼镜,斯文儒雅,身型颇为挺拔。
周身都是成功中年企业家的气质。
这时见温书眠不给脸面,却也不曾生气,只笑着收回自己的手道:“早前就听皮克斯说过,他养着的那块儿心头肉性情古怪,喜怒无常,今天才算是见识。”
话毕,又转头看向姜砚:“姜砚,这一路能把温先生平安护送至此,辛苦你了。”
瘦猴儿笑嘻嘻地:“老大,我姜哥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黑曼巴欣慰点头,随即视线一冷,落在楼下几名女佣身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伺候?”
“这几日若是让温先生不满意,住得不舒服,小心我拿你们是问。”
女佣们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喘,接到任务后又迅速跟上楼去。
之后姜砚向黑曼巴交代了此番前来会合,与温书眠经历过的始末后,便跟瘦猴儿一同回房休息。
他洗了澡,瘦猴儿也把床铺打理的整整齐齐。
分明到了该是一身轻松的时候,但姜砚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从那之后,他至少有五天时间没再见过温书眠。
即使两人身处同一栋楼,相隔距离不超过五百米。
期间姜砚事多繁杂,忙碌几日,也快忘了,直到那天,他刚在一楼大堂拿了东西。
那时准备离开,又忽然听见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姜砚回头,看见是裹着一件白色睡袍的温书眠,睡眼迷蒙地走下楼来。
温书眠慢一步看见姜砚,他脚步忽止,眸色清冷。
那美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纤纤玉指搭在把手处。
待休养几日后,洗去一身狼狈,便又恢复成了往日的高不可攀的玫瑰美人。
两人对视数秒,都不曾开口,却又从楼上匆匆赶下一名举着手机的女佣。
那女子怯生生地低着头道:“温先生,皮克斯先生的电话。”
温书眠视线落在姜砚身上,面色冷冷接过手机。
他嘴里喃喃一句问好,大概是墨西哥语,姜砚听不懂。
话毕也不停留,一转身便又施施然而去。
事后第二次碰面,又在三日后。
那次姜砚刚外出回来,天气炎热,他出了身汗,正去餐厅的冰箱里拿饮料,结果遇见温书眠也在。
姜砚不想旁生枝节,没打算理会。
他正欲离开时,却看见温书眠一伸手,手臂上浮现出来的是大片淤青。
“你手……”那时话没问完,温书眠白眼一翻就扯下自己的袖口,不给他看。
姜砚楞在那:“……”
不是、他怎么就、他怎么还在生气?
姜砚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想着都是老爷们儿,磕磕绊绊摔点小伤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他没问,那几日来往去处碰着面,又总是“不经意”地看到温书眠这里有伤、那里也有伤。
直到某日夜里两人在二楼走廊迎面撞上,温书眠目不斜视,也不理他。
姜砚终于没忍住,动手将人拦住:“那个……”
他用目光扫了一遍温书眠露出来的胳膊:“你身上的伤,不会是我那天弄出来得吧。”
温书眠撇开脸,默默“哼”他一声。
得,这就是了。
“所以你这几天生气,是因为我那天手重弄疼你了?”
温书眠还是撇开脸。
姜砚确定四下无人,拉他过来,把右边袖子撸上去,看到雪白肌肤上触目惊心的大片淤青时,不由皱起眉头。
本来还想看看背部,因为他隐约记得那天动手时好像、好像对背部下手也有点重。
而且两个人那时从墙上摔下去的时候,大腿、小腿、膝盖……估计都有不同程度的摔伤。
只是他自个儿糙惯了,没当回事,但这时看着温书眠,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没想到对方也不避讳,见他总算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直直抓过他手来撩起自己的衣服。
姜砚手指刚探上温书眠滑腻的肌肤,就看到他背部肩胛骨一整片,都是触目惊心的青紫色。
温书眠说:“我天生凝血困难,疤痕体质,血小板数值也比正常人低,即使受伤愈合也要比别人多花好几倍的时间,皮克斯对我要求很高,决不允许我身上出现这些奇奇怪怪的痕迹,如果他回来看到我这样……”
“抱歉,我……”姜砚打断,但他话没说完,又听见走廊下有人往上靠近的响动。
楼上二人皆是是一惊,旁的不说,现在撩起人家衣服看伤的这个举动就过于诡异暧昧了些。
姜砚仓皇,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他忙放下温书眠的衣衫将他盖好,只没想到下一步该躲去哪里时,温书眠却突然牵住他手。
“跟我来。”
姜哥:我躲起来干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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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缅因花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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